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节
作者:青涩春天      更新:2021-02-16 19:41      字数:5179
  韩朗得意地摇头,“精兵不过百余,哪里运得了很多粮食。”
  “莫非是去烧粮,弄得双方旗鼓相当?”华容追击。
  “华容身体不好,脑子也跟着变笨了。夏日烧军粮,岂不是笑话!如今哪里会没东西吃?”最近他人冒虚汗,体温却发凉,韩朗不是不知。
  华容收扇无比遗憾地耸肩,笑容也随之褪去,摇头不猜了,谁知刚想转身,却被韩朗拦腰抱住,隔着薄衣摩挲着他,“提示句,我要他知道何为有气无力。”
  华容眼波灵活出水,忍住微喘,毫不迟疑极轻唇动道,“毁盐?”蜻蜓一路低飞,空气中都透着粘稠味。
  “我们回帐。”眼神不容反驳,意犹未尽地淫笑。
  次日傍晚,天果然下起来了漂泊大雨。
  帐内。
  他们两人身先力行地讨论着花开结果问题,“弹”到激烈处,韩朗用手拨开华容额前的被汗浸湿乱发,盯着他的脸。
  “王爷忘了菊花,只开花不结果。”华容含笑大胆回望,身体像把随时张开弦,支上箭的弓。
  帐外。
  雨无情倾泼斜下,突然一道电闪如链,撕破苍穹,鞭策天地。
  精甲军潜行穿过沼泽,一出沼泽林,突然举旗,佯装突围,浑厚的马蹄下泥花飞溅,谁知没入对方营门,已经被箭雨吞没了。
  领头的战马扑通倒地,人马顷刻间插满利箭。
  炮鸣声中,后面有一骑兵已然冲到了前面,将快倾倒的军旗再次高举,“军规第一条,闻鼓进,听金止,旗举不得倒。违令者,斩!”
  处于军营中心的林落音,很快听到了动静,他立即奔出帐,大雨劈头盖脸,几乎砸得人睁不开眼。
  “禀元帅,敌军闯营,放火想烧军粮。”
  “这种雨天烧粮?”落音皱眉,明知道有诈,却没明白对方葫芦里埋的什么药。
  风雨里那血腥味道越来越浓了,营门内外已冲得没有血色的尸体慢慢堆积起来。
  “元帅,不好了!盐……被浸水了。”一个士卒飞奔来报,当空一声轰天雷鸣,几乎盖了他完整的句子,可林落音还是听得真真切切。
  “还愣着做什么!救盐啊。”他咆哮着发令。
  可等他赶到时,已经太迟了,军中的盐已经完全浸透,和着泥水河沙,汇合成一条条小溪完全水化,捞都捞不起。
  落音双手一把抓起泥,水无情地从指缝流出;他不甘心,急中生智扯倒军旗,浸在泥沙里,却还是无力回天。
  如今时晴乍雨、天气闷热,明显已过了沿海晒盐的最佳时期。而盐井所在地,均都在韩朗掌控的后方。
  无论怎样,远水已救不了近渴。
  满身中箭垂死的精甲军头领倒在地上,扫了他一眼,用尽最后一口气大笑,“终不辱使命,这辈子值了!”他的战马在一旁声声哀鸣。
  林落音胸闷,眼前混沌,却又好似能见那厢韩朗伸手接着雨水,侧头莞尔。
  翌日,一夜的大雨终于停歇,日不出,天却依旧热如荼。
  人不动,都会不停地冒汗。
  一场胜利,韩朗倒没显露骄横情绪,只不动声色询问潘克下一步意见。
  “王爷,林落音现在定在气头上,现在是老虎屁股摸不得。不如再磨上几日,他们没盐自然退军。到时追击也不嫌迟。”
  韩朗托腮冷哼,“他什么时候成虎了?不过要收拾他,当然是不急;凭他的个性,也是退军时压后的命。说不准还想偷袭伏击,板回一剧呢。潘克,等到他们退到下坡山道,给我直接用山里的巨石,滚坡开路,全部碾死算了!”
  “是。”
  韩朗扬笑,这类猫抓老鼠的游戏,向来是他的大爱。反正一个快没了粮,一个已没了盐。这仗打得真有意思,扳扳指头,估计自己秋日定能杀回京师;可一想起京城,他又拢了拢眉,“潘克,月氏国边境婆夷桥那事,你可看仔细了?”
