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疯狂热线      更新:2021-04-28 08:13      字数:1742
  终于我们找不到她。她一直没有再出现了。永远也不再出现。自此,她下落不明。
  竟然是这样的。
  竟然是这样的。
  竟然是这样的。
  我们于黑雾虫鸣中下斜坡,丛林中有伤心野烟,凄酸弦管。偶然闪过一片影,也许是寿衣的影,一忽儿就不见了。
  我总误会着,如花正尾随我们下山。就像第一晚,她蹑手蹑足在身后。但,这只不过是我感觉上的回忆。无论我怎样回忆,她都不再出现了。是的,她一定见到自己痴等五十多年的男人,她一定认得他。也许她原是明白一切,不过欺哄自己一场,到了图穷匕现,才终于绝望。一个女人要到了如斯田地方才死心?就像一条鱼,对水死了心。
  她也欺哄了我一场。我上当了。
  二人步出影城,过马路,预备到对面截的士出市区。在等过马路的当儿,我心头忽然一阵恐惧,一切都是假的吗?
  一切都是骗局?
  我怕猛回头,整座的影城也不见了!
  直至安全抵达彼岸,才放下心头大石。
  它还在!
  我才晓得惆怅。
  的士来了,我和阿楚上车。那车头插了束白色的姜花。姜花是殡仪馆中常见的花,那冷香,不知为了什么,太像花露水的味道了。
  收音机正广播夜间点唱节目,主持人介绍一首歌,他说,这歌叫做《卡门》,唱得很骄傲:
  〃爱情不过是一件普通的玩意,
  一点也不稀奇。
  男人不过是一件消遣的东西,
  有什么了不起?〃
  阿楚问我:
  〃什么人唱的?〃
  〃我不知道。〃
  〃什么年代的歌?〃
  〃我不知道。〃
  〃卡门是谁?〃
  〃你别问来问去好不好?我怎么知道?总之那是一个女人。〃我不耐烦地发脾气。我从未因为这种小事发过脾气。
  阿楚略为意外地转过头来。没有再问下去。她无事可做,又想下台,只好依偎着我。她也从未因为这种小事而肯不发睥气。
  洒脱的歌犹在延续:
  〃什么叫情,什么叫意?
  还不是大家自己骗自己。
  什么叫痴,什么叫迷?
  简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戏。
  ……
  你要是爱上了我,
  你就自己找晦气。
  我要是爱上了你,
  你就死在我手里!〃
  听着听着,不寒而栗。不知谁死在谁手里。
  摸摸口袋,有件硬物,赫然是那胭脂匣子,她不要了!我想一想,也把它扔在夜路上。
  车子绝尘而去,永不回头。
  当我打开今天的报章时,才发觉自己多糊涂,那寻人启事还没有取消。在那儿一字一字地蹿入我眼帘,辗转反侧:
  〃十二少:老地方等你。如花〃
  很可笑,明天一定取消了。
  一路看过去,是一些车祸、械斗、小贩走鬼滚油烫伤小童的新闻。大宗的图文并茂,小件的堆积在一个框框中,写着〃法庭简讯〃。
  什么弱智而性欲强之洗衣工人邱国强,在葵涌区狎弄一名八岁女童及掠走其身上三元。为警拘捕,被告认罪,入狱半年。
  什么休班警员王志明涉嫌于尖沙咀好时中心写字楼女厕做瞥伯,当场被捕,控以游荡罪,罪名成立,入狱三月。
  突然地,毫无心理准备,我竟见到一个熟悉之极的名字:〃陈振邦〃。
  它这样登着:
  〃陈振邦,七十六岁,被控于元朗马田村一石屋内吸食鸦片烟,被告认罪,法官念其年迈贫困,判罚款五十元。〃 是他?
  我竭力地追忆,是他?但,他是谁?
  他太老了,混在人丛,毫无特征,一眨眼便过去。世上一切的老人和婴儿,都是面目模糊的——因太接近死亡的缘故。
  看,他快死了。她回去稍候一下,他也就报到。算算时日,也许刚好在黄泉相遇。前生的纠葛,顺理成章地带到下一生去,两个婴儿,长大了,年纪相若的男女……
  今生的爱恋,莫不是前生的盘点清算?不然也碰不上。也许我与阿楚,正是此番局面。
  阿楚下来找我了。〃楚娟〃,哈,简直是妓女的名字!我怀疑我的前生是〃豆粉水〃,难道她不会是如花的〃同事〃?我失笑起来。
  〃你笑什么?邪里邪气的!说!〃她缠住我,不断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