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节
作者:不言败      更新:2021-04-28 08:13      字数:4769
  会。“打骡子马惊”,把他吓掉了魂。回来以后,紫茄子说他病了,他也自认病了,就不再出大门,不再听外边的事,不再看外边的事,坐在暖和的屋子里养息精神。实际上,这是办不到的,别人虽然不能量出他的痛苦程度,但是仇恨的、失望的、无力改变现状的痛苦,已经把他那一脸肥肉折磨掉一半,剩下一层松松的脸皮,往下聋拉着,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范克明一迈门槛,一抬眼,一张嘴,就发觉自己认错了人,断错了事,顺水推舟,把话题改为“探病”
  冯少怀很感激他的惦念。在芳草地的贫雇农里,他现在最喜欢这个范克明。于是,他硬拉范克明一起喝几盅,还让紫茄子再炒点菜。
  范克明心里悬着那件事儿,不想在这儿等得太久,一边推辞,一边想:这回虽然没有抓住他的把柄,也就没有能够借机会拉住他,那么,既然来了,也要拉一把。范克明想到这儿,就说:“咱们哥们对劲,吃喝不能分,遭扰你的日子多得很。今个有个急事,不能陪你了。除了看看你的病,我还想给你透露个消息:最近共产党中央有个重要指示,要发展互助组,… … ”冯少怀问.“那个发家致富不算数了?〃
  “我看还算。共产党总得偏向我们穷人,发家竞赛,也盼着穷人赛赢,搞互助组就是出于这份心意。”
  “要是这样啊,那就试试吧。他们也想发财?哼,不是那个胎子。哪个人都是肩头上扛着一张嘴,为啥有混好的,有混不好的?不论命,也得论本事!〃
  “不管啥命、啥本事,眼下搞互助组是一股子潮流,你可不能不追户
  “我要是追了这个,不就等于拆了自己的台,帮了高大泉的忙吗?〃
  “我看不是。既然对台戏不好唱了,就应当抢着登台。谁登上去,谁就算顺着风,就能够理直气壮地往前奔了。”
  “啊,老范,我明白了… … ”
  “那就快点把牌子挂上。”
  “得有个挑头的,起码是个穿红衣裳的带着干呀!〃 “这现成,金发。你们要是凑到一块搭上手,那该有多美。”“他要干,这个牌子我就挂呀!〃
  范克明走进村长张金发的屋里,真真切切,使他大吃一惊。他把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张金发,心里转开主意。张金发汗痕未干、喘息没止,那副惨相,,显然是走了长路、又受了风险的。他这会儿,惊魂难定,也不知道该跟突然来到的范克明应酬什么话合适,两手捧着饭碗,皱眉、咧嘴,〃 ! 希啼”地喝着热水。
  范克明心想:张金发跟沈义仁会有什么瓜葛呢?他在这样的气候下边,跑到沈义仁那儿干什么去了呢?对,这个底儿在他嘴里掏不出来的话,也能从沈义仁嘴里掏出来,跑不了;看样予他俩已经勾搭好了,用不着捅透,看看再说,还是先救眼前之急吧。
  他们寒暄一阵子,两个人的情绪都慢慢地稳定下来了。闹了一场大病的张金发很明显地瘦弱了,灯光之下,他的眼窝、颧骨下边,都有黑影子。他满腹怨气地发着牢骚,长叹一声说.“好些日子不见,真想你呀!在芳草地,我找不到一块呆着舒心的地方,找不见一个看着顺眼的人,连个说说知心话的哥们都役有啦,,· … ”
  范克明给他打气说:“对如今的事情,约斤两的话,不能光看嘴,得瞧心;从心眼里论,大多数人还是拥护你这村长的,包括周士勤、秦恺,都是怕人家将来掌权,自己不好呆,就忍气吞声跟着对付,其实,他们全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张金发咬牙说:“一帮子势利眼。他们看着上边领导把我当成先头撂下的孩子,也就把我看做带犊子了,跑过去给踩高跷的人拍马屁!' '
  “你这可是多心。从区里到县上的领导,对你一直是器重的。虽说支书这位子没让你来坐,村长并不比支书小,你照! 日是一村之长。”
  “别提啦。他们上回安插两个公安局的同志到芳草地,都不跟我说一声,还跟我保密,多叫人寒心哪竺还说什么一村之长呀! 〃
