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      更新:2021-04-26 11:43      字数:4725
  或许是因为我感情流露得太多,徐朗惩罚性地在我脸颊上掐了一下,我惊叫,自然是故意的。他也不生气,带笑看了我两眼,抬手在我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继续和孟承欢聊着一些琐碎。他与我打电话,从来不会这么耐心,这么平心静气。我知道,原因在我,每次不是刻意惹他生气,就是自己先失了耐心,擅自挂掉电话。
  不过,我还是好奇孟承欢到底又在和他聊些什么。我将脑袋凑过去,耳朵贴着听筒。徐朗也不恼,只是另一只手轻拍我的脑袋。
  揣测中带了些畏惧:“你……是和昔南姐在一起吗?”他挑了下眉,说:“别乱想。”目光在我身上逡巡,说不清的柔情蜜意,“颜色我喜欢黑色,至于动物嘛,狐狸。”
  我冷笑,这么低智商又没营养的话题亏孟承欢想得出来,徐朗竟然还受得了,真是无聊,懒得再听。
  过了好一阵子,车驶过宁海大桥,快到仙鹤湾,徐朗才挂了电话。他将手机放到一旁,单手揽住我的腰,问:“昔南姐?”嘲讽的意味更浓,“你们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我含笑看他:“没听说过么,想要打败对方,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和她成为朋友?”
  他也笑了,面色却是冷的,修长均匀的手指掐住我的下巴,说:“你最好不要给我惹事。”力气不小,我觉得疼,佯怒:“我几时给你捅过篓子!徐朗,只要你一句话,我立马就滚蛋,绝不让你为难。”我自幼跟着孟初寒,他教我处变,教我冷漠,教我决绝。所以我最不怕的便是别人威胁。
  “你这样子倒让我想起了从前。”他松开我,掸了掸手指,“何昔南,其实我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打算,你应该是知道原因的。我徐朗活了三十来年,头一回遇着你这样的女人。不识好歹。偏偏我还就吃这套,你越是端着我就越要陪你玩儿下去。我上过的女人,比你年轻漂亮的多了去了,怎么就非得惯着你呢。老子告诉你,要走可以,不过要等老子玩腻了,上腻了!知道么?”
  他这话说得有些过分了,我赧然,却是笑出来:“嗯,我知道了。”他怒极反笑:“你还真是听话。”他脸色阴鸷,漆黑的眼底如同古井般波澜不惊。我知道他生气了,他生气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面无表情,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让人止不住寒意四起。
  陈晓飞常对我说,她最讨厌的就是我这副模样,不管别人怎么硬气,我总是不正经地笑脸相对,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更加让人觉得心中不畅快。之前,我一直没怎么注意,毕竟很少有人会对我持有偏见,就算是有,关系熟稔到真正能够拉下脸吵的,实在不多。不过,我心里明白,这一招对徐朗来说,是硬伤。哪个男人不喜欢女人在自己面前俯首帖耳、唯命是从,一副小鸟依人、惹人怜惜的样子?可我就是做不到。早在很久以前就做不到了。
  徐朗让陈朝将车停在路口处,冷眼看我,问:“你是想要去仙鹤湾还是回自己家?”他似乎又有什么事要处理,我也不想将火燃得更旺,一板一眼地答道:“你去忙吧,我自己打车回家。”
  我在路口处下了车,看着那辆黑色的卡宴绝尘而去。
  冬日里天黑得比较早,虽然才六点多,但是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路两边的灯纷纷亮起,灯泡周围泛着暗黄色的晕圈,倒像是梦中的景象。马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有那么几秒钟,我有些发怵,一时间忘了方向。
  寒风刺骨,我裹紧大衣,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回到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院门口的灯亮着,有笑声从房子里溢出,我听到了陈晓飞与老何的声音,心底激起一阵暖意,弯起唇角走了进去。
