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节
作者:旅游巴士      更新:2021-04-26 12:44      字数:4743
  针,她不禁感到自己的冲动和幼椎,也感到了获得明确方向的兴奋。她发现陈松林好像变了许多,和过去大不相同了。虽然他那张圆圆的脸仍然带着一点稚气,可是那双眼睛看人的神气,有点像余新江,甚至有点像二哥了。他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呀!这时,她才明白,在学联会议上,坚持改变斗争策略的少数派,包括重庆大学的代表在内,都是比自己觉悟更高的人。
  正在这时,有人急促地敲门。成瑶来不及再谈更多的话,起身去开门。进来的还是秘书处的那位女学生,她把一封折好的信交给了陈松林,低声告诉他:“主席团正在开会讨论,准备重新起草文件。”回过头来,那女同学又不安地对成瑶说:“刚才得到消息:特务正在侦察学联开会的地点。主席团决定另选会场,今天晚上的会议,改在……”
  陈松林对看女学生,突然插嘴说道:“晚上的会议,她不参加了。”等女学生匆匆走出门去,陈松林才对惶惑不解的成瑶说道:“局势正在变化,我们赶快走。”
  说着,他摸出一包香烟,从中取出一支,递给成瑶,并低声说道:“老李给你的信。看了立即毁掉!”
  成瑶轻轻地撕破香烟,找到了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写着:
  肌?br />
  肌?br />
  第十八章
  朝阳照进铁窗,温暖着一间间的的牢房。
  楼七室的人们,完全沉浸在狂热的学习中。和其他牢房一样,他们是那样的专注,宁静得没有一点声音。草纸编写的教科书,从一个人手上传到另一个人手上。黄泥巴做的粉笔,在楼板上写满密密的字,然后轻轻揩掉,又写上新的字迹。时光在这表面上十分静寂的气氛中,悄悄逝去。
  刘思扬慢慢放下反复读了许多次的那篇新年献词。这篇文章,带来了多少胜利的信心和力量!1949年,人民解放军将要解放全中国,将要召开没有反动分子参加的政治协商会议,将要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这篇新年献词里,洋溢着无比坚决的革命精神,给每一个人以无限的兴奋和鼓舞。是的,中国人民决不怜惜蛇一样的恶人,刘思扬牢记着这篇文章上告诫每一个人的话:“盘踞在大部分中国土地上的大蛇和小蛇,黑蛇和白蛇,露出毒牙的蛇和化成美女的蛇,虽然它们已经感觉到冬天的威胁,但是还没有冻僵呢!”
  这篇新年献词,是地下党秘密送进渣滓洞的。女牢抄了许多份,分送给每间牢房学习。那娟秀流利的字迹,显然是孙明霞的,现在她又像过去帮助自己抄写解放区广播稿件一样,日夜帮助着江姐组织狱中的学习。想到她,刘思扬心里便有一种幸福的共同战斗的感觉,并且回忆起一些早已忘怀的往事……
  “快吃饭了。”有谁在说:“休息一会吧。”
  丁长发伸手抹去他用黄泥巴粉笔在楼板上写的几个歪歪斜斜的大字:“一定要把革命进行到底!”他往黄泥巴烟斗里,装上一小截烟,吸了两口,又摸出一张棋盘和黄泥巴做的棋子。
  “老刘,来,下盘象棋。”丁长发把烟斗捏在手上比画着:“我要赢你一个老王推磨!”
  “梆梆……!”
  一阵急遽的竹梆声,打断了丁长发的话音。余新江推开牢门,正要出去提饭,忽然回头对牢房里的同志说道:“来了车子,两个特务进了管理室。”
  大白天,很少有车子到渣滓洞来:特别是近些日子根本没有人被押进押出。大家都感到有点蹊跷。
  余新江提着饭桶回来,突然看见一个特务,出现在牢门口。
  “刘思扬!收拾东西,马上出来。”
  人们感到诧异,纷纷议论起来。余新江三脚两步赶到牢门口,冲口说道:
  “忙什么?吃了早饭再说!”
  特务笑嘻嘻地说:“放出去,还不比这里吃得好?”
  一听特务的话,人们马上沉默了。刘思扬愣了一下,忍不住高声说:“我要在这里吃早饭!”
  特务晃了晃脑袋,转身走了。
  “出去?”刘思扬从未想到这件事,真会释放么?刘思扬发觉自己的心在激跳。他走向牢门边,向女牢望了一眼,那边没有任何动静。敌人并没有去提案情比他轻得多的孙明霞。刘思扬暗自思忖着:这不像释放,也许是新的审讯,或者出了其他问题?
