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不言败      更新:2021-04-28 08:13      字数:4755
  滚刀肉哼一声.“喝,真是吃谁向着准呀:高大泉没自喂你,长了胆子,敢帮他咬人了!〃
  刘祥说:“你这畜生,骂我什么,先不计较。你听谁传的谣言,必须说个明白!〃
  站在一旁的“活电报”万淑华撂不住劲儿了,连忙说:“刘祥大叔,您别着急,先听我说几句。平常,我对大泉兄弟可不错,这一程子,我越发瞧着他是个好人。有些知心对劲的姐妹背后跟我议论,说村子里有人跟大泉扭着劲儿,劝我别两边传闲话。从那以后,我把嘴巴闭得紧紧的,没事儿连大门都不出。今个早上,我出来打听啥时候开工纳鞋底,碰上周士勤家里的。她说,高大泉跟田区长相好… … 刚才滚刀肉拉我一块闹贷款,我想吓唬吓唬他,说田区长给高大泉撑腰,别瞎闹… … 没想到,他一听我说,越发吵得凶了。我怕他到处瞎嚷嚷,就放下手里的活儿追出来了… … ”
  滚刀肉象抓住理似地对刘祥喊.“怎么样,是真情,还是我寿二爷造谣呢?〃
  刘祥说:“得找士勤家的刨根,这话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张金发皱着眉头,摆摆拿着铁锁的手说:“别扯下去了,这有啥意思呢?田区长过去跟大泉认识,用得着这么惊惊怪怪的吗?〃 刘祥说:“话不能这么讲。认识,不等于是拜把子兄弟,跟政府支持他买辆车没啥关联,更不该扯上什么朝里有人好做官.这些话,得当着大伙澄清楚,弄明白,不能这么混混沌沌地停在半途路上!〃
  张金发翻了脸:“你是个老实巴脚的人,今个为啥瞎起哄,非把小事闹大不可呢?〃
  刘祥也火了.“我是见事不平,说几句公道话!村长你说我这是起哄,你这可是马嚼子戴在牛嘴上― 胡勒。你是干部,跟区里的领导两天不见三天见,事情的底儿你不清楚吗?你那么机灵,谁安心起哄,你看不出来吗?”他又转脸对周士勤说:“士勤,你跟大泉一块共事虽少,也是一直吃一个井里的水,你应当认识他,不该钻别人设的圈套。你和你家里的,到底听了谁的闲话?· · 一”
  周士勤本想趁机闹闹,捞回点好处:或是贷款,或是面子;滚刀肉一胡扯,万淑华一揭底,他又有些担心把事情吵大发,不好收抬,后悔刚才把话说过头了;立刻收场吧,那就算栽了个光溜溜的大跟头,更丢人啦!正在他这样无计可施的时候,刘祥又追着他不放,他越发感到进退两难;抬头一看,张金发正用同情的眼色给他打气,只好强打精神,接着刘祥的话音,酸溜溜地说:“唉,认识他高大泉也罢,不认识他高大泉也罢,只怪咱是一个专门澹锄杠的庄稼人,哪有跳起一丈二尺高的本领,还不是由着别人摆布户他说完,就带着满头大汗,急转身,往外走。
  滚刀肉趁机大喊大叫;“他妈的,不让我过舒心的日子,好办,芳草地的人谁也不用想舒心缕。咱们骑驴的看唱本,· 走着瞧卜· · … ”
  刘祥想:滚刀肉说的正是他们的心里话.他们就是生着法儿不让高大泉和咱互助组过舒心日子。刘祥想:他们搭着伙制造谣言,决不能跟他们善罢甘休;他们一定还有鬼主意在后边,一定得把他们顶回去。刘祥决定立刻找高大泉,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让他亲自出马驳谣言、扫歪风,让芳草地的人看一看事情的真面貌。
  刘祥临走的时候,狠狠地朝那阴阳怪气的张金发和那吵闹
  不休的滚刀肉扫了一眼,心里说:你们等着吧,我们互助组不是好欺负的了!
