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作者:不落的滑翔翼      更新:2021-04-28 08:14      字数:4823
  他跟我说话的语调表明,他把我当成了他的打字员。
  我决定从一开始就把关系搞清楚。
  “我倒认为可以,这段话会给影片增色不少。”我倔强地说。我中学时代同维克托的这段美好的罗曼司,他可不能就这么一句话便轻而易举地给处理掉了!
  “哎呀,全是胡扯!”威尔说,“一个小女孩跟她的老师在走廊里眉来眼去的,这咋能整上银幕?”
  我不这么认为。
  “怎么不能?这可是电影的美好开端!”
  我无论如何也得让维克托在电影上看到我们那一小段美妙的浪漫插曲,跟我一起看,中午十二点那场,带上香槟酒和爆米花。除我们俩之外还有三个家庭妇女,手里提着C&A商店的购物袋。她们当然认出我来了,对我说:“西丝女士,我们刚刚还在说您的书呢!”还问能不能送给她们一张签名的电影票。我觉得有点对不起维克托,因为我把我们的爱情插曲搬上了银幕。在我具有艺术细胞的眼睛里,每一幕我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电影开头,一个散发着浪漫气息的镜头。最好用柔和镜,这样使观众一下子意识到这是在回忆,所以一定得用黑白效果。我觉得这样开场绝对艺术!一个扎着粗辫子的十五岁少女,穿着背带裙和过膝的长袜,穿过校园,捡起新来的见习老师从车筐里掉下来的公文包。这位裤腿上夹着自行车夹的年轻老师敏捷地从车座上跳下来。女孩把公文包递了过去,然后他们肯定会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而观众们肯定会预感到:一个伟大的爱情故事就要开始了。电影就应该这样开始,只能这样,不能是别的!
  格罗斯克特尔却什么也不想听。
  “要谈拍电影的经验,应该是我。”他说,“开片,必须先来一个屈腿腾跃动作,懂吗?你写吧,我来告诉你。”
  啊?原来就是这样的合作啊!我顿时大失所望。
  “写东西,你是行家里手,”威尔说着,拿手指刮了刮我的脸蛋,“而拍电影,你就一窍不通了。以前就是如此,这些年来你并没有多少长进。这一点我们本来早就该讲清楚的。现在咱们来杯咖啡,咋样?”
  我站起来朝厨房走去,倒不是想为我尊贵的丈夫弄咖啡,而是去给埃诺打电话求助,我现在急切需要律师的帮助。
  埃诺在办公室里。
  “现在你有空吗?”
  “跟你谈任何时候都有空。”
  “你那儿没有人等着你给办理离婚诉讼?”
  “当然有啦。但我给了他一副耳机,他正在听柴可夫斯基的音乐呢。”
  “你一贯如此吗?”
  “那当然。不是有现代化设备嘛!怎么能不为我所用呢?好了,我最亲爱的当事人,能为你干点什么?威尔行为不端吗?是不是他不想遵守分居期的规定?”
  “他想让我给他煮杯咖啡!”我气呼呼地说。这一点民法第二百十三款第一条中肯定也有规定,诸如任何一方不得让另一方为其煮咖啡,否则应视为不法行为,是对分居期规定的亵渎之类的话。
  “这不明摆着是强迫别人意愿嘛!”埃诺说。
  那就好了,现在他就会给我传真一份立即生效的书面材料,说明按规定他的当事人不必为对方煮咖啡或者做类似的事情等。
  埃诺真是了不起,他说得到,做得到。
  我万分信任地把耳朵凑近了听筒。
  “你按下了煮少量咖啡的按钮了吗?”
  “嗯?”
  “如果你只想煮两到四杯,那你必须先按下相应的按钮,然后咖啡就慢慢地流出来,香味能保持很久。这些我都给你讲过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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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我说,“我按下了按钮,现在还有什么指示?”
  “我想,你事先无论如何也该在协议上把你跟他合作的方式和范围规定好。”埃诺的职业病又犯了。
  “你可别老那么精明过分!”我低声说,“威尔·格罗斯创作,弗兰西丝卡打字?没那事,我才不干呢!打宁员他可以去写字间找。我也不至于为了给他打字而把孩子卖了!”
  “现在看来,法律的效力已经不再那么有魅力了。”
  “此话怎讲?”
  “显然你们已经找到了一种不需要任何形式的合作方式。”埃诺的话里明显带着训诫的语气。“我只请你遵守分居期的规定!”
