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      更新:2021-04-26 11:43      字数:4709
  这一句还真说到了何昔南心坎儿里去了,她翘起兰花指,拍拍脸,风姿百态地朝陈晓飞抛了个媚眼,说:“这不是还有花容月貌吗?哈哈。”到最后两人都笑抽了。老板娘过来加菜,见她们二人笑得欢,好意提醒:“今天的酸辣土豆丝有些重口,二位美女可要小心别吃呛着了。”
  老板娘叫顾念,三十出头,做得一手正宗川菜,为人热情慷慨,每次菜份都是足足的,时不时还送俩小菜。何昔南与她关系还算不错,见店里生意冷清便拉她坐下。顾念也是个爱热闹的人,又喜欢何昔南风风火火的个性,就没有推脱,扬声让店里的打工妹帮忙看着生意,坐下来与她们一同聊天。
  三个女人聚在一起,无非是聊些家长里短,过往经历。顾念说,她二十岁时离家出走,钱花光了,被人骗到场子里卖酒。做了两年,相安无事,本打算金盆洗手做点正经工作,可是兜兜转转老半天,还是发现卖酒来钱快,又回了场子。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有一天她被VIP的客人灌醉带去了酒店,等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人给糟蹋了。那位客人提出要包养她,她毫不犹豫地拒绝,用火红的票子撒了人一脸,摔门而去。
  她与宁海的一个小职员结了婚,用自己赚的钱开了这家店。这一开就是八年,也算是在宁海扎了根,拥有了一席之地。前两年,她离了婚,因为男方家里知道了她背景不干净。顾念说,她不怪他,反正两人没有孩子,这样也倒清静。女人一旦结了婚就是为丈夫而活,为孩子而活,索性她两样都没有,倒是自在悠闲。
  顾念眼中带笑,仿佛不是在说自己,而是在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讲述一个故事。何昔南想,或许她是真的走出来了。至少在外人看来,顾念活得很快活。至于这个美丽大方的笑容背后又有多少辛酸苦楚,他人不得而知。
  陈晓飞苦笑,问顾念:“这么多年,你家里人都没找过你?”顾念眼眶微红,说:“当初离家,就是因为恨,不想让他们找到。在场子的时候,老板帮忙给改了名字,顾念,很好听的一个名字,我喜欢。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只怕他们也不愿见我。我家里人管得紧,重面子,我若是回去,只会落人口舌,驳了他们的光彩。他们估计也不大愿意见我,再说这么多年,感情也淡了。有时候,血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顾念侧脸望向门外,何昔南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觉着心中有些郁结,谁没有一些道不尽苦处的过去。有的人藏着掖着,有的人无所谓分享,如饮茶水,冷暖自知罢了。
  门外的雨早已停歇,有些许阳光穿过云层,普照着大地。常青树嫩绿的叶子格外青翠,微风吹过,唰唰作响,郁郁葱葱,生机蓬勃。有水滴顺着叶脉滚下,在叶尖儿稍作停留,接着便坠落到路面的水汪塘中,激起阵阵涟漪。
  何昔南心中空荡荡的,举杯喝了口酒,说时间不早该回去了。店里渐渐有了生意,顾念也不客套挽留,就是笑笑,说:“也好,你们回吧,今儿记在我账上。改明儿你们再来陪我聊聊天。”顾念的笑容真诚明媚,让何昔南心底一暖。虽然与她相处得不多,但何昔南觉着她是个好人,至少那样的一个笑容可不是随意就能装出来的。
  因为何昔南要回家,陈晓飞不与她同路,两人在店门口分道扬镳。何昔南走着去附近的公交站台,一路上空气格外清新,她心情大好,加快了脚步,刚好人行道红灯转绿,她蹬着崭新的高跟鞋走过去。
  顾念的店较偏僻,这条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两侧都是绿油油的常青树,幽深得看不见尽头,冷清得很。走到斑马线中央时,何昔南打了个哆嗦,感觉有些不对劲,才发现不远处有辆黑色的轿车像是失了控似的正朝自己疾驰而来。人在面临危险的前一刻反应速度都是极快,求生的欲望越强,应变能力越强,何昔南飞快地向马路的另一侧奔去。
