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节
作者:团团      更新:2021-04-28 08:36      字数:4759
  不知过了多久,软轿终于停了下来,随后便稳稳当当落下。仍是那两个蓝衣太监的声音,带着一股子尖细,“夫人,到了。”
  轿帘被撩开的一瞬间,萧瑾的心几乎是提到了嗓子眼。
  冬日天黑得早,此时外面已经是乌沉沉的一片。钴蓝色的夜幕垂了下来,上面零落的点缀着几颗星子。殿门前的宫灯依次被点了起来,在初春料峭的风中摇晃着,怎么看都有些渗人的意味。
  萧瑾拼命压下心中的不安,轻轻的跨出了软轿。
  那两个蓝衣太监带着萧瑾往内殿走,宫中乱七八糟的规矩她不懂,她只能尽量谨慎行事。萧瑾一双眼并不敢乱看,目光所及的地方只有脚下的一块儿方砖。她垂着头、不发出任何声响,脚步轻盈的跟在他们身后。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其中一个蓝衣太监示意她留步,另一个人则是上前找了另一个红衣太监说话,轻声细语的并不敢高声,萧瑾只能隐约听到几个字“楚夫人到了。”
  随后便穿来帘子响动的声音,想来是那太监进去回话了。萧瑾仍是拘谨的垂着头,对周身的一切丝毫不好奇。尽管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进入了帝王的寝殿。
  等待最是焦灼,萧瑾的思绪又飘到了楚天舒的身上。不知道他的情况究竟什么样,最关键的是怎样才能和他见上一面?如果真的被施了酷刑,就算他的意志坚定,可他的身体总有一天会熬不住的!
  萧瑾的指甲狠狠抠进肉中,一时间却是无计可施。眼下她还自身难保,桓文帝把她叫过来的目的仍然未明……这样急切的叫她过来,即使是天色这样晚还让她进宫……
  忽然,萧瑾的脑海中似是闪过一道灵光。皇上半夜见朝臣的妻子,这说出去似乎是太不妥当了罢?萧瑾心中陡然一紧,莫非桓文帝是想利用她造什么舆论声势?
  可完全没有必要啊!这样做顶多是让定国公府面上无光、令她被世人所不齿,连带着桓文帝也没有好名声!
  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在萧瑾百般纠结之际,门口垂着的明黄色锦缎门帘终于被再次掀起,一个红衣太监走了出来,尖声道“宣萧氏觐见。”
  萧瑾的心再度被提了起来。她一步步走向那道门,就像是过鬼门关一样。大不了是一死,她这条命本就是上天的恩惠,就算她死了也不过是上天收回去罢了!
  定了定心神,萧瑾迈过了门槛。
  这里应该是寝殿没错,才一进门,萧瑾便闻见一阵扑鼻的暖香,似乎带着舒缓心神的作用。里面静悄悄的,萧瑾虽然低垂着头,却能感觉到寝殿中伺候的人应该不少。但宫人们都十分整肃,竟不闻一声咳嗽、一点响动。
  “皇上,楚夫人到了。”红衣太监的声音越发恭谨,他回话的声音不高不低,听起来就让人觉得舒服。
  原来尖声并不是所有太监的特征。一个恍惚间,萧瑾竟然胡思乱想起别的。
  听到身边太监轻咳了一声,萧瑾蓦地反应过来自己应该跪地行大礼。萧瑾有些手忙脚乱的跪下,口中道“臣妇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很快一个温和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在空旷的寝殿中响起,听不出传说中的狠毒。“平身。”
  “谢皇上!”萧瑾这才战战兢兢的从地上起来,仍是垂着头,眼睛紧紧盯着地上的一块金砖。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桓文帝似乎十分有耐心,他不疾不徐道“不必拘谨。”
  萧瑾却是更紧张了,她觉得自己的脖子都是僵硬的。“是。”萧瑾一点点的抬起头来,映入她眼帘的是软榻上一张称得上俊朗的脸,虽然年过四旬,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些。
  桓文帝云栩也在打量着萧瑾。
  长挑身材,削肩细腰。肤如初雪,鹅蛋儿脸上一双丹凤眼十分漂亮,虽然眼中还有些慌乱,娴静的气度却让人心生好感。不过穿了一件素净的月白底子宝蓝滚边缎面对襟褙子,却是隐约透出贵气来。
  她会是那个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会出现神转折,当然也不算是呢,毕竟到这里的情节安排是开文时就想好的……明天中午十二点上一更~
  ☆、第119章
