第 190 节
作者:不受约束      更新:2021-04-29 21:50      字数:5026
  故,现下得见叶流风同叶六郎下棋,便由不得落银不惊讶了。
  “今日你寒症发作,不好好在房间里呆着,四处走什么。”叶流风关心人的方式向来也是冷硬,落银早已习惯。
  再看叶六郎,正捏着棋子迟迟不肯落下,一副苦思冥想的表情,是都没空分神去理会自家闺女了。
  叶流风却是板着一张脸,毫无表情,二人这副气势,相比之下便是高低立见了。
  ☆、277 无颜相见
  果然,不过落了三子的间隙,叶六郎这边已然是溃不成军。
  “重来一局!”叶六郎懊恼地道,这局胜负已分。
  “接连三局,都是如此。”叶流风口气无波的说道,将手中还未落下的棋子丢回棋碗中,道:“如此棋艺,日后莫要再让我同你下棋。”
  这话说的……分明满满的都是嫌弃的意味。
  落银简直要忍不住笑出来了。
  叶六郎的脸色一阵窘迫,见叶流风已经起了身,也不再多留,连续输了三局,除了不甘心之外,他是也觉得太过丢脸。
  望着叶流风踏着月色离开的背影,落银总觉得他身上好似比平常多了一些不一样的情绪。
  而这份情绪,不消多想,她也知道定是跟纪海脱不了关系。落银便寻思着,下次得空,还是得对叶流风进行一番开导才行,至少得让他自己认清楚自己的心意,不然他日后悔,只怕为时晚矣。
  叶六郎从棋局失意的情绪里渐渐走了出来,适才朝落银问道:“可是找爹有事?”
  如若不然,落银不会在这个时辰过来找他。
  落银在他身旁的石凳上坐下,含笑说道:“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就是有些话想问一问爹您。”
  “你跟爹之间还吞吞吐吐的作甚,有话问来便是了。”
  “嗯……”落银失笑着点了头,遂问道:“之前在白头山上的时候,曾经听爹说,我娘亲乃是夏国人氏,不知可正是乐宁本地的人?”
  叶六郎怔了一会儿,后才点了头,又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落银笑了笑,“就是想多了解些关于我娘亲的事情。”
  这么多年过去,再提起已故去的妻子,叶六郎仍旧是有几分怅然。但见女儿有兴致,便想说给落银听,“你娘她正是乐宁人士,乃是为父十八岁那年来到乐宁认识的……你娘她是个十分聪慧又善良的人。只是因为娇生惯养的缘故,性子有些烈。”
  是乐宁人……
  而且,娇生惯养?
  落银觉得差不多可以给心中的疑问划上等号了——
  叶六郎又零零散散地说了一些当年的往事,落银在一旁听着,时不时地问上一两句。
  “爹,娘应当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吧?”落银试探着问道。
  叶六郎听到此处,总算是意识到了些许不对。
  好端端的,落银该不会问这么多问题。
  “银儿,你——”叶六郎望着脸色因为寒症发作的缘故,略有些苍白的落银。询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落银默然了一会儿,微抬了头看着父亲,问道:“爹,我娘亲她是不是叫白莺歌?”
  叶六郎的身形显然蓦然僵硬了起来。
  大脑中,也是轰然一片。
  隔了这么多年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竟不曾想,会是从自己的女儿口中说出来……
  “你是如何得知的……?”叶六郎的表情,呆滞中又带着几丝震惊。
  这便是了。
  听完叶六郎这句话,落银便确定了下来。
  “因为我见过白国公了。”落银如实对叶六郎答道,“他曾问过我数次,认不认得一个叫做白莺歌的女子。”
  “什么?”叶六郎的表情越发的错愕,“你见过白国公了!”
  在他惊异交加的目光的注视下。落银轻轻地点了头。
  叶六郎的表情一时间复杂难辨。
  “爹,我想跟您确认一下,我娘亲同白国公究竟是什么关系?”
