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节
作者:九十八度      更新:2021-04-26 12:58      字数:4811
  杨民警说:她从不出来吃饭。
  马建军说:嫂子是做什么工作?
  杨民警说:原来是国际发廊里理发的,和我结婚后我就没让她再去理发了。
  国际发廊在迎春路上,在镇文化电影院的对面,是一个在广州混过几年的女人开的。国际发廊装修得很漂亮,洗头是躺着洗,理发前还有女孩子替你捏肩和脖子。镇上,只有有钱的男人或女人才敢上国际发廊剪发。马建军自己就从没进国际发廊剪过发。
  马建军说:那你老婆很会剪头发吧?
  杨民警淡淡地说:还可以。来,喝酒。
  马建军就喝酒。
  喝了几口酒,杨民警的话就多了,他望着马建军说:问你一句话,你老婆爱你吗?
  马建军愣愣地瞧着杨民警,杨民警脸上笑着,好像没什么恶意。马建军想了下回答:我和我老婆是经我姨妈介绍后匆匆结婚的,我和她的恋爱过程很短。
  杨民警说:那她爱你不?
  马建军想不出刘月红爱不爱他,说:我搞她不清。
  杨民警说:她宁可让你在派出所受七天罪,也舍不得那五百块钱啊?
  马建军为此惭愧道:我老婆一家人社会地位卑微,从小就很穷。我岳父身体一直不好,岳母身体也有问题。我老婆说她小时候过年想添件新衣服都只能是梦想,穷怕了。
  杨民警笑笑,说喝酒。
  马建军就很老实地喝了口酒。
  杨民警说:我发现你人蛮老实,我就喜欢老实人。
  马建军说:谢谢杨民警夸奖。
  杨民警说;所里有几个联防队员品质不好,所长准备退了他们。等过年放假时就把他们退了,到时候我向所长推荐你。你愿不愿意到派出所当联防队员协助派出所办案?
  马建军听了这话很激动,心想真的没白为杨民警效劳,说愿意,我跟定你杨干部了。
  杨民警说:叫我杨明就是了,别干部干部的叫。
  马建军说:人是有尊卑的,我怎么能叫你的大名?那不是找没趣!
  杨民警觉得他这话很受用,说喝酒,那就叫我杨哥吧。
  六
  过了年,马建军就是黄家镇派出所的联防队员了。联防队是派出所的编外人员,不占派出所的编制,属于派出所自己招聘的协助民警办案的人员。黄家镇的城镇人口加农村人口有六万多人,派出所只有一个,二十几名民警,要维护社会秩序,又要给坏人以严厉打击,警力就显然不够。镇派出所就招了二十几名联防队员,工资当然是由派出所发。就跟十个指头不一样齐似的,联防队里有积极配合民警办案的人;也有借着自己是派出所联防队员的身份在坏人身上动歪脑筋搞钱的人;还有因自己是联防队员就行为张狂,动不动就对嫌疑犯拳脚相加,造成影响很不好的人。过年前,黄所长把这几个在外面影响不好的联防队员退了。过了年,把新招来的联防队员叫进了他的办公室。黄所长已经五十大几了,是名老公安。黄所长没有让马建军他们坐,他的目光在马建军等几个新进来的联防队员脸上分别停留了两秒钟,这才绷着脸训话道:你们听好了,一旦成了我们的联防队员,就得约束自己的行为。我警告你们,要随时随地记住自己的身份,你们是代表公安执法,要注意公安的形象。
  马建军等几个人说:所长,我们晓得。
  当天晚上,马建军和七八个联防队员就随杨民警和刘民警抓了一帮卖淫嫖娼的男女。镇上有几家旅社,湘江旅社、东风旅社、白云宾馆及怡园酒店等等。白云宾馆是一家集娱乐和住宿于一身的宾馆。白云宾馆里有不少女孩,她们大多只有十七八岁,也不知宾馆的老板是从哪里弄来的,反正个个都嫩。她们的工作就是陪来吃喝的人喝酒,吃出感觉来了,就上楼开房。白云宾馆是一栋五层楼的房子,一楼是大餐厅,二楼是一间间带卡拉OK的包房,三、四、五楼则是客房。一楼的大厅一隅常常坐着很多女孩,她们个个尽其能事地把自己打扮得同美女似的,来了客人她们就昂起头张望,希望你叫她或她陪喝酒。三十块钱一陪。假如你对她有感觉,想要她陪你睡觉,那你们再谈,谈妥了,她就陪你上楼。
  白云宾馆就是靠这些花枝招展的女孩拉客,因此生意兴隆。白云宾馆在镇街上开了一年半了,派出所的民警早就听说了这些事,但从没进去查过。白云宾馆的老板是彭镇长的亲戚,事先彭镇长向派出所的黄所长打了招呼,意思是请他多关照。黄所长就跟他的手下打招呼,说白云宾馆是彭镇长的亲戚开的,不要去查,因为查出麻烦来了到时候不好收场。
  这天晚上黄所长值班,接了个电话,便打杨民警的手机,叫他去查白云宾馆。杨民警当时正跟刘民警、马建军等几个联防队员在叶梅咖啡屋里喝茶和咖啡,听了这话木了。杨民警迟疑了下,说所长,白云宾馆的老板不是彭镇长的亲戚吗?也抓?