  萧瑾不敢和桓文帝的目光对上;虽是抬起头来,却还是半垂着眼。桓文帝大大出乎她的想象,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她以为的狠戾残暴。
  桓文帝渐渐锐利的目光在萧瑾身上皴巡,其中审视的意味显而易见。
  萧瑾愈发紧张起来;面上强装镇定,笔管条直的站着,手心中却早就沁出了冷汗。
  “都退下。”他不高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子不怒自威;原本侍立在寝殿中的宫人便立刻悄无声息的鱼贯而出。
  偌大的寝殿中只剩下了桓文帝和萧瑾二人。
  “你可认得上面的内容?”桓文帝拧着眉;从身旁的高几上拿过一张薄薄的纸,看起来平凡无奇。他走了两步;把纸递到萧瑾面前,目光迫人;愈发严肃凝重。
  萧瑾小心翼翼的接过那张薄薄的纸;上面的黑字于她来说个个都寻常,可是串联在一起她的脑袋却是一下子大了。
  上面的内容正是她闲时给谭朗那个戏班子默出的歌词,精忠报国。当时她记得谭朗给她送了两个戏本子,其中一本的故事便是讲本朝的一位开国将军为国家肝脑涂地的故事,萧瑾想起了正好配精忠报国这首歌,便默出了词让人送了过去。
  现下这个戏班子管在李瑞手中,即便是戏班子能进宫献艺,可怎么仅一首词怎么就追查到了她身上?
  “把它唱出来。”桓文帝看萧瑾脸上一闪而过的讶异便知道这词定然和她关系匪浅,他压下心中的翻涌而起的情绪,紧紧的盯着萧瑾。
  萧瑾心中的弦骤然绷紧。
  既然查到了她头上,说明桓文帝有把握这首词就是她写的。可是……当时她并没有告诉他们调子,全是戏班子自己配的。如今唱出来若是不一样,要怎么办?
  萧瑾感觉额上冷汗涔涔,或者她可以说……
  “回皇上的话,臣妇只是信手写下了这几句词,并没有为起谱曲子。”萧瑾小心翼翼的应对,她的头越来越低,声音也越来越轻,“臣妇……并不会唱!”
  萧瑾说完便跪了下去,等待着桓文帝发落。
  谁知道桓文帝并没有萧瑾想象之中的震怒,一时间静默如死。就在萧瑾感觉自己的呼吸几句都要凝滞的时候,空旷的寝殿中有人轻轻哼起了曲调。
  萧瑾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直到第一句歌词被唱出来时,萧瑾的脑子嗡的一下,瞬间变得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这不就是屠洪刚精忠报国的曲子么?萧瑾猛地抬起头来,丹凤眼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她再顾不得许多礼仪规矩,看着桓文帝,唇瓣止不住的颤抖。
  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就在嘴边,一个她从没敢想过的事实。
  桓文帝和她一样,竟也是穿过来的?
  “想起来了吗?”桓文帝不慌不忙的看着萧瑾,眼中似有鼓励之意。
  萧瑾僵硬的点了点头,发颤的唇瓣哆哆嗦嗦的唱起了精忠报国的前几句,虽然因为紧张却是跑调跑得厉害,但依稀能辨出原本的曲调。
  顿时二人都猜出了彼此真正的身份。
  “你也是来自现代的人?”桓文帝虽然问句,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萧瑾也不再掩饰,轻轻点头。她面上苍白一片,桓文帝只是道她是吓坏了,却不知她心中的惊涛骇浪。
  如果桓文帝也是穿越而来的人,就不难解释这些年来他的性情大变!皮囊中换了个灵魂,就是装得再像,自然也不一样。可是谁轻易敢怀疑如假包换的皇上是个赝品呢?
  或许……这是个千载难逢机会!
  萧瑾脑海中本是纷乱的一片,却在这时突然冷静下来。得知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穿越之人的吃惊、被桓文帝识破身份的隐患,她都通通抛到了一边。
  定国公府……被严刑拷打的楚天舒……萧瑾脑海中渐渐清明,她咬紧了下唇,暗自下定了决心。
  如今只能赌上全部,求一次险胜!
  萧瑾先是露出狂喜的表情,她激动的道“您、您是——”
  桓文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颇有几分清俊的味道。他纾尊降贵的亲自把萧瑾扶了起来,态度温和道“你叫什么名字?”
  想来是问的她前世的名字,萧瑾张了几次嘴,才缓缓吐出了那两个字。“唐沁。”
  这两个字再次被说出来时已经如此的生涩、遥远,那本来就是上辈子的事了!