  七将计就计
  刘祥转了好几块地,都快到响午了,才‘找到高大泉。高大泉就在前边,跟朱铁汉并坐在一棵大榆树下。只见他一只手搭在朱铁汉的肩上,一只手举着一本油印的书,跟朱铁汉小声地说几句话儿,再大声地念几句书。那书,是毛主席写的《 组织起来》 ,是高大泉在春暖花开时节,从燕山区取回来的,是县委的梁书记亲手交给他的,是他经常利用开会的起头和劳动的空隙给大家念叨的。看他,多么好学好钻,看他,跟自己的同志多亲密呀! 就是他呀,土地改革之后,要人有人,要力有力,本能够趁水和泥、发家致富,可是他不顾个人顾大家。为了穷哥们大家,他不管自己的安危,跟地主歪嘴子斗;他不顾个人情面,跟村长张金发争;他不惜血本,不爱金钱,为照顾两姓旁人,亲兄弟跟他分了家,老婆孩子跟他吃了好多苦。如今,他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吃用都愁。可是他的精神不减,依旧日夜操劳,东奔西忙,勒着裤带拚命… … 就是这样一个好党员,还有人专门跟他作对,在他身边挖沟,在他脚下叠坎,明枪暗箭不停地往他身上发,恨不能把他一下子撂倒在地· ,· … 唉,唉,这些人的心是怎么长的,难道说你们的眼瞎心也瞎吗?
  大个子刘祥想到这些,心里一热一酸,眼泪差点滚下来。他口J
  站在青苗地里,想让白己静一静,把这股难受劲儿压下去,再招呼高大泉。
  那边的高大泉先站起来了,拍拍裤子上的土,又使劲儿拉起朱铁汉。
  朱铁汉一扭身子,横穿着垅沟,奔东南方向走了。高大泉面对朱铁汉的背影楞楞地站了一会儿,转过身来,发现站在远处的刘祥。他把书本小心地叠起,装进兜里,从地下拾起小铁锨,扛在肩上,又从另一个兜里摸出小烟袋,装上烟,点着火,吱吱地抽了几口,才往刘祥这边走。他发现脚下有一裸被风吹倒的小苗,就弯下腰,轻轻地扶起,从周围扒了点土倚住。一只翠绿透明的蚂炸从他的手背上跳过去;一片野草的花瓣沾在他的袖口上。他直起身,接着往前走。
  刘祥看着他那悠然自得的样子,倒有点为难了,暗想:他一天到晚让杂乱的事情压着头,象这样轻轻松松的时候很少有,怎么把那件让人恼火又难受的事情告诉他呢?
  高大泉已经走到刘祥跟前,间:“您来找我吗?〃
  刘祥的嘴张了张,没有吐出字来。
  高大泉说:“您要告诉我的事情,我知道了。”
  刘祥一楞:“周士勤两口子造谣的事儿?〃
  高大泉点点头。
  “大泉,你想怎么办?〃
  “乍一听说,我想象春天对金发拆墙的事儿那样,到高台阶上找他干一仗。… … ”
  “应该拉他到田区长那里对质!〃
  “我跟铁汉往回走,走到半途路上,我又改变了主意。”“怎么改变了主意 ' '
  “不理他们… … ”
  “为什么?〃
  高大泉一边沉思一边说:“眼下跟春天不一样了,咱们是互助组了。县委梁书记有指示,咱们办互助组,要加倍的小心谨慎,只能办好,不能办坏。他说,往前闯的道上有各种沟坎。我们经常学习毛主席写的《 组织起来》 。那上边早说了,让我们经风雨、见世面。我们听毛主席的话,一个个铁了心地要走彻底解放的路,要走由穷变富的路,这就象志愿军打仗发动大进攻一样,敌人哪能不反扑呢?所以有风又有雨。象今天出现的这类事儿,是考验咱们,锻炼咱们哪!有人想让咱们生气,咱们偏不生;有人想让咱们乱套,咱们偏不乱;有人想让互助组跟庄亲们闹矛盾,咱们偏要团结。咱们给他来个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他说着,伸出大手,使劲往回一拉,“最上策的办法是来个将计就计,趁机会猛进攻,扩大咱们互助合作的好影响,发展互助合作的力量,让挖沟、叠坎的人白闹一场。咱试试看吧!〃 刘祥听到这儿,把芳草地发生过的事儿细细地一想,肚子里的火气好象消了不少。他忍不住地朝着己经走远的朱铁汉看一眼。
  高大泉说:“铁汉还没想通。可是,他会忍了,不跳了。您不是正推碾子吗,去接着推吧。”
  他们在村口分手。
  刘祥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掂着高大泉的话,扭头看看,吃一惊:高大泉住在北边,他为什么往东南角上去了?难道说,他嘴上跟我说不理,实际上气没消,又去找周士勤吗?
