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节
作者:西门在线      更新:2021-04-26 12:43      字数:4790
  嫦唷! ?br />
  何清芳从办公室走出来,天已经黑了,她走进外铁门,身后传来检察院的车开离监区的声音。何清芳几次都试图回过头去,但脖子僵硬着,不知是心里动不了,还是脖子真的动不了。她回到监室,屋里的人都参加学习去了。她就坐在床沿上发愣,脑子里什么也没有,跟块硬铁皮似的。
  何清芳呆愣愣地坐着,她听见窗外的球场上传来突踏踏的脚步声,那声音是从鞋底上斜钉的铁掌上传出来的。走路的人下脚既快又重,整个球场上就回荡着这种响亮而沉闷的声音,这声音令何清芳莫名地不安。她趴在玻璃上,她想看个究竟,不想身后却发出了声音:“何清芳,你是不是叫何清芳?”
  何清芳哆嗦着回过头来,站在身后的是狱政科苟科长。苟科长脸上所有的表情,都集中在那双黑幽幽的三角眼里。平日里逢着开大会,何清芳也见过这双令人不寒而栗的眼里充斥着笑的波纹,一浪又一浪,让人觉着这个苟科长,既有锋利可畏的一面,又有可以亲近和善的另一面。而眼前这双眼,除了幽暗寒冷逼人,已不见了往日的和善。
  何清芳颤颤巍巍地说:“苟科长,我是。”
  何清芳的话音刚落,她的脸就在仓促间接受了苟科长闪电样迅速的巴掌。
  苟科长说:“好你个狗娘操的,你竟然把手伸到了干部头上,老子看你不想活了。”
  苟科长的山东话放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碰得牙根咯咯响。何清芳被这突如其来的耳光打得眼冒金光,头晕耳鸣。她朝后退了一步,整个背正好顶住了窗子。苟科长又朝她走了一步,他用两只小眼看着何清芳,他想用逼视将何清芳击垮。
  苟科长道:“说,是谁指使你告干部的?快给老子说。”
  何清芳说:“没有。我真的没有告干部呀。”
  何清芳委屈地哭了起来。
  苟科长说:“那么干部收你的钱是不是事实?”
  何清芳说:“是。不是……”
  苟科长说:“到底是不是?”
  何清芳说:“是我存在干部那里的。”
  苟科长道:“好呀?分明是故意陷害干部。再不老实,老子关你禁闭。”
  何清芳说:“我真的没有告干部呀?我只将此事告诉过米兰,这事肯定是米兰搞的。”
  苟科长狠狠地看了一眼何清芳,转身朝教学楼走去。当时米兰正在教研室看书,苟科长一脚将门踢开。
  他说:“米兰,你给老子跪下。”
  苟科长的声音里弥漫着刚刚燃过的火药味。米兰仓皇地抬起头来,她知道这两天发生的事,监房里跟开锅似的议论这件事。而米兰也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畏惧和惊慌。她天天避着何清芳,尽管她也在检察院的干部面前,将自己清洗得一干二净。此时她感到了意料之外的厄运终于来了。她站起来却不肯跪下。苟科长照着她的膝盖骨踢了一脚,米兰一个踉跄跪下了。米兰跪到地上却不敢爬起来。
  苟科长道:“狗娘养你个婊子,你敢诬告干部索贿。”
  米兰说:“苟科长,这件事真不是我干的。”
  苟科长怒道:“那你说谁叫你干的?”
  米兰说:“我没有干。”
  苟科长更火了,他从腰间拔出枪,嗖地顶在米兰的太阳穴上,牙咬得咯咯响。
  苟科长恶狠狠道:“信不信,老子毙了你。快说这事还有谁知道?你告诉过哪个干部?”