  不管怎样,很快就要离开渣滓洞了。刘思扬深深地感到依恋。几分钟后,将离开朝夕相处的战友,离开这里坚强的集体,离开熟悉的牢房和将近一年来见惯了的一草一木。他将像个脱离队伍的战士,重新回到刚被捕时那种孤立无援的境地……渣滓洞,是黑暗恐怖的魔窟,但是对他,却成了锻炼真金,考验意志的冶炼场。
  “你可能被释放。”一个声音告诉他。
  “不,我不能一个人出去!”
  一大颗热泪,滴在衣上,像一颗明亮的珍珠。泪珠慢慢散开,浸湿了衣服。刘思扬的眼睛渐渐红了。他的心潮一阵阵起伏波动……
  “老刘,冷静点。”余新江说着,不觉也有些激动了。
  这时候,躺在屋角的老大哥,半撑起身子,招招手,轻声喊道:“思扬同志……”
  丁长发知道老大哥要和刘思扬说话,就走到门口,去监视敌人。
  刘思扬噙住泪水,走到老大哥身边,低低喊了一声“老大哥”,声音有些梗塞。老大哥按着他的肩膀,慢慢问他:“思扬,你估计出得去么?”
  “大概是提审。”
  “不完全像。”老大哥说道:“这里面可能有文章。国民党正在搞和平攻势……”
  刘思扬紧握着老大哥瘦骨嶙峋的手。由衷地说:“不管怎样,我不会辜负党的培养。”
  “记住新年献词里的话。就是遇到化为美女的毒蛇,我们也要把它识破。”老大哥歇了一下,又低声告诉他:“不过,我担心你不能再回渣滓洞了。”
  “为甚么?”刘思扬把老大哥的手抓得更紧了。“这是敌人的习惯。很可能从这里押出去,又关到旁的地方。你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老大哥看出刘思扬非常痛苦,又和悦地说:“新的地方,也有我们的同志。不要担心!你已经经历了许多考验,足以克服知识分子的脆弱感情……”“老大哥,我真舍不得同志们,舍不得战斗的集体。”刘思扬的泪水又流出来,声音充溢着激动:“我记着党,记着你的话。”
  “如果转移到白公馆,”老大哥的声音更低:“就找齐晓轩同志联系。不能一去就找,到白公馆更要十分警惕……”老大哥慢慢地一句一句地念了一首诗:狱里相逢倍相亲,共话雄图叹未成。
  临别无言唯翘首,
  联军已薄沈阳城。
  老大哥等刘思扬完全记熟以后,才解释道:“这首诗,是我从白公馆移来渣滓洞的时候,齐晓轩同志话别时写的。那次我们从成都监狱被押来的整批同志,几乎全部牺牲了。我记得罗世文、车耀先他们牺牲那天,还绑了一个姓华的老头子去陪杀场……”老大哥又说道:“那时候,我们准备越狱,但是条件太差。这就是诗上写的‘共话雄图’的涵义。凭着这首诗,老齐他们会相信你的。如果把你送到白公馆,你告诉老齐,我们的‘雄图’正在准备,和地下党已经建立了联系,我们和白公馆的联系,也一定能建立。”
  刘思扬倾听着,记牢老大哥的每一句话。他将凭着这些材料,去结识新的战友和证明自己的身分。
  “我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些。”老大哥瘦削的手,紧握了一下他的手,就催促道:“该准备走了,思扬。”“大哥,你……珍重啊!”
