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青涩春天      更新:2021-02-16 19:41      字数:5127
  话刚起了个头华容就侧身,不知是有意无意,将桌上砚台扫了下来。
  沉甸甸的方砚落地,很闷的一声响,林落音顿时醒了神,把余下的半句话又咽了回去。
  两人无语,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是不是韩朗让你来的。”
  过了有一会林落音才说话。
  他只是为人耿直,却并不是个呆子。
  华容连忙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摇头。林落音恼恨地耍性踢被;起身后一顿,又转身,将床下棉被拾起;把小青葱盖个严实。“让你来,是不是劝我不走,继续替他卖命?”
  这句听完华容已经不摇头了,眼看手,直接默认。
  林落音无语,开始推掌心的黑墨,越推那墨渍越大,很快一片狼藉。
  “如果我不答应,他会拿你怎样?”
  对这句的应答华容是摆姿势,一幅不怎么样无非那样的姿势。
  林落音接着无话,又开始推墨,那厢华容得了空,则静静地开始整理衣衫,将头发理得一丝不乱。
  “那我……”
  等到林落音开口抬头,这才发觉华容早已作别。
  门外春光明媚,他只看见他一把葱绿色的背影,立时觉得胸口钝痛,象有根针立在了心头。
  回到王府,华容第一个见到的是华贵。
  华贵人看来心情不好,学棍子杵在门口,闷头就是一句:“小翠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小翠?”华容一愣,过一会豁然开朗,开始比手势:“流云的那个丫头,下巴很尖眼睛很大那个?”
  华贵恶狠狠点头。
  “她长得好看的。”华容凑近,仔细瞧着华贵人的脸,戳戳他额头的脓包:“本来你长得也不错,就是最近火大,总长包,所以才被她比了下去。”
  华贵的脸立刻拉长,嘴扁成一条线:“那怎么办,那个……”
  “好办。”华容大笑,退后比手势:“记得你说过,我这个人唯一的本事就是让男人看上,不就是个流云么?我帮你搞定。”
  “你唯一的本事是让男人压上!”华贵恨声,脸憋成猪肝:“谁要摆平流云,你少胡说!”
  色厉者内荏也,古语有云。
  华容推开了他那把大扇,摇了好一会才坏笑:“去做鸭血豆腐,好好做,合我胃口了,我便考虑帮你。”
  华贵瞪圆眼,在原处跺脚,跺完又跺,最后还是一转身直奔厨房。
  华容继续笑,乐不可支,又起身去找酒来喝。
  喝完他开始拿笔,有一搭没一搭乱画,不知不觉就画了两只蛤蟆。
  蛤蟆兄弟形容狼狈,看样子要亡命天涯,华容大笑,又给一只蛤蟆添了枝佩剑。
  身后这时响起脚步声,步伐轻盈,听着不像华贵。
  想要遮挡已经太迟,来人斜在桌前,一只手指已经搭上宣纸。
  “仗剑走天涯?是这意思么华总受?”那人弯起眉眼,越来越近看他:“我很好奇,华总受到底……是想和谁仗剑走天涯?”
  第廿章《【一受封疆】》殿前欢ˇ第廿章ˇ华容不用回头,也知道说话的正是抚宁王韩朗。他没半点虚心脸红,将笔头一转,抓住韩朗的手,直接韩朗的袍袖上写上“仗贱走天涯”这几字。随后放手搁笔,手动比划,“王爷天分高,当然能理解。”
  韩朗也不心疼新缝的罗衫,只别眼那纸上两只傻呆的蛤蟆,再看眼自己袖上的字,冷笑了三声,“你手脚比以前快多了,真发生了如此有趣的事?”
  华容连连摇头,手语解释,“华贵要做好吃的。”
  “林落音那事呢?”
  华容比划送出两字,“搞定。”
  韩朗明显不快,冷扫了眼进进出出好几个来回的华贵,“他和流云事,我不赞成。”
  华容这回没做墙头青绿草,随着韩朗风吹来回晃,当即出手问:“为什么?”
  韩朗反倒乐了,“华容你病见好,脾气也见长。你不觉得华贵那脸,一看就是娶妻生子,传宗接代的典范,属于和林落音同门。我看华贵,将来不见得能怎么善待流云。”说完,韩朗又看那两只蛤蟆。
  “华贵不是这样的人。”华容讨好笑,手势却不松懈,没有妥协。
  “新鲜劲过了,谁保得住?”韩朗没看华容,干脆收起了那张碍眼的纸。“花无百日红。”
  “草是年年青。”
  韩朗铁着脸,猛然拍桌,“你再顶上一句试试!”