  黄所长说:县政法委书记亲口指示的,不搞一下不行啊咧。
  杨民警合上手机,望着刘民警,心里有些不痛快,这是他不愿意得罪彭镇长。彭镇长别的本事不行,但如果他要报复你,那你就别指望他不报复。杨民警对刘民警说:黄所长要我当这恶人头,要我去白云宾馆抓嫖娼。彭镇长晓得了,那不恨死我去?
  刘民警觉得无所谓道:其实也没什么,你是执行命令。
  杨民警说:彭镇长不会这样看。彭镇长那样的人你还不晓得?几个得罪了他的人有好下场?他不搞你就不搞你,他要搞你就老账新账一起算,把你搞醉。
  尽管杨民警把什么都看到了,但到了十二点钟,还是带着七八名联防队员去白云宾馆抓了人。有三对男女正在房间里干那种事。杨民警把他们分开,让刘民警把男人先带出去。你把衣服穿上,他对还躺在床上的一脸害怕的姑娘说,阴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姑娘穿好衣服,不知所措地站在沙发前。
  马建军觉得这姑娘最多十五岁,往大一点看,也不会超过十七岁。这可是雏妓什么的。他的眼睛瞪大了,觉得这个世界还真的变坏了,女、孩子十五六岁就开始卖淫了。他咽了下口水,望着杨民警。杨民警绷着脸,对女孩说:拿上你的包跟我们去派出所。走吧。
  杨民警瞥一眼马建军,指示说:你把她看好,莫让她溜了。
  马建军就很有责任心地走上去逮住了姑娘的一只胳膊。
  过了一天,马建军又参加了抓赌行动。有几个人经常躲在湘江旅社的客房里赌博,打十块钱一炮的麻将,一打就是一个通宵。杨民警在湘江旅社布了眼线,那个眼线打他的手机,告诉他那几个人在三楼302房间赌博。杨民警就对刘民警、李民警和马联防队员等几个人说:今晚十一点钟搞行动。
  马建军就兴奋道:老大,今天抓什么人?
  杨民警将一口烟吐到空中,说抓赌。他弯下腰,端起咖啡杯,小心的样子抿了口,又把咖啡放下,昂着头继续抽烟。说我们这号人其实很逗人厌的啊。他不等马建军和刘民警回答又说:他们打麻将打得正热火朝天,突然被我们抓了,你说他们何解不恨我们?
  刘民警说:卵办法都没有,除非我们不干这一行。干,那就活该他们倒霉。
  马建军的目光落在杨民警身前的咖啡杯上,只有杨民警的咖啡杯里还有一大半咖啡,看上去还没怎么动似的。他说:我以前打麻将最怕的就是你们来抓赌。
  杨民警嘿嘿嘿笑笑,说不打不相识啊,你这人还是不错。
  马建军笑笑,老大,我有一个朋友叫黄灿,昨天我在他那里吃粉,他很想做联防队员:
  杨民警扫一眼马建军,说黄灿?就是那个曾在学校门前开电游室的黄灿不?
  马建军点头说:是的。他现在开一家粉店。
  杨民警嘿嘿嘿笑笑,问他人品怎么样?
  他是复员军人,在部队里干过三年侦察兵。人蛮好的。
  杨民警说:他开粉店不是很好吗?干联防队员有什么意思?