  芳草地东南角上有一家人姓常。过去他们只有三问土房没
  有地,靠男人在天门镇罗圈铺耍手艺维持生活。土改的时候,他们按着人口分了土地,男人还干老营生,家里只靠一个叫常胜的孩子和他妈照应。今年春天,刚开始种自己家的地,就咬到苦瓜尾巴上了:雇过套,找过短工,也请周士勤帮过忙,对付着把种子撤到地里多花工钱犷管吃喝,把常胜爸爸挣的一点工资全搭进去了。前几天常胜爸爸回来一趟,高大泉动员他入互助组,因为周士勤拿合伙拴车当条件,常胜妈也不太热心,另外找不到更合适的人家,就没有入成。
  这一天,常胜妈正烧火做午饭,忽见高大泉扛着一把小铁锨走进院子,就站起身,朝里边让着.“大泉,屋里坐吧。”她心里却奇怪地想,“这个人很少串门子,大晌午的来干什么呢?〃 高大泉停在屋门口,把小铁锨靠在门框上,说:“我还是发上地照的时候到您这院里来的哪。”
  常胜妈说:“听常胜讲,你们那个互助组搞得挺不错。还听说你忙得够呛。平时你就不爱串门子,这一忙,就更役工夫了。”高大泉说:“过去忙是顾了东顾不了西地瞎忙,成立了互助组,办事一大帮,下地一大群,于什么的都有,热热闹闹,高高兴兴,忙得痛快。”
  常胜妈说:“是呀,遇上你这么一个热心肠的人,带着大伙互助,可把邓久宽、刘祥这些户搭救了。要不然,他们家吃饭的多,做活的少,还遭了事,地怎么种,日子怎么过呀! 〃
  高大泉说:“耳听是虚,眼见为实,搞了这么一段互助组,我可尝出味道来了:不光那些吃饭的多、做活的少、有困难的户应当组织起来,就是劳动力多、眼下没啥困难的户也应当走这条道。互助合作不光是为了解决眼跟前的难处,也是为了让后辈子孙不再变穷,不再受罪的大事儿。”
  他们正说着话,见小常胜从外边进来。他肩上背着一只盛着青草的筐子,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他光顾边走边看书,被一个喂鸡的缸碴子绊住了脚,“哗啦”“叭嚓”一声响,闹个大前趴。筐翻了,草撒了,书本子摔出老远。
  高大泉一步蹿上去,一边扶他一边问:“常胜,快起来,看看摔坏了没有?〃
  常胜妈也慌张地走出门口,眼睛察看着儿子身上有没有伤处,嘴里埋怨着:“你呀,你呀,怎么说也不听,走道哪能看书呢!〃 高大泉帮着常胜扶起筐子,拾起书本,用手拍打着沾在书上的土,问:“看的是什么书哇?〃
  常胜揉着膝盖,冲着高大泉笑嘻嘻地回答说:“故事书,上边都是故事,可有意思啦。”
  常胜妈瞪儿子一眼说:“故事,故事,一天到晚就迷着它,是能替你于活,还是能当饭吃呀。”她说着,又走进屋里往灶坑填柴禾。
  高大泉翻翻书,见这本书早已掉了封面、撕坏了书页,心里打个转,就拉住常胜说:“爱听故事?好哇,到这边来,我给你讲一个听听。”
  常胜高兴地说.“等我给你搬个坐。”他说着,把两个小凳子搬到葫芦架下,让高大泉坐一个,自己坐一个,拉开一副要认真细听的架势。
  葫芦秧刚刚爬到立竿的顶头,还没有上架栩,舒展着沾了绒面似的大叶子,伸张着细长弯曲的须子,开放着四个瓣的自色“谎花”。母鸡在墙下游动,柴草在灶膛里爆响。… … 这样静谧的地方和时间,是最容易引诱人们静思回想的。
  高大泉慢慢地说着。他先讲一段刘祥借债的事儿,又讲一
  段歪嘴子雇短工拔麦子的事儿,讲得绘声绘色,真真切切。常胜听得非常入迷,两只眼睛都听直了,因为书上写的那些,都是很古老、很生疏的故事;从高大泉嘴里听到的,他虽然没有深刻体验,可是故事里的儿个人他都认识,听起来特别地亲切入耳。高大泉嘴一停,他就推着高大泉的膝盖说:“大泉哥,再讲一个。你别回家了,在我们这儿吃,吃完了,咱们再说一晌午。”高大泉说:“我再讲一个,剩下的,有工夫再讲。我还要跟你妈说正经事儿哪。”他说着,又装上一锅子烟末。
  常胜赶紧替他划火。
  高大泉抽了)!n ,就讲起另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老头,人特别和善,庄稼活特别好。他爹妈给他留下二间土屋和二亩薄地。他下决心要靠自己的手艺,自己的力气,在这儿站住脚,把三个孩子都拉扯大,创一个美满的家业。他们一家老小整治那二亩地,一半栽果树,一半开菜园。没有水,自己打井,没有粪,他跟儿个大孩子去抬,常常一夜沿河跑出五、六十里路。他满以为这样勤检本分地干,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