  “绝对不会错。”
  “如此说来,京畿果然有内奸。不知流年留京调查,情况怎么样了。”韩朗凝眉又陷入沉思。
  五日后,中招后的林落音无奈,只能拔营退兵。
  而潘克见势立即下令,退原阵型,拉队呈弦月形,落日前全军出沼泽,不紧不慢地逐步收拢、压近。
  多日无盐下来,林落音手下的将士,在酷日折腾下逐渐没了力气,就算看着饭都没任何胃口。
  必须等到援军,林落音咬牙。
  军队出了徊风谷,他全然察觉出谷后山势的陡变,高空中几只秃鹫盘旋飞过。
  “咚,咚,咚!”三声炮响。
  脚下砾石剧烈震动,林落音勒住战马,别过马头,要来的终于来了。“准备迎战!”
  可惜他等来的不是潘克的大军杀下,而是黑乎庞大的山石,趁着地势,压着崎岖的山路,滚落了下来。
  战马嘶鸣,列好的阵形骤然全乱。
  列在前头反应比较慢的几个,还来不及呼救逃命,已经被活碾而过,残肢血肉成浆汁溅开。
  林落音蹬马上前,枪头斜探地,紧闭眼双臂发力一挑,银芒电裂,这两人高的巨石,被他硬生生地挑开,“哗”地滚落山道另一侧。
  马腿发颤,他长吁了一口气枪尖支地,谁知刚一抬头,第二块巨石已经到了。
  “你们先撤!”林落音大吼命令,持枪再挑!
  第二块石也滚开了。
  大军狼狈往前,他果然如韩朗所料,一人断后,想要独力将巨石挑开。
  这时,林落音只觉眼略微发黑,喉间涌起股股甜腻,一道血箭倏然从口中喷出。
  潘克军队步兵拿着刀剑敲击盾牌,有节奏地逐渐逼近。韩朗得意地跟着这拍调,亲自下令军士斩断缚山石的粗绳,推石滚下山道。
  “禀王爷,元帅。林落音卸了铠甲,放跑了战马,小的看他快不行了。”
  “他还活着?”
  “是。”小心翼翼的回复。
  韩朗眨眼无话,都推下六块大石头了,怎么还不死;他瞟了眼身边正没章节乱扇风的华容,突然笑着建议,“咱们瞧瞧他去。”
  崎岖道间。
  单枪撑住一人,周身浴血;脚下泥地,也不规则龟裂散开。
  林落音!
  他赶走了已经累得不行的战马,卸下了盔甲,已经没有气力多撑哪怕一分重量。
  双手因为力量透支,而不停地发抖。虎口全部裂开,皮肉都翻了过来,血蜿蜒顺着枪杆而下,滴答入土。
  潘军杀到,并没有出手,只策战马步步围拢过来。
  林落音咬牙再次拔枪。
  银色长枪,天际划出一道流星,凛然之气直冲云霄。
  带血枪尖卷风来袭,寒森森的煞气,如贲龙翻海,这刻的林落音,仿佛是苍穹炼狱间的利器,锐不可挡。明明是一人断后,竟然让人有百万雄师跟随其后的错觉。
  潘克正准备催马迎击,却被韩朗叫住,打了个哈欠后冷冷一句,“直接点炮,轰他上天。”
  “王爷说过林落音是个将才,杀了可惜。”华容终于手势道。
  “他是将才,就该反我?”韩朗睨了华容眼,反问。
  “人有失手,马有漏蹄;华容愿意再替他作保。”
  “我若不肯呢!”韩朗瞳仁缩了一缩。
  华容没回答,翻身下马,朝着林落音那方向走去。
  “你敢过去,我马上点炮!”
  华容径直迈步,丝毫没回头的打算。韩朗恼怒地夺过手下的火把,当下点燃了铁炮的引信。
  信绳“滋滋”发声,华容就似聋子样,什么也没听到,不当回事。
  眼看这炮的引信即将燃尽,韩朗下马箭步冲出,伸右手,一下掐灭了火头。
  “王爷。”几名将军急唤道。
  华容这才回转了身,躬身而拜,算是谢他不杀之恩。
  韩朗冷笑,一把推开相扶之人,将被炮引灼伤的右手扬起,“华容,你不用得意,要饶林落音没那么容易,今我伤了哪只手,就用他哪只手来抵!”