  米兰说:“我没告诉过谁,是何清芳自己说要告诉秦干事。”
  苟科长在收枪时解恨似的使了一下劲,米兰便一下被搡到地上。她瘫软如泥,她回想起自己被捕时的情景,心如死灰。她伏在地上久久地不肯动一下,直到苟科长的脚步声完全消失。
  叶青趴在窗子上偷偷地看着米兰,只有她心里最明白事情的全部真相。她被深深的恐惧和快感包裹着。她不知道这是一箭几雕,但她觉得这种滋味挺好的。尽管她自己也慌乱得两天没敢见人,生怕检察院的传讯,生怕有人知道这事是自己干的。两天过去了,她也就平息下来。现在她站在黑暗里,她心里的恐惧感被一种踏实的快意慢慢淹没了。
  苟科长再次从何清芳那里证明秦枫知道此事时,他便判定事情肯定是秦枫所为无疑。那么何清芳就不必留在这个大队继续改造。他当即决定将何清芳调离,送往六大队服刑。他电话通知六大队开车过来,将何清芳连夜转走。何清芳转队服刑是情理中的正常工作行为。
  第55章 平静的战斗
  第二天,太阳偏西的时候,收工的犯人看见检察院的人将关红带上了车。
  第三天下午,关红又重新回到大队。
  整个监狱从外到内,都知道秦枫想将狱侦干事关红送进大牢。关红虽然回来了,却是因为苟科长和大队长出面保她。她如今是取保候审,停职反省。这个消息封锁得很紧,但还是被传了出来。这说明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关红虽然几乎不再站在监房的大门口,但她似乎仍然在工作。一年两度的减刑释放的前期工作已经开始,关红天天坐在办公室里,填写罪犯劳积、记功审批表和提请减刑意见书。按理有很多工作是该秦枫干的,比如审批表的填写,关红把着这事,就是要让秦枫看看自己会不会被整倒,看看谁的权利大,看看最后谁倒霉。
  相反,秦枫反而显得很难堪。这时候的秦枫已经身怀有孕,检察院的人找她了解情况时,她才在楼梯拐角处呕吐完。她脸色苍白神情恍惚。检察院的人也只是草草地在本子上记些东西。秦枫简单地将何清芳找自己的事复述了一遍。她始终认为这事与己无关。检察院的人也从没提过检举信是谁写的。是谁写的对检察院的人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查清事实,尽快结案。
  只有苟科长最在意是谁写的举报信。检察院的人办案离开后,所有的人都听见他开着边三轮摩托车,风驰电掣地往来于六、七两个大队之间。他到了七大队,就非得停下来,站在监房门口朝里看,然后再走进各个办公室,大声地说着什么,骂着什么,然后扬长而去。
  大家都知道苟科长的火是从哪来的,平时与秦枫关系友好的干警,都替秦枫捏着一把汗,同时也都悄悄地谨慎回避与她往来。大家都认为秦枫告了关红,而只有秦枫不知道。她似乎隐隐地感到众人态度的冷漠,但她不能完全明白其中原因。她难堪是怕关红怀疑自己告了她,这样的事又不好主动去解释,所以秦枫反而像是犯了什么,能不出门她就尽量不出门。她想事情过了,误会就会消除。她哪里知道所有的人,已经认定自己是个阴险的小人。
  事情也不像秦枫想像的那么简单,想回避就能回避得了。这天,秦枫刚刚从教学楼出来,教导员就通知她开大队管教会议。秦枫走进会议室,所有管改造的中队长内勤干事都坐在里面。秦枫从众人轻视的眼光中穿过,她坐在一盆绿色的龟贝竹盆景边上,她需要在一种灰暗的气氛中感受绿色,逃离不正常的蔑视。
  各中队在汇报狱内情况时,几乎都提到了郑大芬。干警对郑大芬在监内行骗非常头痛,因为很多情况下都是别的犯人心甘情愿的。关红在做总结汇报时,话里就明显地夹着骂秦枫的意思。开始秦枫并不是十分在意,后来关红居然把话说到非常露骨的地步,秦枫若再不接话,自然就陷进关红话语的陷阱,就全被说成是个卑鄙无耻钻头觅缝陷害他人的恶人。
  关红说:“郑大芬说她送了几千块钱给别人,如果得不到减刑或取保外医,她就要找这个人把钱要出来。”
  秦枫就冷静地看着大家,谁也不说话,整个会场像是特意将空隙留出来让关红说话。
  秦枫说:“那好呀,大不了再来个何清芳。”
  关红说:“你这个破烂货,做贼心虚什么?”