  华容立刻正襟危坐,腼腆地开扇,斯文扫地一笑。韩朗带着怒气坐在他身边,挤掉大半座位。兴许坐得不舒服,而后他干脆抱华容坐在自己膝上。“我在和你讲道理,知道吗?”
  华容眼睛夸张地瞪大,明显一顿后,马上学起小鸡勤快地啄米。韩朗出手截获华容下颚,阻止他继续点头,吻咬上他的唇。华容倒知书达礼应付,典型地欲拒还迎。华贵不识相又次回转,见他们这样,脖子都气得红粗,啪地甩上了门。
  屋外翠柳随风,划碎湖面。
  “华总受大人,被压这么多年,攒存了多少积蓄?”韩朗终于性情渐好,“反正你爱数票子,天气不错,不如拿出数数。”
  华容当然不肯,韩朗不管,翻找出华容银票,攥在手里没归还的意思。
  “外面都传我要倒台,说不准我还真要倒了。”
  “为什么这么想?”华容心思不在,出手却无心。
  “不该倒吗?”韩朗回得飞快。表达明确,就该倒。“不如,你早些做打算,另谋出路……”难得华容会贞忠拒绝,眼虽盯着韩朗手上的那叠银票。
  韩朗沉静了会,忽然贼笑,“好啊。我是什么都不会的人,将来你养我吧。”
  华容险跌下床,手势也不稳“王爷不怕,别人说……”
  “我不计较。反正你养我,我还计较什么?”韩朗挑挑眉毛,“你的银票呢,我替你收着,做好监督,好筹划未来。”
  “数票子,是小人乐趣。”华容手发抖。
  “你的乐趣本该换成对我。”韩朗眼一寒,而后手肘推华容,“放心,我不会吃死你的。你这些银票落的户太散,我会帮你兑换成一大银庄,整个京畿决不会倒的那种。”
  华容彻底气得手不能动了,韩朗整装而出,十分豪迈。
  翌日,果然得到林落音意愿留任的消息,韩朗波澜不惊。第三天,他告病假没上朝。刑部侍郎倒殷勤,傍晚居然登门就来拜见。韩朗正好无聊,就应允了下来。侍郎一入书房就神秘地询问韩朗可认识华贵这人。
  韩朗皱眉,“你直接说什么事?”
  侍郎忙禀报:“今早市井出现个怪人嗓门奇大,而且一见未出阁的女子,就说……”说到这里,侍郎古怪地扫了眼一边当差推棋玩的流云。
  “说什么?”韩朗很合作地追问了句。
  “说他这辈子不娶妻了,只愿意和流云公子好。”
  “这人现在关进刑部大牢了?”京城谁都知道,凡抚宁王府中人,都官居六品以上,何况流云。所以有人如此冒犯,不会关普通牢房,也难怪刑部派侍郎来通报。
  “是。他说他叫华贵,是……”
  “我知道了,等会便派人去领他。”韩朗闷笑,遣退了刑部侍郎,转问流云,“怎么回事?”
  “他自己不好。”流云保留,似乎不愿意多说。
  “你让那大嗓门对着几个女人说?”韩朗又问,这么偏激的做法华贵人打死都想不出。
  “不多,一百个而已。”流云倔强。
  韩朗叹气,“你当真的话,就去接他出来,陪他对一百个女人说完那话吧。”
  流云果真亲自去领华贵回韩府,第二天一大早还陪着华贵,上大街完成自己提的怪要求,这次也有趣居然没女人再大叫流氓、送耳光了,只是看他俩眼光古怪。
  完事后,流云低头向前走,后头的华贵走走停停慢慢地跟。入抚宁王府门,两人一左一右,很自然地分道扬镳。
  华贵不争气,终于自动找上门,操着嘶哑嗓子发问,“你说话算不算,如果你后悔说不算数,也没关系。”
  “算!我说话算数。”
  “成!反正,我还知道天壤之别,是什么意思。”一夜没合眼的华贵,早早地把心里打好的腹稿,一股脑先说了,而后……他张大嘴愣了半天才问,“你说算?”
  “是。”
  “你真愿意和我好?”
