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嘟嘟      更新:2021-04-26 12:45      字数:4775
  “你傻看什么?贼眉鼠眼像个……像个……”到底像个什么,凤凰一时也说不清楚。
  陈卅接过了红绳,挽着凤凰如缎一般的青丝,一股温热从小腹窜上胸口。
  “好好梳头,不许打什么歪主意!”凤凰嗔道。
  “凤凰……”
  “你想说什么?”凤凰轻声问道。
  “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找我干什么?”
  “你是我梦中经常出现的小仙女,真的!我不会恭维人,我梦见的仙女就是你。”
  “我不喜欢男人在我面前说疯话,”凤凰一脸寒霜,“男人就应该有男人的样子,不是么?”
  “是……”
  “我瞧不起那些整天赖在女人身边的男人,没出息!”
  “是……”
  “你要真是‘四海’,就拿出你干掉日本浪人的本事叫我瞧瞧,我凤凰这辈子最欣赏英雄!”
  “这个简单!”
  “简单吗?”凤凰捋了捋梳好的小刷子,默然无语。
  “我决定,今后就跟着你干!”
  十四
  “你想好了再说,”凤凰微微一笑,“我不会强迫你。”
  “我想好了!”
  “你跟着我干,不外乎是想打我的歪主意对不对?”
  “……”
  “你怎么不说话了?”凤凰扭头瞥了他一眼,“我凤凰敬佩的是英雄,将来值得我为他去死的也一定是个英雄!”
  “凤凰,我喜欢你!关东四省,只有我陈大胆才能配得上你凤凰!我敢这么说,就一定会证明给你看!”不知为什么,陈卅突然变得豪情万丈,男人那种气吞山河的英雄气概表露得一览无遗。
  “我不想听男人说这些疯话,”凤凰把头一扭,望着东方炫目的朝阳幽幽叹道,“小鬼子打进家门,你们这些关东的爷们都做了些什么?把土地、房子、女人全都扔给日本人,害得我们这些女人不得不拿起武器保护自己。如果你们能拿出喜欢我的勇气和小鬼子拼命,大好河山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吗?你们这些男人哪!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是自己顾自己。”
  “凤凰,我陈卅和他们不一样!”陈卅拍着胸脯大声说道,“不管你嫁我不嫁,我陈卅这辈子活着就是要跟小鬼子干到底!哪怕就是掉脑袋,我也要咬下他小鬼子的一块肉!”
  “大话谁都会说,我只看行动,不听花言巧语。”凤凰摇摇头,眼睛有些迷蒙。“南京政府会说话,可他的几百万军队居然不敢碰小鬼子一根指头。东北三省,如今只剩下我们这些胡子在抗日,只有我们这些打家劫舍的胡子在抗日……”
  傍晚时分,马车进了一座山坳。凤凰跳下车手牵着战马,和五哥一起向山坳深处的小村庄走去。
  “兄弟,对不住了!”五哥从怀里掏出蒙眼布。
  陈卅笑了笑,没吭声,乖乖拽住马尾巴。
  “少当家的回来了!”村口暗哨喊道。
  “贺老三!我爹在不在?”
  “在!在!大当家的在西厢房,这个……”
  “他又抽上了?”
  “……”
  凤凰柳眉倒竖,“腾”地从腰间拔出手枪,沉着俏脸,一言不发迈步进门。
  “哎哎!哪位兄弟帮忙解解绳子!”陈卅叫道。江湖规矩,没有山寨的许可,他不能私自除下眼罩,否则要被割鼻挖眼。
  “叭!叭!叭!”三枪连发,每一枪都震得陈卅浑身乱颤。四周静悄悄的,除了风声,就是“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几十个彪形大汉干咽着唾沫,眼睛直勾勾瞧向正门……
  陈卅耸起肩头用力蹭着眼罩,他急于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西厢房里,一个身材五短的老头蜷在炕头,身子像打了摆子似的颤抖不止,烟灯烟枪的碎片撒了整整一地。
  “凤……凤……爹只抽了一口……”老头哆哆嗦嗦极力辩白。
  “叭!”凤凰抬手又是一枪,将炕桌打得木屑横飞。
  “凤儿啊!爹错了还不行?”凤三抱着脑袋哀声连连。
  “错了?”凤凰怒目含泪,“你已经错几回了?你也算是堂堂一个大当家的,怎么总得让人管着?你说说,我临走前是怎么交代的?”
  “不许碰……”
  “不许碰什么?”
