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点绛唇      更新:2021-04-26 12:45      字数:4812
  “你还不知道?”
  “我一点不了解她的生活情况哈丽特。什么都不知道。”
  “她在赫茨公司工作.同其他姑娘一起,对人家笑脸相迎,办出租汽车的事。”
  “真的?”
  “她抛下了家庭和孩子,上加利福尼亚出租汽车去了,”哈丽特说。
  哈丽特瞧不起这工作,特德却并不太介意,可是想到乔安娜干这种事要接触多少男人却耿耿于怀。
  “她说她现在能自立,还打网球.”山姆没精打采地说道。他自己心里也有反感,可还得为女儿辩护几句。
  “这也是有所得嘛”特德说。
  “是呀,她在一次比赛中得了第三名。”她父亲是以就事论事的口气说的,可是他觉得这补偿不了她的出走。
  特德建议当晚一块儿去吃饭,这是关系破裂以来他第一次提出这样的意见,他们问意了。他们上—家中国餐馆去,为了争付账推拉了一阵,山姆坚持说由年长的人作主,终于获胜。
  “我倒想出一宗好买卖,”上点心时特德说道,他想逗大伙儿乐一下。“出售幸运小姐’(MissLucky)甜饼。掰开甜饼,里面写着‘别问’。”
  他们并不觉得好笑,而是为餐桌上缺席的那个人陷入悲哀之中。
  分别的时候,哈丽特吻了特德的面颊,由于好久没这么做了,所以挺尴尬。他们打算明天早上再来,带比里去看自由神像,这对老人来说是很费力的。可是尽管特德劝阻,他们也不听。他们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履行外公外婆的职责。
  “他糖吃得挺多吧?”山姆问。“他不应该吃糖。”
  “我给他吃不含糖的胶姆。”
  “吃维生素吗?”“每天都吃,山姆。”
  “里边可能有糖。”
  “好啦,我看你把孩子照料得还不坏,”哈丽特说。
  “对,他照料得还不坏,”山姆还是不肯对特德过奖。
  “不过——”哈丽特说。
  特德正准备听听对自己的贬责。
  “——我看孩子还是需要母亲照顾的。”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对女儿的失望和由此引起的痛苦,特德无论如何也没法把它理解为对自己的批评。
  第二天他们一大早就来了,准备去敲开自由神像的大门。那天正好是特德四十岁生日,他没对他们提起,也没向任何人吭声。他没心思去备办蛋糕。他们带比里出去,要到下午好晚才回来。他有的是时间,但拿不定主意应该怎么庆祝这一天。上床睡大觉是他优先考虑的选择。
  但是在这个风和日暖的冬天的星期天,他想到这是自己的生日,陷入丁沉思。于是出门沿街慢慢溜达。突然,他心血来潮——他又回到旧地重游去了。他是纽约本地人,不是外地来的,他童年的旧居,乘地铁只要半个小时就能到。
  他乘火车到了勃朗克斯区的福特汉路、杰罗姆大道口。他站在一所小学边上,他五岁时第一次上学就是进的这个学校,那是三十五年以前的事啦。他又一次从学校走回童年的旧居。
  都是些没有电梯的五层楼房,看上去低矮而且破败不堪,这在建筑学上属于另一个时代。大门口前的小院子当初是为了装点门面设计的,如今却成了垃圾堆。墙上全是涂鸦。
  这个星期天早晨,路上行人稀少。两个只穿了衬衫的西班牙人在修理汽车发动机,三个上教堂去的老太婆从他们身边匆匆走过。特德走过一些烧毁的铺子,绕开垃圾和碎玻璃,在勃朗克斯区随处可见的城市荒芜景象,已经延伸到他的童年居住的地带了。
  他到了以前住过的房子,那是克莱斯顿大道的一幢老式公寓,靠近一百八十四号街。他在童年时代所住的阳台上坐下,觉得很惊奇,因为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小。当时他们玩棒球时一个十分出色的本垒打,其实不过几码距离而已。原来有几十个孩子嬉戏的街道,现在看来又狭又短。附近那座大山,他们常从上面滑下来撞进一个雪堆,其实只是一条略有坡度的小街而已。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当时他自己才小不点儿,所以会觉得这些东西那么大,
  街对面从前有个学校操场,他在那儿打过篮球。篮球架也没有了,孩子们现在不在这儿玩啦。一个妇女走过,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阳台上的这个陌生人,生怕他来拦路抢劫。
  他坐着,心里重温往昔的球局,看到街角上出现了旧时的幽灵,有小伙子,也有姑娘。斯杜马兹洛夫是对方最好的投手,可是特德打了个出色的本垒打,马兹洛夫只好看着球飞过屋顶干生气。那次本垒打又在他眼前重现了一遍,由于记亿犹新,所以三十年后还能看到这幕栩栩如生的景象。几年以后,现在还是孩子的比里,也会到达他父亲当年体验这种经历的年龄。他预感到在第二代人打本垒打时,他已经凋零了。
  他想来想去,最后得出结论:当年的生活还是不错的,至少在户外,在打球时还是不错的。而现在比里的生活里缺了些什么呢?