  黑色轿车的车轮堪堪擦过她的脚尖。
  尖锐的刹车声后,何昔南才算彻底清醒过来,因为喝了酒,浑身发寒,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她两腿发软险些摔倒。脚踝处隐隐作痛,清楚了状况的何昔南,怒气油然而生。她咬牙走上前,愤愤地敲着车窗,想将那位司机揪出来理论:“会不会开车啊!你他妈的给我下车!”谁知道那人根本就不给她机会,一个华丽的倒车,将她甩在了路边。
  强大的冲力让何昔南摔得七荤八素,她感觉右边一侧的胳膊已经不属于自己了。掌心被石子戳到,鲜血汩汩,她眼泪簌簌地往下掉,真是可笑,几时轮到她何昔南掉眼泪了!可是眼泪就是不由自主地往下掉,她是真疼啊,这辈子没流过这么多血。
  有几个路人围上来将她扶到路边的木椅上,问她怎么样,还有好心人拿出手机帮她叫了救护车。陌生人的帮助让何昔南心里暖洋洋的,她正准备给陈晓飞打电话,就见陈晓飞正提着包风尘仆仆地向她跑过来。陈晓飞刚刚喝得有点多,这一惊吓,酒完全醒了。她蹲在何昔南面前看了看她的伤势,心疼得脸都挤在了一块儿。
  “是哪个王八蛋干的?”陈晓飞咬牙切齿,将脖子里的丝巾解下来裹住何昔南血淋淋的左手,雪白的丝巾霎时间被一抹红色浸染,十分鲜艳。一听有人说肇事司机逃逸了,陈晓飞力气大了不少,勒得何昔南有点疼。何昔南倒抽了一口气,反倒回过来宽慰她:“没事儿,好人不长命,祸害延千年,一点皮外伤,死不了。”
  陈晓飞白了她一眼,又是一顿臭骂。
  何昔南真是打心眼儿里对陈晓飞佩服得五体投地,她见过会骂人的,偏偏没见过陈晓飞这样口不择言、出口成脏的高材生。或许是找到了爆发点,陈晓飞将自己的这项才艺挥洒得淋漓尽致,从出事地点,到救护车,一直到急诊室,就没见她消停过。一旁的小护士纷纷侧眼,多半是被她这副要吃人的架势给吓到了。何昔南霎时间觉着自己那一跤没白摔。可惜她伤势有些不容乐观,打了麻醉过后她有些昏昏欲睡,陈晓飞的声音越来越尖,她已经听不清在讲些什么,只是觉着耳边嗡嗡作响,很难受。她闭了闭眼,眼皮子却越来越沉,再也掀不动。
  何昔南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梦里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男人和女人低低的对话,还有金属仪器清脆的碰撞声。明晃晃的大灯就在她的眼前,她怎么也睁不开眼。
  一切都变得格外模糊。
  凌晨,她终于从昏迷中醒来,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一切都静悄悄的。外面路灯的光照射进来,又暗又柔,透过透明塑胶管中缓缓流淌的液体,折射到灰白的墙上,留下一道微弱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气味,让何昔南极不舒服。她尝试着从病床上坐起,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的右手手臂已经吊上了绷带。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何昔南咒骂一声,恨不得现在就掘地三尺把肇事司机给找出来狠狠揍一顿才解气。
  恰好此时有人打电话进来,她费力地将手机从手提包里拿出来,也没看对方是谁,态度十分不好地说道:“谁啊!”声音沙哑得厉害。电话那头的徐朗沉默了几秒,语气深沉难测:“在哪里?”何昔南呼了口气,吞咽了口口水润润嗓子,稍稍软下声音:“如果你是为孟承欢的事呢,我可以准确地告诉你,该说的不该说的,我统统没提。您放一百个心,我绝对不会委屈你的未婚妻。”
  徐朗嗯了一声,悠悠地说了句,我知道。何昔南心想着,这人闲着无聊可以耍她吧,既然什么都知道那还打什么电话?又听徐朗说:“怎么,现在心情不好?”何昔南哈哈,笑了两声,回他:“抱歉,我现在心情好得很,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先挂了啊。”孰料那头的人,兴致不错地说道:“好得很?那满脸的戾气是我看错了?”