  马建军说:他的粉店卵生意都没有,没几个人去呷。他想干联防队,要我跟你说。
  杨民警随口丢了句话给马建军,说以后再说吧。走,抓赌去。
  湘江旅社是个老旅社,紧挨着轮渡码头和宽阔的湘江。湘江旅社以前是镇政府的旅社,早几年年年亏损,于是承包给私人经营。私人老板每年要上交镇政府三万元人民币,还有水电费和人工工资要开支,一年下来也是七八万,当然就得想着法子赚钱。私人老板把湘江旅社的一楼租给水果市场的几个小老板做仓库,让他们贮存水果;二楼又租给几个胆子大的年轻人搞娱乐场所;三楼、四楼才是提供给来客登记住宿的客房。302客房是二楼经营娱乐生意的三个年轻人的长租房,专用来睡觉的。房间里搁了张麻将桌。几个年轻人没事时就坐下来打麻将。那天他们不是打十块钱一炮,而是打五块钱一炮,其中有一个没打,躺在床上看书。这个人是彭镇长的儿子,是个刚跨出大学门坎的年轻人。当杨民警叫他也走时,彭镇长的儿子没挪窝。马建军就走上去拍了下他的肩,说你最好还是合作点。
  彭镇长的儿子把肩膀扭开了,瞟一眼马建军说: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你算老几?
  马建军被他“呛”了下,脸都呛红了。他镇静下来后,又说: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
  彭镇长的儿子说:我凭什么要配合你们?笑话。
  这就把马建军顶在壁上了,自然把杨民警也顶到壁上了。杨民警瞪他一眼,哎呀,你调子蛮高啊。他走上来,把马建军推开,对长一张小白脸的年轻人说:喂,请你跟我们合作。有什么事情,到派出所去讲清楚。
  我凭么子要跟你们去派出所?你们有么资格叫我去派出所?你们不就是穿了身警服?
  杨民警一听他这么说就感到他的来头不轻,普通老百姓是不敢这么说话的。杨民警望他一眼,说穿警服怎么啦?你是什么东西?走,去派出所。杨民警走上去揎了他一把。
  年轻人摇晃了下身体,说不要以为你是民警就可以打人,我可以告你。
  杨民警想起自己的公安身份,就掉过头冲马建军一旁的胖联防队员使了个眼色,站在马建军一旁的那个胖联防队员已跟着杨民警干了三年,当然就懂杨民警的眼神,立即走上来,一脚踢在年轻人的肚子上,将年轻人踢得背撞翻了麻将桌。胖联防队员凶道:你凋子蛮高啊。聚众赌博还这么高的调子,你怕是活得不耐烦了。他又一脚踢在年轻人的膝盖头上。
  年轻人叫了声哎哟,捂着膝盖站了起来,因脚被踢痛了,走路就一踮一踮的。年轻人与那四个赌博的年轻人一并被带进派出所,关在了一间房子里。杨民警说:这帮小年轻火气太旺了,先关他们一晚,回家睡觉去。明天上午再来处理。
  七
  杨民警和刘民警等几个人刚刚走出派出所的大门,在街口上正准备分手,杨民警的手机就响了。他一看是黄所长家的电话号码,接了。黄所长在手机那头大声说:是不是你带人去湘江旅社抓了一桌麻将?
  杨民警愣了下,说是的,怎么啦所长?
  黄所长说:他们中有一个年轻人是彭镇长的崽,他打电话来向我要人,你把他放了。
  杨民警的眼里自然就跳出了那个说话调子相当高的惹得他不愉快的年轻人,就分辩说:所长,我们抓他时他调子蛮高……
  黄所长打断杨民警的话,说马上把他放了。电话挂了。
  杨民警呆了几秒钟,这才对刘民警和李小兵民警说:走,回去把那个人放了。
  刘民警说:所长打来的电话?
  杨民警没回答刘民警,而是说:唉,他*的。
  杨民警折回所里,让李小兵民警去问那几个年轻人里谁姓彭,彭镇长的儿子说:我姓彭。
  李小兵民警用柔和的声调说:你可以走。
  彭镇长的儿子望着他的几个朋友,说我不走,要走我们一起走。
  李小兵民警断然说:他们不能走,你可以回去。
  彭镇长的儿子一脸讲义气的样子说:我一个人不走。
  李小兵民警没再哕嗦,折回来对杨民警和刘民警一笑,说那个鳖不肯走。
  李小兵民警又加了句:他说要走大家一起走,他一个人不走。
  杨民警就拿起电话,拨打了黄所长家的电话,说所长,彭镇长的儿子不肯走。他说他一个人不走,要走就要我们把那几个人一起放了,他才肯走。
  黄所长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马上说:那就把那几个人都放了。
  杨民警说:他们是打五块钱一炮的,还没交罚款就放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