  自我们搬到这里,陈晓飞就时常过来蹭饭。陈晓飞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水灵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加上齐刘海、婴儿肥的点缀丝毫不逊于刚毕业的大学生。她性格好,跟谁都自然熟,老何与高阿姨也都十分喜欢她。所以,像她今天这样招呼不打就拎着一堆火锅素材来搭伙,也不突兀。
  厨房里格外热闹,高阿姨和陈晓飞正在洗着菜,老何在一旁认真地准备着汤料。我被情景渲染来了兴致脱下外套,进去帮忙,不料却是一阵手忙脚乱,到最后被他们嫌弃了一番,指派出去买酒。我无奈,只好拿了零钱去便利店。
  这时候,邻居也差不多都下了班,巷子里不算冷清。偶尔遇见熟人与我打招呼,相视一笑,随意寒暄几句。石板路边熙熙攘攘地亮着几盏灯,灯罩有些旧,就像破损的瓷碗倒扣在白炽灯泡上面。白色的灯光柔柔地洒下,不显得黑。寒风呼啸,灯随着风晃动,有刺耳的金属摩擦咯吱的声响。人和树的影子也在摆动着,倒是有些阴森可怖。我心里毛毛的,不禁裹紧外套,哆嗦一下,咒骂几句,加快了脚步。
  便利店不远,就在巷口对面。我小跑了几分钟,便到了。推门进去的时候,大出了一口气,我从小就怕黑,不管是一个人在家呆着还是走夜路,都会害怕,现在快三十岁了,还是一点没变。
  有一回我的印象格外深刻。那年我八岁。老何还没有转业,只有我与母亲两人住在老宅里。晚上,母亲洗了碗就出去同人打牌。起先还早,外面依稀有大人小孩儿说话的声音,我也不感觉怎样。可是等我写完作业,外面已经渐渐安静下来。脑海中不停涌现一些恐怖的画面,我怕得厉害,站在门口喊母亲,可是半天也没人应。我不敢回屋,就坐在门口等。
  我从有记忆开始,就习惯坐在门槛上等。等七点钟的时候,和孟初寒一起去上学。等黄昏时,母亲下班,一起吃晚饭。等春节时,老何一身笔挺的军装,手里提着我最爱的卤蛋和鸭骨架,弯下^身子唤我“丫头”,我小跑到他跟前,搂着他的脖子叫他“爸爸”。我的童年,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门槛上度过。无论什么季节,我都喜欢坐在门槛上,小手拖着下巴,出神地望着远处发呆。偶尔有人经过,会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我恍若未觉,继续沉浸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感觉很满足。
  许久,我都没有等到母亲。我坐在门口哭,嚎啕大哭,因为害怕,或许更多的是因为孤单。后来发生的事我记不真切,母亲似乎很生气,她一直很讨厌我哭,一见我哭便会生气。
  其实我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那样对我。我想,如果我有一个女儿,我定不会那样对她。我会将她捧在手心里,宠着,爱着。我一定舍不得她哭,舍不得她害怕,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她若哭了,我会哄她。她若害怕,我会陪她。她若被人欺负,我会不顾一切去找罪魁祸首算账。
  幸亏那时的我遇见了孟初寒。他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宠我,疼我,如视珍宝。他从不会让我受半点委屈,他从不会让我难过。他对我那么好,所以,当他那么决绝地离开时,我心中亦是混沌。孟初寒,他怎么舍得离开我?他为什么突然间就不爱我了?
  一个是我从未敢企及的温暖,一个是我曾经拥有却失去了的依靠,都是我这辈子不愿再去触及的。
  我拿了瓶红星二锅头,又随意挑了瓶干红,去付账。出门时恰好撞见了王岳过来买烟,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鼻尖脸颊冻得通红,一见我便笑着和我打招呼:“何姐,来买酒啊。”我点头,说家里人吃饭等着喝。我站在旁边陪他买完烟,两人一同出了门。
  王岳提出要送我回家,我没有拒绝,一路上两人聊着些家常,天气冷,有白色的雾气在嘴边萦绕。因为有说话,两人走得很慢,王岳拆了烟,问我:“介意我抽支烟不?”我笑答:“没关系,抽吧。”
  我眼睛有些酸。想起去监狱看望高晨时,他畏畏缩缩地问我:“姐,我在里面可以抽烟吗?”人总得有个东西支撑自己走下去,继续之后的生活,更何况是在监狱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我点头,朝他温柔地笑:“没关系,抽吧。”后来我去见他时,闻到烟味,不经意皱眉问他是不是抽烟了,他点头,像做错事的孩子祈求大人的原谅,他说:“姐,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抽了。”我叹了口气,心中不是滋味,说:“高晨,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姐都喜欢。”