  “好名字。”桓文帝看着萧瑾的目光愈发和蔼,他慢慢的询问起萧瑾的信息来,比如她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过来的、因为什么穿越到这里。关于自己的,却是丝毫不露。
  萧瑾只作听不出来,仍是一脸激动的一一回答了。可她也留了一手,在自己穿过来的时间上做了假,一口咬定自己是在临嫁给楚天舒前才穿过来的。
  看着萧瑾因为兴奋而发红的脸,桓文帝唇边也浮出一抹笑容来。可是细看下,他的眉宇间似乎缭绕着隐约的忧虑。萧瑾此时的身份是什么不好,偏偏是定国公府的儿媳妇,是先太子遗孤楚天舒的妻子。
  虽然还不能确定楚天舒就是先太子的遗孤,可是他一日不死,就是自己心头大患。
  萧瑾觉察到桓文帝不虞的神色,她心中隐隐猜到了其中的可能,她在袖中的手紧攥成拳,把心一横,突然跪到了桓文帝面前。
  她双眼用力一闭,再睁开时双目中却是盈着晶莹的泪珠,在烛火下平添了一抹楚楚可怜的韵味。她刚要开口,眼泪便簌簌的落了下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嘤嘤的哭了起来。
  萧瑾哽咽着道“求皇上为我做主!”她故意没有用谦称,就是想试试桓文帝对自己这个同为穿越者的态度,到底会宽容到什么程度。
  桓文帝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他的神色渐渐变得阴鸷,似乎只有一个可能性,难不成萧瑾竟是要为楚天舒求情?不过他的声音仍是熨帖而柔和的,“你说罢,朕听着呢。”
  萧瑾泪眼朦胧的仰着头,面上是满满的祈求之意。“求皇上先恕了我的罪,我才敢说!”
  听了她的话,桓文帝愈发觉得萧瑾是要为楚天舒求情。他神色淡淡道“说罢。”
  萧瑾见好就收,没有非要一个保证。她伸手抹了抹眼泪,定了定神,才呜咽着道“定国公三子、威远将军楚天舒日日折磨于我,还请皇上为我做主!”
  萧瑾的话大大出乎了桓文帝的意料,竟不是求情?
  就在桓文帝没来得及开口之际,萧瑾只装作什么都不懂似得连珠炮般诉苦。“无论是定国公府还是威远将军,以萧瑾的身份能嫁进去都是高嫁了,又有您的赐婚,外人看来萧瑾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了!”
  “可是——”萧瑾话才说了一半,泪便大颗大颗的落下。“我身体原本的主人,就是在临嫁给楚天舒之前死去的!这才有了我的重生。”
  “您不知道,楚天舒压根不想娶我,都是定国公夫妇的意思。”说到这里,萧瑾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楚天舒那样的性子,谁能跟他把日子过下去?在我进门前,便有传言他房中死过两个侍妾的!”
  桓文帝眼中的神色闪过了几次,终于他再次把哭化了妆的萧瑾到了一旁放着宝蓝色云龙捧寿坐褥的梨花木大圈椅上。“竟有此等事?你细细讲来!”
  “楚天舒那样给我没脸!”萧瑾白皙的面庞因为羞恼而涨得通红,她支吾了半天,才用颤抖的语气道“在新婚之夜,他并没有和我圆房,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碰过我!”
  “定国公府的人都知道,我在下人前头没有半分脸面!”萧瑾越哭越伤心,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还有,而且他惯会做表象,让人挑剔不出什么来,我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在虞城时,他说要带我去赏梅,我高兴了许久,以为他终于肯正眼看我了,谁知却是为了诱敌深入,拿我做诱饵放松鞑子的警惕!”
  “我、我——”到后来萧瑾干脆只是呜呜的哭起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桓文帝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楚天舒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对你!”他安慰萧瑾道“朕定然给你做主!”
  萧瑾轻轻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小声抽噎着。只是泪眼朦胧中,她偷偷用余光观察着桓文帝的神色。果然他一副陷入思考的表情,这样看来,她刚才哭诉的目的达到了多一半。
  既然桓文帝想要定楚天舒的通敌之罪,她便用另一件算是妇人上不得台面的报怨,好把楚天舒的通敌之罪驳了,既表达了对楚天舒的怨恨,又能把他择出来。
  就算是桓文帝要处置楚天舒,也不能用通敌之罪。
  萧瑾的心砰砰跳得厉害,几乎要从她的喉咙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