  他想到,三十年前的该子可以坐在阳台上,可以在没有车水马龙的街上嬉戏打球,甚至一个外野手还真能伸出手来叫汽车停住,让击球手从容地击球跑垒。
  比里还不光是缺少街坊伙伴。哈丽特说过,孩子需要母亲照顾。没有一个女人来照顾比里和他自己,这种生活他能坚持多久呢?
  嗨,伊文思先生!一个老人在街对面慢慢地走着。还记得我吗?以前我经常光顾你的糖果店。我是特德克莱默,拉尔夫的弟弟。我欢喜吃你的奶油蛋。我现在搞广告业务。我的妻子抛弃了我,我已经离婚了。我有一个小孩子,快五岁了。我五岁的时候就住在这里。
  他来到大广场,在“洛夫乐团”门前停下,这儿是他从前最喜欢来的电影院,天花板上饰有繁星和行云。现在分成三个剧场:乐园1号、2号和3号。
  “怎么还有乐园2号?”他问一个在剧场门口扫地的勤杂工。
  “不知道。”
  “应该叫它‘失乐园’。”
  特德想从历史的角度看问题,可是勤杂工对此没有兴趣,只管扫他的地。
  特德走向地铁的时候,看到一个肥胖臃肿的人朝他走来。他熟悉这张脸,那是邻近一条马路上的佛兰基奥奈尔。那人斜瞅着特德,终于认出了他。
  “佛兰基!”
  “是你吗,特德?”“是我。”
  “你在这儿干吗?”
  “随便瞧瞧。”
  “没跟你见面有——”
  “好长时间啦。”
  “天哪!你住哪儿?”
  “闹市区,你呢?”
  “一百八十三号街靠广场那边。”
  “真的。还跟以前的老朋友见面吗?”
  “没有。”
  “你干哪一行.佛兰基。”
  “在酒吧干。吉列根酒吧。店还在那儿,保存旧日面貌的东西不多了,这铺子也算一个。”
  “吉列根酒家。好极了。”他嘴里这么说.是为了不想让佛兰基不高兴,因为他从来没去过这家店。
  “你呢?”“搞广告。”
  “真想不到。结婚了吧?”
  “离婚了,有个男孩子。你怎么样?”
  “三个孩子。我跟陶蒂麦卡锡结了婚。记得她吗?”
  “噢,当然。佛兰基——还记得有次我们干过一架吗?我的外套把头蒙住了,你打得我屁滚尿流。”当时才九岁。特德终身难忘这场恶斗。这一带的好事之徒从小就是星期五晚上在公园里的殴斗的热烈观众,可是他们看着特德两眼摸瞎,挥动着拳头乱打,实在荒唐可笑,使出面拉开了。特德永远不会忘记当时的窘相:外套蒙住了头使得他一败涂地。
  “打架?你跟我打架?”
  “不记得了?”
  “不。谁打赢了?”
  “是你呀。”
  “喔,真对不起。”
  “什么乐园2号和3号,太可惜了。。
  “是啊。”
  接着,他们就很尴尬地站在那儿。
  “特德,见到你真高兴。有便请上酒吧来。我五点钟上班。”
  “谢谢,佛兰基。改天见。”
  他不想在四十岁生日这天,到从未去过的、还保存着旧日风貌的吉列根酒家去喝酒。他乘地铁回到市区,在家里看了一场电视转播的棒球赛。等到比里入睡后,他喝了一杯哥涅克给自己祝酒。四十啦,祝你生日愉快。在这种时候,如果能象童年一样,一边听无线电播放爵士音乐,一边啜饮巧克力牛奶,那才是特德感到最惬意的。 第12章
  杰姆奥康纳打电话给特德,要他上他的办公室去一趟。特德在早晨九点三十分走进奥康纳的房间。看到桌上放着一瓶威士忌和两个酒杯。
  “酒是公司请客。”
  “为什么?”