  “啊,公安局来人啦宁他们来干什么呢?〃
  “准知道!来了又走了,过后又来住几天,看样子什么也没有捞到手。”
  “你们支部也没有讨论这个吗?〃
  “没跟你说嘛,一个字都没提!〃
  “那… … 不管他,你还得干,得追时兴。你是党员,是贫农,又是村里的老革命,如今党要抓互助组,你应当扛大旗。他高大泉都能够登着互助组这个梯子往上爬,你就爬不过他呀!' ' “哼,我是不想干,要于,保证比他干得漂亮。”
  “这我信。干脆,你也搞个互助组,专找冯少怀那些腰粗腿壮、有人力有畜力的户搭班子。不论抓粮还是抓钱,都能不费劲地超过他们那些又小又穷的组。干那么一年,风水就得从高大泉那边刮到你这边来。”
  张金发想了想说:“我去拜冯少怀的门子,太显着低了.他要把我艳了,脸往哪儿搁呀! 等等再说吧。”
  范克明说:“金发,你心路太窄了。去年吃亏就吃在没有跟拥护你的人抱成团,这手你得学高大泉;能用的人都拉,多个朋友总比多个仇人强。至于冯少怀嘛,我可以先替你探探道,你再迈步子。别三.心二意了,你就咬咬牙干一干吧!〃
  张金发说。“唉,你说的话,我应当听,可是我的心气不顺。高大泉头边跑,我跟在后边拾屁吃,不丢人 我想今年好好干一'
  下子。只要象你说的,区里领导还看得起我,我就能把脸给他们捞回来。”
  范克明朝张金发跟前凑凑,小声说:“金发呀,如今,不要说区里领导,就是县里的谷县长,也得顺着风走啦。告诉你吧,中央下了指示,让各地大搞互助合作,不搞,就是跟中央扭着劲儿,你千万别自找苦吃呀!〃
  张金发听着,品着味,猛然想起那天夜里,田雨在门楼下边对他谈话之后心里产生的感觉,又有一股念头在脑袋里闪了一下:看这样子,党不光不允许一个党员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必须得由着党划的线干;要这样,只能顺着风试试,不信我张金发就这么窝囊下去了!
  这会儿,冯少怀和小算盘秦富也跟范克明和张金发一样,站在大车门的黑影里,嘀咕这件事儿。
  冯少怀正想关大门,碰上小算盘拾粪回来从这儿路过。他们凑到一块儿,先山南海北地扯一通,最后扯到中央下达互助合作指示的问题。
  “喂,秦富,! 们们闹个互助组吧!〃
  “哎,少怀,你别测我啦!〃
  “真的。”
  “金(真)的比银的值钱。”
  “瞧你这个人。上次出车给粮库拉脚,你没听见那个高个子说:互助组,农业社的先过来装车啦! 〃
  “有这回事。你当时还跟那个高个子吵了一架。”“吵架不管用啦,互助组大时兴,将来还得受优待哪.〃 秦富在黑暗中点了点头:“这倒是。去年夏天闹救灾,发下贷款都是先济着互助组的人;周士勤要不是搞个组,也捞不着那一点汤水。”
  冯少怀高兴地说:“你也看到了这一步,太好了。互助组这么吃香,咱们为啥不拣香的吃呢?〃
  “唉… … 文庆这孩子一天到晚总跟我嘀咕参加组的事儿,就是怕七姓八姓的弄到一块儿,干啥也不自由。”
  “咱们能自由。咱们去找张金发,让他领头,让他答应一个条件:名义上是互助组,爱在一块儿干,就在一块儿干,不爱一块儿干,咱们就只要个牌子,各人干各人的,井水不犯河水… … ”“张金发要能照你说的这个样子答应下来,我就干;挂个牌子,里外讨好,我为啥不干呢?〃
  芳草地的这四个人,代表着四股子势力,在这天黑夜,初步地串通在一起,要来一番改头换面的挣扎。
  四十三互相鼓励
  这一天的午后,区委书记王友清和党支部书记高大泉一起来到芳草地,贯彻、试行党中央关于农业互助合作的指示。他们没有歇一口气,就让朱铁汉用大喇叭,把全体党团员和一些积极分子召集到高台阶上开会。因为要逐条讲解,一直到天色大黑,才把文件读完;吃过晚饭,还要分小组进行讨论,进一步领会文件的精神。