  叶六郎欲言又止,犹豫了好大一会儿,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道:“反正迟早也瞒不住你,你也有权利知道这些……其实。你娘亲她本是白国公的独女……”
  果然……
  纵然是在意料之中,但现在亲口听叶六郎证实,落银还是免不了一番惊异。她此前如何也想不到,她这身体的生母,身份竟然如此尊贵。
  然而。她又不免想起那日在方亭湖的楼船之中,那须发银白,老态龙钟的老人,眼中浓的化不开的想念和伤痛。
  “那爹您既然回了乐宁,为何没有去看过白国公……”落银皱眉问道,觉得这其中定有隐情,不然叶六郎也不会一直不曾对她提及她娘亲的真实身份。
  叶六郎听女儿这样问他,不由地苦笑了几声,而后,又是长长的一阵喟叹。
  “你娘亲因为我而死……我哪里有什么颜面再去见你外公。”叶六郎说着,口气里带上了几许黯淡,“而且……当初你外公很反对你娘亲嫁给我,那时候你娘亲怀了你……他外公逼她喝堕胎药,逼不得已之下,我便带着你娘亲私奔了——”
  私奔?!
  落银一阵咋舌。
  而且好像还是……未婚先孕吗?
  落银是没想到,原来她爹娘还有这么一段惊世骇俗,曲折万分的感情经历。
  怪不得叶六郎说自己没脸去见白世锦。
  “而且你外公他年岁已高,我实在不敢将你娘亲已经过世的消息告诉他……倒不如,给他留个念想……”叶六郎愧疚无比地说道:“我当时年轻气盛,做过许多冲动的事情,故他老人家也一直不喜欢我,就算是去见了,也只会惹他烦心。”
  叶六郎的想法,也不是全无道理。
  当年的事情,现在想想都是他的不对,如果当初他没那么冲动带莺歌离开,或许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
  白世锦虽然一生戎马,铁血又冷硬,但却是疼爱这个唯一的女儿如命。
  落银听罢叶六郎这一番话,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可是……事情过去了那么久,白国公对爹的成见或许已经没有那么深了,而且那日我见他……显然是非常想知道关于我娘亲的消息。”落银跟叶六郎的想法有些偏差,她觉得,这么多年过去,白世锦肯定已经想过了所有的可能,包括白莺歌已经不在人世。
  这样一个时刻记挂着女儿的老人……该是有权利得知真相的。
  “你说的也没错。”叶六郎微微仰起了脸,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其实说到底,我只是觉得无颜面对他罢了。我欠了白家良多——”
  白家子孙单薄,白世锦除了白莺歌之外,就只有白景亭一个儿子,而白景亭因为身体的缘故,膝下一直没有所出,只早年领养了一位女儿,与落银年纪相仿。
  白景亭又因身负官职的缘故,终日忙于正事,能陪白世锦的时间并不多,所以,白世锦现如今的境况,可谓十分孤苦。人到了这个残烛之年,不外乎就是想身边能有个人陪着,好好的走完最后一段路。
  这些叶六郎都知道,他不是没有想过要代替白莺歌来照顾白世锦,来尽一尽孝心,可他却始终迈不出这一步来。于是,只得终日活在愧疚之中。
  听叶六郎一而再的重复说他无颜面对白世锦,落银便明白了,他乃是过不去自己心中的那道坎儿。
  “爹,您既然觉得心中有愧,我认为便该去尽力弥补,而非一味的逃避。”
  不然,等白世锦真的撒手归西之后,只怕叶六郎会一辈子都良心不安。
  倒不如,趁着人还在,尽些力,就算得不到原谅,也好过什么都不去做的好。
  叶六郎将落银的话听在耳中,无言以对。
  父女二人便这样坐着,沉默无言。
  沉浸在情绪中的叶六郎并没有察觉到,妻子在不远处站了许久,盆中原本用来给虫虫擦脸的水,也早已经由温热变为了冰凉。
  月娘望着月光下围桌而坐的父女俩,抿唇犹豫了半晌,终于是将盆搁了下来,朝着叶六郎走了过去。
  “六郎——”
  听得这声温柔又熟悉的呼唤,叶六郎和落银同时回了神。
  探目一瞧,就见月娘已经来到了跟前。
  “六郎……我方才,都听见了……”月娘有些抱歉地说道,原本她是无意间听到父女二人之间的谈话的,然而后面,却是不由自由地听了下去。