  秦枫说:“你还有脸这么理直气壮,你钻地缝里去吧。”
  关红说:“整嘛,没有谁是干净的,看谁整死谁。”
  秦枫说:“告诉你,不关我的事,你若要硬往我头上套,我会奉陪到底。”
  这时大家都站起身来朝外走。关红走在前面,她一边走嘴里一边骂着乌七八糟的脏话。秦枫火了,她朝前抢了两步,她试图抓住关红给她几个耳光。走在秦枫旁边的干警拉住了她。可关红却来劲了,她猛然回过头来,举起的手已经落在秦枫的脸上。几个干警夹在中间。秦枫奋力扑向关红。她的手被别人握在手里,有人悄声说,你肚子里有孩子,你不要命啦。
  秦枫一下横了,她没想到关红居然敢动手打人。她嘴里骂着犯罪分子,身子扑向凉台,她端起一盆花举到半空,却被几只手夺了下来。大队长见再闹去,万一秦枫流产什么的,就不能收场了。到那时不仅保不住关红,连自己也会受牵累。
  大队长道:“关红,你是不是要胡来?”
  这一声有着不同凡响的震慑力,不仅关红从怒火燃烧的冲动中解脱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这话的分量。几个干警人墙似的站在关红和秦枫的中间。无论是出于对关红的同情,还是对作为一个孕妇的保护,她们都表现出了义不容辞的责任。
  这场争斗最后是怎样结束的,人们似乎已经记不太清楚。后来人们就看见秦枫在日渐笨拙的行动中,昂扬着肚子和头。孤单地走在各种道路上。秦枫开始反复解释这事与己无关,冲突后她认为自己的解释跟此地无银三百两没有区别。她坚信邪不压正,因此在苟科长三番五次扬言要换掉她的大队教育干事的工作时,她显示出了一个女人少有的不屈不挠。
  没有人敢接近秦枫,平时里关系比较好的同事见了她老远就躲开了。秦枫除了感到内心凄凉和世事沧桑外,更多出一份宽容。她只是不明白,在这个事件上自己反而变成了最邪恶的。就算自己告了关红也是她有犯罪事实啊?事情到头来竟成了做贼的心不虚,抓贼的反而心虚气短。秦枫当时就是抱死这个不信邪的态度,真正踏上了不搞倒苟科长和关红誓不罢休的道路。
  对于外面干警的斗争,监内自然是不会完全清楚的。她们看到的仍然是风平浪静。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人们对这件事的热衷程度自然而然地下降了。所有的工作依然得按计划进行,直到有一天传来苟科长被收审的消息。
  苟科长被收审那天,已经是第二年的三月,狱方正忙着筹办一张报纸的全部工作。张道一给几个人安排油印报纸的任务。有了报纸,首先得有名字,经过几昼夜的思考,最后定名为《绿岛》。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苟科长被收审的消息在监狱内跟炸弹似的四处飞散。
  对于他被收审的原因,更是传得五花八门。有人说他从事改造工作几十年,收受贿赂太多,也有说他一个拿工资吃饭的,公然买辆车给儿子开着到处跑。总之,他是被收审了,收审的原因肯定与钱有关,所以怎么传都错不了。重要的是,这个道貌岸然的苟科长,在决定改变别人命运的任何场合出现,都是那样的遥远,那样的高高在上。怎么一下子就跌入与这伙人同样的命运呢?这一点是令人愉快又难以置信的。
  只有米兰非常紧张,她看着张道一将《绿岛》报编委会名单中苟科长的名字划去,就像在心里划了个长长的抛物线,仿佛将身体置于某个高度,失去平衡之后慢慢下降。她想起苟科长顶在脑门上的那只枪,她哆嗦了一下。对于苟的结果,米兰有个直觉,她知道那是秦枫干的,当然只能是秦枫干的。关红的事出了之后,苟科长那样气急,不就是惧怕今天的结果吗?他弄巧成拙了。
  曾经有个时期,米兰根本不敢见秦枫,她明白秦枫之所以成为众矢之的,原因在于自己出卖了她。很多次她看着秦枫孤单的背影,反复对自己说,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害你,我是不得已啊,而且你还有与他们斗争的能力,而我……那些日子米兰天天跟叶青待在一起,她怕独处,她怕突然横祸飞来,她认为这个过程太痛苦。
  秦枫站在内铁门口,很久了她没有站在这里朝监内看。里面的人先是对这个几乎忘掉的习惯吃惊,继而很快回忆起留在心中的恐慌。她们跟从前一样各自溜回监室,但她们的心里多了层疑惑。她们希望干警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