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暖暖      更新:2021-04-28 08:11      字数:4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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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已踅进咖啡屋里的楼燕放任自己的目光在街上游荡着,时缓时慢,有时躲在树荫下乘凉,有时专心致志地注视着前面的橱窗。
  楼燕举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发现正前方是一面通顶的玻璃幕墙,可以清楚地映出她身后的东西:咖啡屋的进口通道、糕点展示台、收银台、散放的桌椅、几幅挂在墙上的油画。
  当她再一次冒险向窗外张望时,天哪!那个人居然就站立在她靠近的窗子外面,还好,是背对着窗外的花箱,正在用手机说着什么,她当然一句也听不清。很快,他急匆匆、目不斜视地沿着楼燕来的方向走去。
  她狐疑地摇摇头,又不放心地朝前倾了倾身子,想尽可能多地看到街面,以确定灰白头发离去的方向。同时她心里还不停地打着鼓:这究竟是谁?真的在跟踪我?会是谁派来的?是穆勒的人?蓦地,她感到全身一震。一定是因为那只文件袋!
  感谢上帝!刚才在离开饭店的时候,她已经把那只文件袋存放在了饭店前台的一个保险箱里。她既不敢把它留在房间的箱子里,更不敢将它连同护照、钱夹放在随身的手提包里。
  也许是小偷?灰白头发一路跟来,两只手一直是插在口袋里的,既不像一般的旅游者,也不像办什么事情的。在巴黎这个地方,小偷可是比咖啡馆还要多的。也许这个男人在她身上打的正是这个主意——住在马尔纳饭店,衣着讲究。幸亏自己没有走进一条寂静的小巷,或是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
  门口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响起。她抬头从玻璃幕墙里看到三个人走了进来,两男一女,其中一男一女长着亚洲人的模样。不料,这个亚洲男人径直朝着她这边走来。
  “看看!这不是楼燕吗?”
  路野!楼燕不胜惊讶地放下手中的杯子。
  她记得最后一次见到路野的时候,是在苏正平的办公室。当时他的心情不太好,因为正是楼燕得到了他想要的职位,他向老苏提出了辞职。在此之前,路野已经做了两年的人物专访栏目的编辑,楼燕的到来使得他成为专栏主笔的梦想一下子就破灭了。他闯进办公室,怒不可遏,粗暴地打断了老苏与自己的谈话,谈话的内容正是关涉她的新工作。那一刻,她感到很不舒服,十分的不自在……
  此时此刻路野正笑容满面、极其友好地与她握手施礼,似乎往日的忌恨与愤懑都已烟消云散了。很明显,这也是她所盼望的。他走后很长一段时间,楼燕心中总有一种内疚和懊悔的感觉。本来嘛,他工作真的是很出色,而且为人热情豪爽,善于交际。路野还有着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身材高大,眼睛炯炯有神,与人握手时,温热而有力。
  路野的朋友也坐到了她的面前:约翰·格伦,美国人,看上去老成持重;雅尼娜,楼燕猜想大概是路野的女朋友——她的手臂总是不经意地搭在路野的肩膀上,华裔法国人,随意地穿着一条已经发白了的牛仔裤,一件淡黄色的罩衫,显得既大方、漂亮,又富有青春的活力;而格伦却是一本正经的三件套灰色西装,这在午后的咖啡馆里多少有点不太协调。路野的服饰则像是巴黎的流行产物:蓝色工装裤,雪白衬衣上系着领带,一件烟灰色的亚麻布上衣。
  咖啡来了,整整、浓浓的一壶。在这种场合下,浓烈的饮料总是受人欢迎的。
  “现在,你可以挨个采访我们了。”路野转身对着雅尼娜说,“这是她的工作方式。”他的英语发音干净纯正,偶尔还带有一点短促的喉音,楼燕知道这是他故意炫耀自己在伦敦所遗留下的“痕迹”。
  “她的什么工作、什么方式?”肩上披散着长长鬈发的雅尼娜睁圆了眼睛用汉语问道。
  “首先,审视现场;然后观察对方;最后把采访机伸到你面前,大声问道:你究竟是干什么的?哈哈,哈哈。”路野的笑声短促、刺耳。“嗨,你应该要点比这更带劲的。苏格兰威士忌怎么样?”他咧开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对着楼燕嬉笑着。
  “不行,这对于我来讲,实在是太早了。”楼燕故意拖着康沃尔郡口音答复他,并拿出一支烟,格伦悄无声息地将打火机举到她的面前,打着了火。
  “谢谢。”她向一直沉默着的格伦点点头。
  “路野,你怎么会在这儿?听说你在做生意?”