  “不许碰……”凤三吓得说不出话来。
  “叭!叭!叭!”凤凰抬手又向天棚连开三枪,震得灰尘“簌簌”而落。
  陈卅被五哥摘下了眼罩,领着进了正门。
  “也何?他们俩到底谁是爹?”陈卅心中暗自诧异。
  “大当家的!‘四海’前来拜山门!”五哥喊道。
  “四海?啊!啊!是‘四海’呀!快快有请!快快有请!”凤三鞋子都没顾得上穿,抱着头从炕沿跳下,耗子一般从凤凰身边无声溜过。“哎呀!不知是什么风把四海兄弟吹来啦?你瞧瞧!你瞧瞧!古人闻听故友来访,那是倒屣相迎哪!我凤三闻听‘四海’来访,那是……那是……”凤三指着赤足,无论他怎么解释,也是无法掩饰住老脸通红。
  “三爷!穷途之人‘四海’给三爷施礼,望三爷收留!”陈卅单膝跪倒,侧抱双拳行坎子礼。
  “哎呀!这么客气干啥?起来,起来!”凤三上前双手搀扶。
  “三爷!四海此行匆忙,没带觐见礼,望三爷海涵!”
  “客气了!客气了!”凤三偷眼瞧瞧杏目含煞的凤凰,赶紧低头向陈卅安慰道,“都不是外人,不是外人。”搀起了陈卅,凤三搂着陈卅的肩,嘴里一阵干笑。
  一位身穿长衫,面色萎黄的汉子立于滴水檐下,手捋山羊胡须,眯缝一双细眼不停上下打量陈卅。
  “噢!这是鄙寨的黄师爷。”凤三扯着陈卅的手,将他领到长衫汉子的身前。
  “‘四海’拜见黄师爷!”陈卅正要施礼,却被黄师爷一把拦住,“免了免了!四海远来鞍马劳顿,不要这些俗礼也罢!”
  十五
  “是啊!是啊!”凤三打着哈哈,转身吩咐五哥,“你先带四海下去休息,过一会儿我为他接风洗尘!”
  “是!”
  凤凰走到凤三身边冷冷一笑,笑得凤三浑身哆嗦赔笑连连。瞧着老爷子那副窝囊相,凤凰冷哼一声,插上手枪,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我的吗呀!”凤三伸手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我怎么养了这么个小妈?比他妈小鬼子还吓人,吓死我了……”
  “三爷!”黄师爷凑到凤三耳畔说道,“大小姐是您的亲闺女,不过就是发发脾气而已,可是……”
  “可是个啥?”
  “可是这个‘四海’……恕我直言,您真打算留下他吗?”
  “留他?”凤三摇摇头,“谁敢留他?六寨七山的大掌柜咱得罪得起吗?”
  “那您打算怎么安排他?”
  “留他吃顿饭,礼送出境吧!”
  “可是这四海也不是个省油灯,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您就这么把他送走,恐怕……”
  “那你说该怎么办?”
  “依我看……”黄师爷压低声音在凤三耳畔小声嘀咕,说得凤三连连点头。
  第3章
  一坛凌河老窖,一盘素锦豆腐皮,一只沟帮子熏鸡,四个北镇猪蹄。陈卅正在琢磨该怎么靠窑的时候,五哥拍拍巴掌,又送上来一碟高桥小菜。凤三的筷子横在酒碗中间。
  “三爷这是挑我的礼啊……”陈卅双眼瞧着那双不当不正的筷子。心中暗道。
  “老弟!”凤三摸摸秃头,“适逢乱世,招待不周。就请老弟多多海涵!”
  “好说,好说!三爷您客气了!”陈卅微微一笑。
  “要说凭你‘四海’的本事,原本自己开山立柜也绝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世道不同啦!如今来了日本人,办什么事情都要瞧瞧日本人的脸色。是这样吗黄师爷?”
  黄师爷点点头。
  “不瞒兄弟你说,我们这个绺子在辽西和日本人干了一仗。嗨!六百多弟兄只剩下这区区几十个人,元气伤着啦!如今我‘青山背是要人没人要饷没饷。这还不算,日本人现在到处通缉老朽,光是赏钱就加到了两千块。要不是我闺女走了一趟关里,从几个大户那里弄了点散碎银子,我这一家老小恐怕就连八月十五都熬不过去,唉!”
  “三爷!‘四海’明白您的意思,我马上就给您弄点孝敬!”
  “坐下,坐下!”凤三摆摆手,“老弟误会了凤三的意思,我凤三不是那迂腐之人,什么礼呀财呀看得不是很重。可是兄弟,进山门要有进山门的规矩,虽说我凤三如今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可是江湖规矩还是不敢有悖……”
  “三爷,‘四海’明白您老的苦心。请三爷吩咐,就是赴汤蹈火‘四海’也在所不辞!”