  “特德,你给辞退了。”
  “你给辞退了,我给辞退了,大家全给辞退了。老板把公司卖掉啦。给你两个星期解雇费,还让你在这个星期之内使用这间办公室来另谋差事,干杯吧。”
  特德给自己倒了一杯,手微微抖了一下,可是还没让他暖过来,喝下肚的酒就跟倒在吸水纸上差不多。
  “他把公司卖掉了!买主是谁?”
  “休斯顿的一个财团。他们认为今后真正的娱乐区一定在他们南方。他们从老板那儿买下了杂志的名字,然后把一切迁往南方。我们成了牺牲品。我们不熟悉当地情况。”
  “可我们熟悉业务呀。”
  “他们要用自已人。我们给撵上街啦。”
  职业介绍所的人对特德讲了几句叫他稍为放心的话。可是他干的是个高度专业性的行业,他知道就业机会不会多。他打听到目前有三个可供选择的职务,工资都比以前少得多。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怎么能接受其中任何一个.因为接受任何一个都不敷支出。不过他还是去求见,以便习惯被考问的过程。一个人失业以后,如果想等找到新职再把失去旧职的消息告诉亲友,那么他会发现这个求职的过程是非常令人沮丧的。他到任何一个公司去求职,都是被人打发来打发去,见了一个人又一个人,就这样,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一天又一天过去了事情却没什么进展。他登记领取失业救济金。不论到哪儿他都随身带着书去看,免得面对接待室的四壁干瞪眼。失业后第三个星期,求职的会见减少了,所以在星期五下午,他发现自己没有约会可赴,没有电话可打,简直没有值得一干的事,只有等着看星期六的分类广告啦。他不想看书或看电影,于是决定跟埃塔和比里上游戏场一起消磨时间。他感到自己深深地陷入了困境。
  他想避免情绪的折磨,认真地从早到晚找寻工作,就象每天上班一样。他常常一早起床,如同上班一样穿戴好然后进城。把四十二号街的图书馆当作办公室。用那儿的公共电话,忙忙碌碌,并在各次约见之间,抓紧时间看书。他常常把有关广告圈出来。编写名单,造访职业介绍所。但是他的锐气正在衰退。好几天直到中午才能给职业介绍所打电话。整个上午都没有任何有意义的事情可干。他常常象做戏一样,穿戴齐整,跟上班的人一起进城,为的是去图书馆。然而到了那里唯一的活动只是看报而已。在四十二号街图书馆还不准你看报哩——他们要检查你的拎包。他只好把报纸偷偷地夹带进去。他把“办公室”迁到附近一个分馆,那儿允许带入报纸和《消费者报道》。他看那些自己绝不需要的产品的资料,以此打发时间。
  失业登记处的工作人员要求了解他前一天为了求职作了什么样的努力,打了多少电话?约见了几次?有无记录?能否证实?他回答说,他整天都在图书馆,打了两个电话。
  “你难道不能迁就些吗,克莱默先生?干吗不去试试推销外重窗什么的?”这个工作人员问。
  “这种东西局限性太大。冬天在转暖啦。季节的变化越来越不明显了。”
  “你在开玩笑吗,克莱默先生?”
  “我在找工作。我需要钱。你知道‘查尔欧’的价钱吗?”
  “这跟我们谈的事无关……”
  “空气做的,还要五角三分。”
  那人很不满意,教训了他一顿,但还是批准了他的失业救济金。特德现在是受人约束的人了。每个星期他都得花很多时间等候面谈,以便向他们证明他有权享受救济。
  他算了一下,一个星期的生活费差不多要四百二十五元——房租、水电、干洗衣服、埃塔的工资,失业救济金每周只有九十五元。甚至他在工作的时候由于要开支女管家的费用,所以花费也挺大,到发工资的日子,他已经很拮据了。他从来不储蓄。银行里一共才有一千八百元存款。不到两个月,现款就会用尽。
  他告诉埃塔自己失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