  “我在度假。还是在做老本行,偶尔给几家杂志和报纸写几篇稿子。”
  “自由撰稿人?一次浪漫的欧洲之旅?看来离开杂志社是走对了。”楼燕真诚地说。
  “听说你这次去华沙,是专为采访梅尔斯教授的?”路野的声音十分轻柔。
  “是呀。你怎么知道的?”她举起的杯子在半空停住了。
  “那么重大的事情谁会不知道呢?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路野压低了声音,用汉语说道,“是乔布里告诉格伦的。他们是朋友。”
  “不过,我还没有完成任务。”她也用汉语回答了路野,但眼角瞥着一直面露微笑的格伦。
  “您不能再指望乔布里了,他现在有点麻烦。”格伦似乎能听得懂他们在讲些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
  “为什么?您对他很熟悉吗?”楼燕睁大了眼睛,注视着格伦那张宽阔的脸。
  “不怎么熟,但他挺会开玩笑,大家都很喜欢他。”格伦操着一口地道的美国东北部口音。楼燕曾经结识过的一个女朋友就来自奥哈马,说起话来表情丰富,语调夸张,总是显得土里土气的。但同样的语调,从格伦的口中说出,却显得稳重而富有魅力。难怪雅尼娜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充满了对他的崇拜和敬畏。
  “你还在继续撰写关于超导内容的文章吗?格伦博士可是这方面的专家。另外,也许他还能帮助你安排采访梅尔斯教授的事情呢。”路野轻轻地捏了捏格伦的臂膀,而格伦的嘴角回应了一丝谦逊的微笑。
  “是吗?那有机会一定要当面请教格伦博士。”楼燕心里再一次掀起波澜。
  “我拜读过你的很多文章,真是精彩极了。”路野继续说,“那么,你对其他方面背景的新闻感兴趣吗?比如政治、经济,还有军事的?”
  “什么?”她不解地问道。
  “其实,作为职业和爱好,我也是这样做的——一边采访一边收集。”接着他改用汉语,“旁征博引,触类旁通嘛。”他居然又改用流利的德语说道,“这也许能使你有更广阔的发展领域。”路野的目光是那么的温和友善。
  “是吗?不过,我还是没兴趣。”她也用德语坚定地答道,随即从包里又抽出一支香烟。
  格伦又将早已准备好了的打火机伸了出来,但这次也许距离稍远些,她不得不屈身靠近桌角。这时,邻桌的一个女人起身路过,正巧碰了一下楼燕。她说了声“对不起”,便继续往前走去。
  楼燕重新坐回座位上,用夹着香烟的手举起了杯子,刚要喝,忽然感觉到肩胛骨处好像没有了原先能够触摸到的皮带贴背的感觉。她用手一摸——糟糕!皮包不见了。慌乱之中,她抬头朝着玻璃幕墙望去,只见刚才碰她的那个女人正走近门口。
  “我的包!”她霍地站了起来,丢下香烟。
  “我来抓住她!”格伦的动作更加敏捷。他一个箭步,就蹿到了门口。
  路野几乎同时也站了起来,但他的一个趔趄正好挡住了楼燕的去路。
  “没关系!”路野一边抓住楼燕的胳膊,一边安慰着她,“格伦会抓住那个女人的。”
  “她偷走了我的包!”楼燕猛地挣脱了他的手。
  “上帝呀!她跑得真快!”雅尼娜尖叫着,扯住楼燕的手也跟着冲到了门口。
  楼燕追到门前,急切地扫视着来往的行人,绝望地大声说:“完了,不见了,她跑掉了!”
  “是不是这个?我找到了。”追着格伦那富有磁性的声音望去,楼燕感激地接过格伦递过来的手提包,“谢谢!太感谢了!”
  “好样的!格伦。”路野拍拍格伦的肩膀,扭头对楼燕说,“快看看包里少了什么没有?”