  叶六郎先是一愣,而后便笑道:“你我夫妻之间,本不该有什么秘密……你既听了又何妨。”
  该愧疚的是他才是,一直以来,都将此事瞒着妻子和女儿。
  听叶六郎这么说,月娘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才说道:“六郎,我觉得银儿说的没错……你该去见一见白国公才是。”
  不管怎么说,不管白世锦承认不承认,叶六郎也是他的女婿,落银更是他实打实的亲外孙女。
  见叶六郎不语,月娘又道:“老人家若是知道还有落银这个外孙女在世上,定也会非常高兴的。”
  月娘向来善解人意,做什么事情,都会先从别人的角度出发。
  比如眼下的事情,关于丈夫已经故去的正妻的家人,她也忍不住为白世锦设想一二。换做寻常女子,若听丈夫提起此事,还对亡妻念念不忘,只怕免不了一顿飞醋。
  “爹,我跟二娘的话就说到这儿了……”落银觉得无需再劝,就道:“爹您自己做决定罢——”
  “六郎自己衡量就是,不管你怎么做,我都支持。”月娘含笑说道。
  叶六郎望着身边的妻女,心思有些繁重的点了头。
  ☆、278 要不要见
  翌日清晨,乐宁城的天空便是阴云遍布,行人寥寥的街道上,有冷风肆虐。
  “这鬼天气,昨个儿觉着都快入暑了,怎么一眨眼突然又冷了……”街上早起的行人,缩着脖子,拢袖疾步而走,一边咕哝抱怨着。
  一辆青布马车,不紧不慢地自街南缓缓行驶而来。
  最后,在西雀街后的一座宅院前,停了下来。
  车夫下车上前敲响了门。
  须臾,院门儿就被从里边儿打开,出来的是一位手里拿着大扫帚的丫鬟,“你们是——”丫鬟看了一眼车夫,又看了一眼停在门前的马车。
  “叶姑娘可在家中?”车夫脸上挂着慈祥的笑。
  肖肖对他顿生亲切,点头道:“我家小姐在的——”
  “那有劳通传一声,就说白老爷来了。”车夫很有礼貌,没有自恃架子,只让肖肖先行去通传。
  白老爷……?
  肖肖想了想,觉得耳生的很,但见对方彬彬有礼,便笑着应了下来,转身回了院子去寻落银去了。
  此刻,落银正在书房里磨墨,是应月娘和叶六郎的要求,再给李方氏他们写一封信,将现在的状况告知。
  然后刚蘸墨提笔,就忽然听得没关的门外传来了肖肖那急急火火的声音,“小姐,家里来客了!”
  落银被这乍然出现的声音吓得手一抖,笔尖一颤,一滴浓墨便滴在了信纸之上。
  她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将笔放了下来,抬头就见肖肖已经走了进来。
  “什么客人?”落银问她。
  “说是白老爷——”肖肖说着又摇了下头,道:“可我也不知道是哪位白老爷,指名儿问小姐您在不在,小姐要见吗?”
  白老爷……是白世锦吗?
  可白世锦怎么来了……
  一想到这老爷子身子不好,今个儿又冷,她忙道:“快将人请进来吧。”
  “诶!”肖肖见她这么说。忙就去请人了。
  落银将自己简单的拾掇了一下,又亲自去泡了茶水。到要往茶壶里放茶叶的时候,眼睛一闪思考了片刻,又将茶叶放了回去。
  待她端着泡好的茶水去了客厅的时候。肖肖已经将人请了过来。
  探目一瞧,果然就是白世锦。
  落银对白世锦怎么找到她的住所并无太大的惊异,毕竟他是当朝国公,打听一个茶师,简直易如反掌。她好奇的是,白世锦为什么要来。
  难道又是过来印证的吗?
  白世锦是习武之人,虽然已经老了,但听力还不弱,似乎觉察到有人走近,便转头往厅外瞧去。
  一看。果真是一身素色衣裙的落银正走来,手中托盘上托着一壶热茶。
  “还泡什么茶,那么麻烦。”白世锦呵呵笑了两声,全无任何架子,只是一个慈祥的老人。
  落银也笑了笑。“白国……白老爷身子不好,怎不在家好生养着,有什么事情,您差人来说一声便是了。”
  “就在成日在家才觉得太闷,本想着让人请你过府陪我说说话儿,可怕耽误你铺子里的生意,这才赶早过来了。”白世锦望着落银。眼睛里满满都是慈爱。
  真的是太像了……如果真是他的外孙女,该是有多好。
  落银听他这么说,一时间竟觉得心里有些发酸,忙就道:“铺子里的生意也不算忙,白老爷有事,尽管让人来找我就是。”
  之前还不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