  自从成立支部,每次开会,张金发都坐在角落里,今天第一次坐在高桌跟前最显眼的地方。他一边抽烟,一边观风景、看劝向。他看看严肃地宣读文件的王友清,心想.芳草地本来是田雨蹲的点,你跑来插一杠子,你是打着小算盘的;你如果完全变了调子,我当然也得跟着变.你对我会怎么样― 在工作上,是重视我,还是轻视我,在关系.上,是跟我近,还是跟我远呢?他又看看满脸笑容、出来进去给人们提壶打水的高大泉,心想:你碰上运气了,扮上资本了,抖起神来了;我迫不得已地要踩着你的脚印走,你对我是宽大为怀,还是落井下石;是给我留一块立脚的地方,还是独霸芳草地的天下,把我彻底挤垮呢?他又看看聚精会神听讲的朱铁汉、周忠、周丽平和朱占奎这一伙,心想:他们都得过高大泉的好处,都是高大泉手下的人,高大泉靠他们爬上高处,又稳稳地坐下来.看样子,我得想方设法地抓住人,没有人就没有地盘… …
  张金发这样地胡思乱想着,对文件只是片片断断地听了几句,似知非知,似懂非懂。但是,有一点使他进一步地明白了:搞互助合作,不光是高大泉一个人热心,县里的书记梁海山也是热J 心的人,党中央指示这样干,今后,就是多憋气、多不满意,也得装着高兴,拥护互助合作;要不然,连谷新民、王友清这样的领导都会扔了我,闹不好党员也当不成了… … 这是从田雨跟张金发谈“三反”问题之后,他第三次感到个人跟党的矛盾,这种感觉使他很苦恼,也使他在苦恼中寻找适应的方法。他回想范克明那天晚上说的话,品出了滋味。… … 人们的一阵掌声,把他吓了一跳。
  散会了,大家说笑着起立,往外走;星光和春风一齐活跃在屋门口。
  现在屋里只剩下区委书记和三个支委,研究晚上的讨论会。朱铁汉说。“先给王书记安排个住处吧。”
  张金发赶忙说:“我已经给安排了。”
  朱铁汉间:“在哪儿? 〃
  张金发回答。“我家西屋。”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迅速地看了一眼王友清和高大泉。
  朱铁汉说:“你那儿不是中心,好多人都离着远,找王书记说个事儿不方便。”
  张金发说:“不是中心可以变,大家都往哪儿奔,哪儿就是中心。反正没出村,远能远几步呀?〃
  从打王友清一进村,朱铁汉心里就犯嘀咕,这位区委书记过去跟谁亲.跟谁疏、跟谁厚、跟谁薄,朱铁汉心里边多少有个数。这次王友消代替田雨到芳草地贯彻中央文件、抓互助合作,说明他对两年来的做法有了新的认识,要来个变化。朱铁汉希望王友清变成田雨那样,一心支持他们往社会主义奔。可是朱铁汉仍旧不放心,一怕王友清住在张金发家里偏听偏信,解决矛盾问题的时候,偏向张金发,二怕王友清住在张金发家,给张金发装了门面,在群众里边造成混乱。他这会儿见张金发明显地要拉人,不好深说什么;急躁之中,想了个主意,就对王友清说:“王书记,干脆,我在办公室给你搭个铺,跟我就伴儿。您开会在这儿,办公在这儿,休息在这儿,您方便,大家也方便。就这样啦,好不好哇?〃
  王友清正往兜子里装文件,听朱铁汉这样说,心里打个沉。他知道朱铁汉和张金发之间的矛盾,又没有决心和勇气解决这个矛盾;同时意识到他本人处在极尴尬的地位,而且随时可能闹个两头都得罪、两头都不讨好的结果。在这种情况下,他只好来药吕
  个借船过河,就对朱铁汉笑笑说:“我在哪儿都行,让老高决定吧。”
  高大泉毫不迟疑地说:“我看王书记就在金发那儿住几晚上吧。金发没有参加县委扩大会议,也没有亲手办过互助组,认识、实际,全都丢下一大戳儿。王书记住到他那儿,一早一晚地可以跟他交换交换心思,把应该洗去的洗掉,把应该补上的补齐。这不很好吗?〃
  朱铁汉没想到王友清会这样问,也没料到高大泉会这样答,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张金发首先松了一日气,接着高大泉的话音说:“哎,我就是这个意思。工书记过去给我帮助最大,这回我哪能放过这样的学习机会呀!”他说着,替王友清提兜子,“王书记,咱们回家吃点东西吧。”
  高大泉拦住他说:“金发,稍坐一会儿,我还有句话得对你说道说道。”
  张金发停住,警惕地看高大泉一眼。
  高大泉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