  何昔南打了个寒颤,仿佛他就在身边哪个不起眼的角落,她环顾四周,直到听见那头的爽朗的笑声,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徐朗那个男人指不定刚从哪个温柔乡里停歇下来呢!一想到他那欲求不满的架势,不由得怒气更重,对着话筒吼道:“神经病!”“啪”一下将手机扔到床头柜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06
  “在哪里?”一如既往深沉难测的语气。
  我想徐朗大概是知道孟承欢找过我,认定我会乱说话让他的小未婚妻受委屈,特来兴师问罪。我润了润嗓子,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吓人:“如果你是为孟承欢的事呢,我可以准确地告诉你,该说的不该说的,我统统没提。您放一百个心,我绝对不会委屈你的未婚妻。”
  那头的人嗯了一声,悠悠地说了句,我知道。我有些莫名其妙,正准备恼,又听徐朗说:“怎么,现在心情不好?”哈哈,我笑了两声,回他:“抱歉,我现在心情好得很,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先挂了啊。”孰料他仿佛兴致不错:“好得很?那满脸的戾气是我看错了?”
  那张英俊惹人的脸在我眼前不断放大,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环顾四周,直到听见那头爽朗的笑声,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真该死!徐朗那个男人指不定刚从哪个温柔乡里停歇下来呢!联想起他那欲求不满的模样,我不由得恼火起来,对着话筒吼道:“神经病!”“啪”一下将手机扔到床头柜上。
  麻醉未过,我浑身上下只是隐隐地疼着,不过扔手机的动作太大,碰到了痛处,伤口就像撕裂了一般。长这么大,我还真没有遭过这种罪,我苦笑,难不成真是老天开眼决定惩罚我了?
  高跟鞋着地的清脆的声音越来越近,紧接着有人从外面将门把旋开。灯被打开,整个屋子里亮堂起来。陈晓飞手里托着暖水瓶走到床边,见我醒了,难得笑得如此温柔,她问:“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要叫医生吗?”我摇头:“不必,没有哪里不舒服,我睡了多久?”她叹了口气:“两天。”我大惊,她连忙又说道,“我跟你爸说,你临时被公司派去出差了。”
  悬着的心落下,我长长地舒了口气。如果真让老何知道我出了事,他嘴上不说,心里定不会好受。一想到老何满鬓的白发,浑浊的双眼,沟壑横生的松弛的皮肤,还有那越发佝偻的身影,我眼眶就有些酸胀。老何一直是个好父亲。可我却不是一个好女儿。
  还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老何时常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带我和母亲去逛商场。那种几块钱一个的洋娃娃,家里有很多,可我每次都嚷着让他们给我买新的,母亲不肯,我便哭,鼻涕眼泪弄得满脸都是。母亲怎么也不愿妥协,站在商场的拐角看我哭,母女俩就那样僵着。老何向来听老婆的话,不过老何也疼我,我只要一哭,他便会心软,他蹲下来,平视我,用粗粝的大手抚去我脸上的污垢,说:“丫头不哭,老爸带你买去。”年轻的母亲站在一旁很是不满:“打小就这样迁就她,长大了还得了,不许买!”老何将我抱起,说:“女儿嘛,就是拿来疼的。”
  同样的情景发生过很多次,于是每次母亲看到我那满橱柜的洋娃娃时,总会絮絮叨叨:“你看看,你爸多疼你。”那时的我总会扬起头,嘻嘻地笑起来,满是骄傲。
  儿时,老何是我心中顶天立地的英雄。因为他从不让我哭,即便是我哭了,也会想方设法地哄我开心。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与他之间开始有了隔阂,我不再在他面前哭,他也不会再那般任由我任性。他会严厉地呵斥我,有时候甚至会扬起手作势要打我,虽然那巴掌从未落下过。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许是高晨与他母亲搬进老宅的那一刻,许是我母亲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那抹我曾经亲近的温暖的美丽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尽头的那一瞬间,许是更早。我早已记不真切。只是心中隐隐地觉得可惜,更多的是不甘,还有嫉恨。
  我在医院住着的几日,都是陈晓飞帮忙服侍着。其实我的伤势也不怎么严重,都是些皮外伤,没伤着骨头。这几天陈晓飞又是药膳鸡又是黑鱼汤的,均是大补,我的气色相比前段日子也愈加好了。便向她提出要出院,可陈晓飞总是揶揄着,说什么伤筋动骨一百天,别看现在年轻如果不注意会落下病根儿。
  其实,我急着出院,也是有缘由的。医院的消费就像是个无底洞,我可舍不得把自己的血汗钱往这地方砸。我本就讨厌这里压抑的氛围,再呆几天,非得闷死不可。况且,再过些日子,我们部门即将有件大事,总监会被调去美国总部,接替她位子的人,很有可能是我们这些下一级员工。这是徐朗告诉我的,他知道我对那个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