  楼燕打开手提包,将里面的东西统统倒在了桌子上。护照、钱包、旅行支票,感谢上帝!还有手机、驾照、化妆盒、饭店房间钥匙,还有笔记本。她把这些东西连同钢笔、铅笔、香烟等一起又都放回了包里。
  “那个带拉链的小袋子怎么样了?里面的东西还在吗?”雅尼娜关心地问。
  “是现金——美元、法郎,还有我回家的机票。”她拉开拉链,雅尼娜也探过头来,仔细帮着看。
  路野把她的黑色小笔记本递给她。刚才他一直饶有兴趣地翻阅着它。
  “都是我草草记录的采访内容。在下一个月的杂志上,你就能看到所有的内容了。对不起,我必须走了,明天我还要早早地动身赶回北京呢。”她一边匆忙地将笔记本放入包里,一边说着。
  “真的太可惜了,我们刚刚见面就要分手了。”路野不无遗憾地说。
  “很高兴认识您,楼小姐。”格伦学着法国人的样子吻了楼燕的双颊。
  “再次谢谢您。也希望能在北京见到您,到时候我会亲自接待您的。”她抬头给了格伦一个舒心的微笑。
  她感受着他们的热忱和殷切目光的注视,快速走出了咖啡馆。街上温热的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急匆匆地往饭店的方向赶去。
  ·3·
  第四章 郊外小屋
  “就这样空着手回来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苏正平个头不高,宽宽的肩膀,硕大的脑袋,高耸的前额,灰白的头发坚硬而浓密。他摘下鼻梁上的眼镜,习惯性地摸了摸前额,用犀利的目光盯视着刚刚落座在办公桌对面的楼燕。
  “别说是梅尔斯教授,就连他的助手、那个叫乔布里的也没跟我说上一句话。我曾找过这次年会的执行主席奈尔教授,但他声称对此一无所知。”楼燕今天特地穿了一身奶黄色的套装,精心装扮过的脸颊光彩照人,全无长途跋涉过的踪影。她不会让别人看到她的任何遭受过挫折的迹象,即使是在心底。
  “不过,我已经根据大会的记录和一部分人的发言整理出了一篇报道,内容也比较丰富。文稿已经放在刘主编的桌子上了。”她知道她这次绝不能空手而回,哪怕是不加入有关梅尔斯的采访内容,也要呈上一篇具有相当分量的文章。所以,在回国的飞机上,她将华沙的采访报道赶写了出来。
  “似乎根本就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平静极了,没有任何值得让我们注意的细节。”她尽量使用正常的语调结束了她对华沙国际物理年会总体印象的描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可是他们给我们的承诺。”苏正平拧紧了眉头,盯着楼燕,喝了一口茶水。
  “我也不知道。我没做任何惹人反感,或者引人注目的事,这些我当时都在电话里跟您讲了。”她轻轻润了一下嗓子。
  “这些我都相信你。本来我们没有那个采访的要求,是他们主动向我们提出的。算啦,权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先放你两天的假,好好在家休息吧。”
  “还有件事,很重要。”她压低了声音,“您认识刘瑞金吗?我必须要见他一面。”
  “有什么事情?”他不解地问道。
  楼燕深深地喘了口气,回头又望了望紧闭着的房门。
  “我在华沙,有一个人找到我,要我给那个叫刘瑞金的带话,说他需要刘瑞金的帮助。”
  “什么意思?他点名要找瑞金?”
  “是的,他要我尽快与这个姓刘的联系,好像是要谈合作的事情。”楼燕看着苏正平慢吞吞的样子,有些气短。
  苏正平迟疑了片刻,然后皱着双眉,抓起话筒,快速地拨了一组数字。电话很快就通了,话筒那边的人问他找谁,又询问了他的名字,然后告诉他刘瑞金本人很快就会致电给他。
  “瑞金现在不在,但很快就会回来,这家伙是个工作狂。”他摸着前额,瞪着楼燕。“说说看,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曾经提醒过你:不要跟政治搅和在一起!”他低声吼道。
  “我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想。这可是别人找上我的。”她低头嘟囔着。
  “这样吧,”苏正平看了看表,“我把刘瑞金的电话号码给你,你给他打,怎么样?”
  “不,还是您跟他联系,告诉他必须马上见面。”她口气坚决地说。
  “那我怎么介绍你呢?”
  “不要说出我的名字,也不要告诉他我是您的部下。就对他说事情紧急,有人要见他。”她的嘴唇有些泛白,“我也不想在哪个固定的场所见他,我会开车路过他指定的一个地方,接上他,在车上跟他见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