  “何姐,您没事吧?”王岳问我。他手里还拿着烟,猩红的烟蒂像是一个热源,我伸出手,似乎能够汲取到热量,说:“给我抽一口吧。”他怔忪片刻,真将烟递给我。我将烟夹在两指间,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又还给他,笑道:“我有个弟弟,和你差不多大。”想想又加了句,“就是呆在监狱里的那个。”
  王岳点头,说他知道。
  已经到了家门口,我停下脚步,笑着说:“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先进去了。”并不想邀请他进去。他说好,等看着我进去了再走。
  回到家时,第一轮火锅已经煮好了。陈晓飞正拿着小碗尝鲜,见我进来了,怪我:“怎么让你买个酒还这么磨蹭!”我耸肩,不予回答,去厨房拿杯子。
  高阿姨不吃辣,我们煮的是鸳鸯锅。红的一边真不是一般辣,我吃得浑身发热,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还时常被呛到,咳得眼泪唰唰直流。他们几个见到我这副吃相,纷纷哈哈大笑。
  我也笑。
  却总感觉食之无味。
  一晃好几天过去了,每晚陈晓飞都会过来我家蹭饭。我倒也乐意每天与她一同下班,回家后共进晚餐,饭后再麻烦王岳送她回去。
  这几日徐朗都没有与我联系,我清闲了不少,只是晚上睡觉,时常会感觉到枕边有个熟悉的气息。我大骇,睁眼,从床上坐起,发现身侧空空如也,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是在做梦。
  后来怎么也睡不着,我索性披了件衣服下床,坐在写字台前写接见信。上次答应了高晨多去看他,可却因为接二连三的琐事耽搁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不,他自然不会生我的气,他怎么可能生我的气。我只是有些担心,他和我一样怕冷,宁海的冬天从来就不曾暖和过,况且他又是在那空旷的郊外。想到这些,心坎隐隐有些疼,握笔的手微微颤抖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13
  行政部新来的总监凌远能力了得,刚来公司没多久就得到了总裁的青眼。不单单如此,这位外表出众、卓尔不凡的凌总监在盛元公司女性员工中也掀起了一阵茶余饭后八卦的热潮。
  一直悬而未决的总监之位终于敲定下来,行政部又恢复了往日表面的融洽。何昔南理所当然被晋升为经理,工作任务却比以前轻了许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无非是明升暗迁。心中不畅快在所难免,不过何昔南也懂得息事宁人,不想与别人有太多纠葛。所以她对那位凌总监的态度,至今仍是避而远之。
  快下班时,凌远召集部门的员工开了小会,会后何昔南还没来得及走就被叫住。凌远起先正在和苏曼谈项目,现在视线却是落在她身上:“何经理,麻烦等一下。”被点到的何昔南回头笑了笑,踱着高跟鞋步态盈盈地走到他面前,即便如此她仍需要仰头看他,不过倒没有与徐朗在一起时的压迫感。何昔南弯起唇角,语气轻柔:“凌总监,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
  凌远比她小三岁,可总有着说不出的沉稳。他将插在西裤口袋中的手拿出,抬到胸前示意大家安静。待会议室安静下来,才说:“这些天承蒙诸位照顾,凌某感激不尽,刚在馨雅楼订了个雅间,下班后大家一起过去吧。”馨雅楼的包间一般人还真没办法订到,众人鼓掌,唯独何昔南扬着笑脸看他,似乎不为所动。“不知何经理可否给个面子?”
  “何经理喜欢馨雅楼的药膳鸡,又怎么可能错过呢?”苏曼笑着说。何昔南笑容一滞,苏曼啊,苏曼,难怪陈晓飞整天黑你,真是活该。“总监请客,又对我的喜好,我怎么舍得回绝。”
  馨雅楼在宁海的牌子格外响亮,上菜的速度也是不容小觑。到最后,何昔南耐心耗尽,正准备借故离开,侍应生才开始上菜。众人均是饥肠辘辘,也顾不得所谓的绅士淑女形象,闹哄哄地开始瓜分餐桌上的美味。
  何昔南坐在凌远的右侧,她示意侍应生添酒,举杯,头一仰敬了他一杯。七十几度的白酒,何昔南倒真是干脆利落。凌远勾了勾唇角,笑意难以揣测。
  后来陆续有人过来敬酒,凌远是顶头上司,大家不好为难,便将枪口对准何昔南。何昔南无奈,自恃酒量不错,也不拒绝。直到过了三巡,头开始发沉,她才知道不能再喝了。但是那群小年轻依旧不依不饶,凌远只是坐在一旁自顾自地喝茶,并没有要出手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