  同志们看见老大哥和刘思扬谈话,没有来惊动,大家都端着碗,等着他。刘思扬默默回到同志们身边,接过了余新江递给他的一碗污黄的粗米饭,几颗葫豆摆在饭上。刘思扬心里像塞满了沉重的铅,吃不下去。
  “你要吃点,一定要吃!”同志们劝说着。
  “小余,你帮我吃点。”刘思扬把葫豆和大半碗饭,拨到余新江的碗里。
  “思扬,你吃!要注意身体……”
  刘思扬不能拂逆同志们真诚的心。这些细小的关怀,给他增添了无限离别的痛苦。这种痛苦,不是人世间常有的那种离情别绪,而是深深的互相了解,同甘苦,共患难,用鲜血凝成的感情。刘思扬默默地用筷子拨动饭粒,掩盖内心的苦痛。忽然,他在碗里拨出了一团东西;把饭粒拨开,看清楚了,同志们悄悄在他碗里放了半只咸蛋。一瞬间,刘思扬抑制着的眼泪又涌流出来。这是同志们长期保存着的,地下党秘密送进来的珍贵礼物……从一片羽毛,可以感到友情的温暖,刘思扬感到的是一颗巨大的赤热的心。
  “吃一点吧,这是同志们的心意。”
  刘思扬噙着泪水放下了碗,慢慢站起来,在同志们探询的目光下,回到老大哥身边,无言地脱下温暖的上衣,披在他瘦削的肩上,然后,回转身,提起同志们给他捆好了的小小行李卷,径直向牢门走去。如果再逗留下去,他一定会激动地哭出声来。
  余新江轻轻拉住他,把一支钢笔塞在他手里。
  “用它来写吧!这是老许前年送给我的。”
  刘思扬默默地收下了。他也取出一叠纸片,塞进余新江的手心,那是他几个月来用血泪凝成的诗稿:《铁窗小诗》。
  特务出现在牢门口,离别的时刻到了。同志们默默地握手,握手。一颗颗火热的心,在握手中互相交流,互相鼓励。不知从何时起,每间牢房里,都响起了庄严的歌声。歌声,仿佛在宣告自己的信念,在表示不屈和坚贞,在向自己的战友无限依依地告别……
  ……为了免除下一代的苦难,我们愿——
  愿把这牢底坐穿!
  刘思扬合着集体的声音,低吟着这熟悉的歌词,慢慢走过一间间的牢房。来到女牢门口,他停下脚步,迟疑着,看见江姐用友爱而了解的目光,带给他无限信任。江姐身后,是结着红发结的她,她扶着江姐的肩头,眼睛里泪光闪烁;可是她控制着,不让它凝成泪珠滴下。她的脸微微有些苍白,还是尽力用笑意迎着他。她的嘴唇微微颤动,像要说什么,又没有说……
  刘思扬默默地向前走去。快到高墙边时,铁门开了,高高的门槛横在眼前。他突然站定,固执地回过头来,高举双手向熟悉的无数牢房告别。这时,他看见同志们正不停地在一间间牢门里,向他挥手,挥手……刘思扬被押到二处,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暂时,没有人来打扰他,勤务兵给他倒上一杯香茶,退了出来。快一年没有尝到茶味了,他端着杯子,慢慢喝着。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将会出现什么新的考验呢?他不知道。但是他的情绪,不像去年刚押进这神秘的地方时那样不安。心房的跳动也比较正常。几个钟头以前那种告别集体和战友时的满怀离群之感,已平静下来,变成一股支持他的无形力量。他随意地看着房间里的富丽而又显得十分陌生的陈设,心里什么也没有想,也无需去想。反正,要发生的新的事情,不久就会出现的。
  芬芳的茉莉花,从茶杯里散发出浓郁的诱人清香。刘思扬呷上两口,望着手上精巧的茶杯出神。
  “三弟,你已经来了?”
  听见声音,刘思扬缓缓把茶杯搁在茶几上,扭头一看,走进来的,是他的二哥。二哥比以前更胖,脑顶也微秃了,在最初的一瞬间,几乎没有认出来。和二哥一道进来的,还有骨瘦如柴的主任法官朱介。
  “三弟,你消瘦多了,看守所里生活很清苦吧?”“没有什么。”
  “我们真是担心!”二哥显出惯常出现的亲人似的关切,“这一次,国共双方举行和谈,李代总统一再下令释放政治犯,大哥特地叫我从上海回来,保你出去。”
  朱介在旁边静听着,点头微笑。
  “保我出去?”刘思扬诧异地反问着。
  “我已经和徐处长谈妥了,徐处长满口同意,毫无难色。”“释放政治犯?没有这样容易的事。”刘思扬淡淡地笑了起来:“我根本不相信国民党这一套!全国解放那一天,才是我们重获自由的时候。”
  “刘先生,近来政局变化很快,恐怕有些情况你还不够了解。”朱介的声音故意显得十分和缓而善良,招呼刘思扬和他二哥坐下以后,才慢吞吞地解释起来:“自从总裁在今年元旦发表和谈文告以后,形势已经有很大变化。李代总统就职,又三令五申,一再明令释放全国政治犯。和谈期间,政府为了表现和平诚意,准备逐步释放在押人员。令长兄在社会上的地位,徐处长当然优先考虑。
  共产党一向重视现实,善于分析形势,我想刘先生也不必拘于政府过去的作为,而对释放政治犯一事有所怀疑。为了取信于民,刘先生被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