  “其实啊!我也不要你什么大礼。锦州的日本宪兵队和我凤某人仇深似海,宪兵队长青木秀雄曾亲手砍下我四弟、五弟的脑袋,至今这个仇老朽还没报呢,唉!愧对先人哪!”
  “三爷!‘四海’明白了。”陈卅起身说道,“三爷的仇就是‘四海’的仇!您稍等,四海去去就回!”
  “坐下,坐下!”凤三笑道,“不忙在一时,怎么也得吃了饭再走吧?”
  “三爷,这顿饭您先留着。不了结三爷的心愿,‘四海’也没脸吃三爷的饭!”陈卅拱拱手转身迈步出门。
  “嗨!”凤三叹了口气,看着满桌子的菜,沉吟片刻,随后抓起筷子像饿死鬼投胎一般,夹起菜胡吃海塞。“老黄啊!别闲着,快吃,快吃!这菜花不少钱呢!吃了这顿还不知道有没有下顿。”
  十六
  “三爷!”黄师爷呷口烧酒,“弟兄们近来手头有点紧,是不是……”
  “不行啊!”凤三摇摇头,“现在不比头几年,日本人逼得紧,咱们又没了窝。好不容易在凌源落了脚,可是你看看这地方——穷得哪有什么油水可捞?现如今这天下,有人有枪才能成气候,即便是凌源这穷地方,想在这儿站住脚的‘绺子’可不只咱一家。枪打出头鸟,别到时候一露头,没等捞到油水先被人家给做掉。”
  “要不……三爷!您再好好想想日本人给你开出的条件?我是说……”
  “你别说了!”凤三一拍桌子,用筷子点着黄师爷的鼻子说道,“咱们这些绺子,挨千刀万剐,那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可是要死也得死得有点骨气,给日本人当狗那算是怎么一回事?我凤三虽然当了胡子,可还不想再背上个汉奸骂名!做了汉奸那还有脸去见老祖宗吗?”
  黄师爷默然无语……
  “他走了?”凤凰面如沉霜。
  “是的!三爷吩咐,叫他去一趟锦州。”五哥回道。
  “就他一个人?”
  “是!”
  “他一个人也敢去?”
  “我看他不像蹩脚崴泥的主儿。”
  “好!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凤凰挥手捋了捋小刷子,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从凌源到锦州要经过义县,义县毗邻锦州,交通比较发达。九一八事变后,辽西地区的锦州、义县等地相继沦陷,日寇铁蹄所踏之处,狼烟四起,民不聊生。不过,日本人低估了关东民众的血性,忽视了辽西汉子的忍耐底线。一时间,辽西各地民众自发组织的义勇军蜂起潮涌,就连一些占山为王的胡子,也纷纷扯起“抗日”大旗。可以说,1932年的关东大地,就如同一口被烈火熬干的铁锅。而日本关东军,则好似怀抱水桶,正在犹豫先救火还是先往锅内注水。由于抽调主力对各地义勇军进行“讨伐”,辽西地区关东军的守备兵力不得不向主要干道城市进行收缩,义县只驻扎关东军一个守备中队外加一个伪满警察署。
  陈卅是出了名的“大胆”,不过,这并不意味他做事蛮干。陈大胆明白:单枪匹马即便到了锦州,那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所谓刺杀青木秀雄,那不过是凤三故意刁难,不想收留他而找的借口罢了。有人说:“陈大胆不但敢说,而且还敢做”。“吐口唾沫就是个钉,那才叫老爷们!”陈卅也时常这么教育部下。可实际上,一旦非要他履行自己“豪言壮语”的时候,那就要看具体的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以及各种客观因素。
  “真当我是白痴?”陈卅暗自冷笑,“凭我一个人去闯日本宪兵队?呵呵!我还没活得不耐烦吧?光膀子睡凉炕的傻事老子不干!”所以,自从告别凤三那一刻起,他就暗自琢磨今后该怎么办。如今的辽西群雄并起,要人有人要枪有枪,凤三在无意中也提醒了他:自己开山立柜总比看别人脸色要强。
  共产党那边他指望不上了,主要是没有拜山礼。凤山的软钉子使他明白一个道理:没有拜山礼就想靠窑,那共产党还不得叫他去刺杀蒋委员长?从江湖阅历的角度来说,当时的陈卅就是这么看待共产党。
  陈卅把目光投向义县,作为他戎马生涯的起点。他之所以选择义县,主要是因为那里的守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