  华容也不客气,站在那厢缓缓施礼,手动回答,“悉听尊命。”
  交代完毕,华容拂袖要走,却被韩朗追上拦抱上马。
  马上的韩朗诡秘的笑容,声音也变得低沉,“我反悔了,你回来吧。”
  华容深吸口气,细长的眼睫半垂,掩住含带心绪的眸光,人缓缓开扇轻摇,“王爷究竟想怎样。”
  韩朗眼波流动,透出浓浓戾气,“要么留他手,要么留他命。”
  雨又开始淋漓而下,林落音还在原地站着,枪尖支地,眼眸横扫众人,丝毫也不畏惧。
  身后大军已经撤去,狭长的徊风谷底,如今就只余下他断后,一人迎对潘克千军。
  包围圈正在缩小,最里圈的那些刚刚被他斩杀,很凑巧,刚刚好二十人整。
  外圈的人见状难免胆寒,上前的步子一时停顿,握刀的手在集体颤抖。
  力竭之虎也是虎,光凭他一人断后单枪挑石的胆气,已经足已让人畏惧。
  徊风谷此刻无风,气氛一时凝滞。
  林落音还是那个姿势,只是被雨水裹住了眼睫,目光不再凌厉。
  韩朗打了个哈欠,不耐,从华容手里接过雨伞,居然穿破人群,一步步朝林落音走去。
  潘克大惊,连忙策马跟上,还没来得及阻止,那厢韩朗却已立到了林落音跟前,站定,露出了他的招牌玩味表情。的71
  “我敬你神勇,现在恩准你倒下。”
  这句话他说得极轻,伸出的那根手指也毫无力道,只是轻轻推向林落音额头。
  风声这时大作,林落音没有抬枪,居然被他这根手指推中,喷出一口鲜血,人轰然倒地。
  他早已力竭,方才枪尖支地立身不倒,就已经是他最后的气力。
  “收队回营。”韩朗这时高声,伸了个懒腰,回身,上马后来到华容身侧,一把抄起了他腰。
  “请问王爷,林落音要如何处置?”
  潘克问这句话的时候,韩朗正在帐内斜躺着,一只手捏着华容的头发,绕圈圈玩。
  “华总受,你说该怎么处置?”微顿了一会之后他道,半个身子靠上华容肩膀。
  华容耷着脸,慢慢手动:“王爷,我不是喜欢林将军,只是敬重他,和王爷一样。”
  “我问你该怎么处置。”
  “王爷圣明,王爷说了算。”
  “我现在问的是你。”
  “那就依王爷说的,废了他的……右手。”华容这个手势比得沉缓。
  “右手?因为他使的是左手剑?”韩朗将眉挑了:“背叛我的下场不过如此?好,我依你,就仁慈一回。只不过这手……该谁来废?”
  华容顿住,慢慢吐纳,将眼看住了韩朗。
  “我。”
  最终他比道,食指微挑,指向了自己心门。
  雨停,日出,夏日的骄阳,是能把人热血灼干的。
  林落音睁开双眼,抬眼望了望天,又望了望身周,大致明白自己状况。
  这是在潘克军营,他如今赤着上身,被绑在一个十字木柱上,正在被烈日灼烤。
  胸腔、虎口……全身,没有一处不痛,这说明他活过来了,不像当日在徊风谷,一口气已经杀到麻木。
  天地还是有些虚飘,他还是看不清远处,只听到周遭有些喧哗,有个人在他正前方,正一步步走来。
  等走得近了,他才看清那是华容,还是穿着一身绿,前胸被汗微微浸湿。
  想说话,可是他发觉喉咙发涩,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华容更是一路沉默,走到他跟前,先是将他右手绳索解了,然后迎光,将手间长剑一分分出鞘。
  就时间和距离而言,都足够林落音夺下他手里长剑,拿下他做为人质脱身。
  可是林木头就是林木头,从始至终就只会看着他,抿着干裂渗血的嘴巴,生生挤话:“你最近可好?”
  华容差些呕血,再无法可想,只得将剑身侧过,搁上了他右肩。
  这一次木头开窍,终于说了句明白话:“韩朗派你来杀我?”
  华容不答,只是一味看他。
  林落音黯然,点头,半晌才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适合江湖,不适合党争。可是江湖寥落,我一个人去,又有什么意思。”
  这句话隔平时他断不会讲,这时候说了出来,已是料定自己必死。
  华容于是叹气,将剑高执,对牢他右臂,迎光斩下一道弧线。
  而林落音到这时方才明白,眼里终于露出惧色,急急发话:“你该明白,我不怕死,可是不想做个四肢不全的废人!”
  华容动作稍顿。
  “如果你还念你我有缘,就违逆你家王爷一次,赏我个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