  “嗯。”流云很平静地看华贵人。
  “真的,真的?”华贵开始擦手心的冷汗。
  “我记得自己说过什么,我愿意和你好。”流云给着肯定的答复。
  华贵激动得,面盆脸红得发紫。什么叫色令智昏?华大贵人就表现得出彩异常,马上开心得“扑通”声,昏过去了,昏后手还能牢牢抓住流云的袖子。
  ******
  一家欢喜,一家愁,最愁居然就是帝王家。
  自从皇帝对自己母后的死起疑后,在声音楚陌的提点下,那股疑惑,闷困在他心中,与日俱增,而且越演越烈。
  外加上韩朗一直告病不上朝,小皇帝早没了方向。终于给楚陌逮到了机会,说服皇帝,与他一同入了那早就废弃多年的纳储阁。两人狠找了大半天,满殿扬灰,腾了又腾,却根本没发现任何线索。
  皇帝沮丧,然后楚陌却不肯放弃,三天后怂恿皇帝又来。
  又是一次徒劳无功。
  劳顿无趣的小皇上呆坐下来,拿着手里一卷画轴,苦笑比手势:“纳储格居然也有春宫图,看来这皇城也不是……”
  楚陌眼眯了眯,里面跃出一道光。
  这的确是张春宫图,里面女子丰硕,画面是淫乱至极。
  楚陌咬住牙,将图展开,看到绢图尾端果然有异,中间有一道缝痕。
  将线拆开后,图末那一段事后缝上的绢纸落了下来,正面是画着女子勾魂的一条腿,反面却的确粘着一张奏疏。
  藏奏疏的人藏得的确巧妙。
  韩朗喜好男色,就算再是心细如发,也断不会盯着一张男女春宫图猛瞧。
  奏疏上有些字已经无法辨识,但大概字句都能揣摩得通;且这笔迹落款他认得,的确是韩朗的没错。
  韩焉所说没错,的确是韩朗上奏,力主先皇后殉葬。
  他认得,皇帝自然也认得。
  这些他再熟悉不过,曾伴他近二十年岁月的瘦金体字,原来也可以这么无情,几个字句就断送了他亲生母亲的性命。
  纳储格的灰尘渐渐落定,他的心也慢慢沉到一个不可见的暗处,目光空洞直视前方,过了很久才比手势,“下诏,革了抚宁王韩朗所有职位,软禁府门,等待发落。”
  “皇上,那么快就……”这回倒是楚陌犹豫了。
  “朕才是皇帝。”少年天子转回头,手语与目光一样透出决绝。
  而韩王府这些日子,依旧春暖花开,万物更新,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
  可惜韩朗气色是一天不如一天,他也洒脱几乎足不出户,在家养病。开始几天,巴结的大臣会来探望,他高兴就见,不乐意就赶人;后几天,有这心思大臣也觉得没趣,不再登门;几个胆子大的,干脆溜达进了韩焉的门庭。
  韩朗乐得清净,偶然会独自去喂养家中白白肥肥的信鸽,或者一个人在偌大的书房呆坐半天。
  清闲了那么几天,韩朗的心思又开始活络,提出与华容赌博对羿,并说好谁输几目就赔多少银子。而华贵因记恨韩朗搜刮了华容的银票,也来凑热闹,拉着府中的下人一起开外局。自认了解华容的他,自信地将宝押在了韩朗身上。
  谁知,万能的韩朗棋艺根本不高,关键一步总是给对手留余地,多次让华容反攻成功。华容赢得脸上桃花朵朵开,还很识趣地拿扇面挡住笑歪的嘴;最后如果不是华容见到华贵发青脸色,故意输给韩朗几局,韩朗压根没翻身的机会。
  玩得正欢畅时,却听人有人禀告,“老王爷春游来拜访。”
  韩朗赖皮地扫乱棋盘上将输的棋子,“玩不成了,换装出门迎接!”
  老王爷还是人未到,肚子先挺到。
  韩朗看着那大肚子就想笑,碍于官家颜面,强忍施礼。
  王爷见到韩朗就挥手招呼,“韩朗啊,我这次带了好些好吃的,你以前不是最爱吃怪东西吗?来尝尝!我府里那群老厨子,进了棺材也做不出那么好吃的!”
  韩朗神色一僵,恭敬回道,“王爷忘记了,韩朗不吃外食。”其实吃了也吃不出什么味道。
  老王爷扫兴,嘟起嘴巴,歪头不吭声。
  韩朗徒然微笑,眼眉弯弯,“其实韩朗心里一直个问题想问王爷,却不知道恰当吗?可总觉得现在不问,怕以后没什么机会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