  “是为了我的利益呢,还是为了你的?”我生气地挖苦道。
  “咖啡现在出来了吗?”埃诺没理会我的讥讽,“我的意思是,是往下滴呢,还是往下流?”
  “往下滴。”我没好气地回答道。
  “很好,你没弄错。我早就知道,你在这方面很有悟性。你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
  “埃诺!”我对着话筒大叫道,“我是为了格罗斯与西丝的事情来寻求你的法律帮助,不是来听你给家庭主妇出主意的,也不是来听你这种并不高明的吹捧术的。”
  “好吧,如果你还不清楚怎么对付咖啡机和格罗斯克特尔先生的话,那我得过来一趟了。”
  “这能行吗?别忘了还有柴可夫斯基呢!”
  我觉得,那位正戴着耳机听音乐的法律咨询者的事肯定很急迫。
  “可以让他等着!”我需要他的帮助,他显然感到很高兴。“不过,我希望谈判时你也在场,”他说,“不要想什么逃避的办法。”
  我当然就是这么想的,我讨厌吵架。
  “只是……我想看看孩子们……”
  “孩子们在帕拉那儿照顾得很好!”
  埃诺对我太了解了。每当他过来喋喋不休地布道时,我就决定最好去跟孩子们呆在一起。他们对我来说比那些合同、应答机、屏幕咨询、金融信息、咖啡机、电脑等等要重要得多。
  “你在场我才能跟他签协议。”埃诺说。
  “好吧,”我做出让步,“那我马上也给你弄一杯咖啡。”我刚想挂电话,又听到了埃诺的声音:
  “那你就得按咖啡机上的另一个键!那个‘四杯或更多’的键!听到了吗?否则它满四杯后就自动停了!”
  威尔来到厨房。“你那么长时间在干吗呢?快,快,这是在工作,不是让你到处去打电话!”
  正当我绞尽脑汁从不受欢迎的法律术语中搜寻一个无懈可击的回答时,威尔又开口了:“顺便说一下,我只喝用压力咖啡壶煮的浓咖啡。看着,现在我给你演示一下怎么煮浓咖啡,看完你就会了,懂吗?”接着他就笨手笨脚地从最上层的橱柜里取出那台早已淘汰的老机器,拿起一块擦布擦拭起来。
  “不。”我执拗地说。我再也忍受不了别人给我讲解另一台机器的使用方法了。
  “看好啦,”他说着把擦得干干净净的家伙举到了我的鼻子底下,“从这儿倒入咖啡末。”他拿出一个金黄色的小瓶,上面写着意大利语:浓咖啡,浓咖啡,我是意大利咖啡王,先生女士一见永不忘。
  “现在我一直喝这种!”
  “我不反对,”我说,“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没有浓咖啡我就没有清晰的思路。”威尔说着便全神贯注地煮起他的黑汤来。我不耐烦地站在他旁边。
  “还需要多长时间?两点半帕拉就该回家了!”
  “要煮好咖啡,得舍得花时间,这就是意大利人的生活艺术。真正的好东西要慢慢享用,细细品尝。”
  对他的狂妄自大我一秒钟也忍受不了了。
  “你完了喊我一声,咱们就马上开始!”我气呼呼地扭头进了地下室。
  噢,天哪!男人啊!
  帕拉带着孩子们在下面玩。
  这个宽大的房间是交际娱乐中心。孩子们很乖地趴在桌子上画画,录音机里正播放着帕派写的少儿故事。帕拉站在熨衣板前整理孩子们的衣物。
  “嘿,您好!”我寻找安慰与温暖似的跟她打招呼。
  “您好,”帕拉从那一堆衣物上抬起眼皮友好地应答说,“我正在整理一下孩子们的衣橱,您不会见怪吧?”
  “怎么会呢?”
  “看啊,妈妈,我在钟表圈上画唐老鸭呢!”弗兰茨叫道。我走过去,大为感动地欣赏着那幅由棕色、绿色、蓝色线条构成的“作品”。
  “看起来真棒!”我赞叹道。弗兰茨大为得意,又专心致志地画了起来。
  帕拉把蒸汽熨斗的插头插到墙上。
  我真担心熨斗会爆炸。可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弗兰茨在画画,熨斗沉默着,帕拉在熨衣服。啊,多么祥和的田园风光啊!
  “我也在钟表圈上画唐老鸭。”维利也大叫道,圆滚滚、胖乎乎的小腿在空中晃悠着。
  他的画有点超现实主义的味道。他用的是一支黄色的绒笔,他还把一半的桌面都占了。
  “又画出来了!”帕拉中肯地说。她把孩子们的衣物堆到沙发上,又把别的东西往包里整,然后就直接抓起我的红衬衣。我正紧张地注视着她,看她是否也要把这件塞进包里,却见她又拿起了熨斗。她使起这个咝咝冒气的家伙来显然毫不费力。
  “等一下,这个您可不能这样!”我叫了起来。
  “为什么不能呢?”帕拉问道,手中的活儿并没停下来。熨斗在我的衬衣上平滑地运行着,没有留下烫黑或焦油污迹,一股柔和的新蔡瓦洗衣粉香味弥漫在我们周围。“您怕我弄坏您的衬衣?”
  “不是,”我叫道,“正相反!这不属于协议中的内容!”
  “怎么不属于呢?这一切都是保姆应该干的。您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在孩子们旁边坐上几个小时?他们应该学会自己玩。”
  “呃,那当然啦。”我说完就再也想不起别的词儿了。
  “再见,妈妈!”弗兰茨说,“等我画完了,你能不能再下来?”
  “没问题,宝贝儿。”我心中又是一动,随即走了上去。
  外面响起了埃诺关车门的声音。这声音听上去又是那么充满信心。
  在楼梯上我还听到帕拉说:“两点半妈咪就有时间了,那时候长针指在哪个位置呢?”
  “在下面。”弗兰茨说。
  “那谁来帮我做饭呢?”
  “我。”弗兰茨与维利异口同声地说。
  没问题,帕拉干什么都得心应手。
  我心中为特劳琴姑妈祷告,祈求上帝赐予她辉煌的玫瑰金冠。我每天晚上宁愿祈祷三次。
  “嗨,”埃诺说着在我嘴上草草吻了一下,问:“他在里面吗?”
  “嗯。”
  威尔还在忙乎着他的意大利奢侈品。埃诺很有礼貌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两个男人互相伸出手来。我突然觉得,威尔好像看不到埃诺的眼睛。他们俩差别太大了:埃诺人高马大,脸色红润,就像他母亲刚刚给他做了一道胡萝卜似的。西服尽管并不很时髦,但很挺括,甚至从每一个扣眼里都能看出他母亲关怀的目光。
  相比之下,威尔脸色苍白,瘦弱不堪,上着圆领衫,下穿紧绷绷的牛仔裤,脚蹬健身袜,浑身上下邋里邋遢。当然啦,他可是既没有阿尔玛·玛蒂尔,又没有弗兰西丝卡,更不用说有帕拉这样一位细心周到的保姆给他熨衣服,或者将配有什锦蔬菜的柯尼斯堡肉丸推到报纸下面让他享用。威尔不得不靠牛奶泡麦片生活,还有浓咖啡。此外,一切都得他亲自动手。
  “您大驾光临,”威尔问道,“有何贵干?”
  “我是代表我妻……呃,我女朋友的利益。”埃诺说。
  我敢肯定,如果埃诺不是在最后片刻意识到——很遗憾——我还仍然是威尔的妻子的话,那“妻子”这个小词儿就会脱口而出。
  大脑皮层的小姑娘们又兴奋地蹦跳起来,青春冲动地格格笑着,摩拳擦掌。多么滑稽的一场闹喜剧!
  两位男人开始纯公事性地、毫无感情内涵地谈起我的著作权问题,我放松地往后靠过去。
  “这么说,您是这个意思,”威尔说,“您妻子……噢,我妻子应该用协议的方式确定她跟我改编及导演的合作方式?”
  “也可以这么说。”埃诺回答道,“我这里带来了一份协议书草稿,这里边规定,我妻子……您妻子赫尔女士(大脑皮层里的姑娘们笑得直拍大腿)说:她与您合作改编电影脚本,要拿总酬金的百分之五十。至于电影版权我已经跟出版社签好合同了,我们非常愿意向您提供一份复印件。我的弗……弗兰西丝卡在出版社里的事宜由她的编辑,一位姓朗格的先生,全权代理。(哎哟,这可是您说的!)合作时间按规定不超过三个月。我还必须向您指出,我妻子有两个孩子,他们在这段时间里托人代管。”
  威尔一下子傻眼了。
  “刚才您到底说的是谁的妻子啊?”他绷着脸咕哝道,“如果您说的是我妻子的话,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