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节
作者:死磕      更新:2021-04-26 11:43      字数:4719
  闹纠缠,想来也是顾全大局之人,不至于作此不智之事,那——莫非是这个小祖宗自己实在是折腾不下去了?
  如此一想,心里便有了计较,作势劝道:“历来都是父子传承,极少有兄终弟及的,北越一朝虽有元宗传位于弟,那也是因为兄弟俩一起打下了天下,且元宗老年丧子的缘故。真正兄终弟及的倒是蛮夷居多,突厥的前身匈奴,倒是有不少弟弟把哥哥的单于和阏氏一起接收的成例,只是咱们礼仪之邦,怎能效仿蛮夷胡俗?……”
  他摇头晃脑的不停列举着古往今来的这些典故,季涟听到“兄终弟及”四字,心中咯噔一下,忆及往年齐王涵见玦儿如恋慕长姊的表情,又想起北越朝时,元宗之弟即位之后,将元宗的几位宠妃都纳入后宫的旧事,一口郁气涌上心来。他虽知齐王涵年幼,玦儿又比他年长数岁,但是一想到往前兄终弟及的旧例,竟无一幸免的都有纳兄长姬妾的事情发生,心中登时十分的不痛快。
  再者,江淑瑶是张太后寻来的,这其中的关系倒是盘根错节,柳心瓴这一句话,正好触到他心中最紧的那根弦上,就算齐王涵对玦儿仅是如长姊一般,也不会为了她废弃朝廷的规矩,让玦儿同自己一起葬在肃陵玄宫。这一想下来,顿感自己之前舍本逐末的荒唐,他方悔悟过来,马上又恼了,颇为不满的对柳心瓴责难道:“还说这个呢,让先生盯着的事情,这都几年了,也没个影。”
  柳心瓴见他如斯迅速的把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面有难色道:“皇后族人,一直规行矩步,丝毫不敢有半步差池,实在是难办的紧。”他心里着实为难,顾安铭当年给季涟出了一个那样的馊主意,如今孙贵妃都已不能生育了,季涟仍一意要废后,让柳心瓴左右为难。
  头两年他还总是劝着季涟,说是轻言废后,有乖夫妇之义;江后又是先帝所选,恐伤父子之情。季涟那时做着母以子贵的指望,也不搭理他,有时被说的烦了,忍不住要训斥两句——他和江淑瑶,是哪门子的夫妇之义?《
  柳心瓴那时只想着维护他的声名,才劝了几句,现在到了这种地步,以为季涟也该收起这个指望了,谁知他废后之心,从未泯灭。
  季涟陡然站起身来,寒了双眼,低声咒怨:“规行矩步——不敢有半步差池——那以前朝中的官员,柳先生都是怎么办下来的?”接着又沉了声道:“朕不想让朕的皇子或公主,叫那江氏做嫡母,先生可明白朕的意思了?”说完便甩手出了览竹殿,留下柳心瓴一人在里面左右为难。
  柳心瓴听他说得这样严厉,只好掐算日子,听说那个谢昭仪的产期是六月,便在心里不停的保佑那谢昭仪可千万别早产或者怎样,这只剩下一个来月的时间,哪儿那么容易呀,实在不行只好下猛料了,柳心瓴暗下了这个决心,一面又盼着这事早了早好,省得每日里担心不知道进了宫看到的是张什么脸色。
  出了览竹殿,季涟仍在气闷中,走了几步便转了向回秋风殿,冲到书房拿起壁上挂着的剑,正欲抽出来,却看着剑鞘似乎不是以前自己用的那把,气冲冲的出来问道:“朕的春雨剑呢?哪里去了?这里挂着的是什么东西?”
  小王公公在一旁战战兢兢的,见季涟眼睛里恨不得要滴出血来的样子,连忙上前低声道:“陛下不记得了么,那把春雨剑,早就赏给符二公子了。” 季涟愣了一下,自语道“是么?送给葵心了?”马上醒悟到那年特地叫人来取了春雨剑来让他舞剑的,随后又赐给了他,自己好些日子不用剑,竟忘了这码事了。又见屋子里的太监宫女们都屏气凝神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烦道“都出去都出去”,一面提着剑冲到院子里,对着那片竹子狂砍乱砍了一气,竹枝和竹叶纷纷折断,零零落落的掉下来,有的还差点砸到季涟头上。
  小王公公在后面,想上去拉下季涟,怕他被砍下来的竹枝砸到,又见他毫无章法的提剑乱挥一气,若上前只怕是刀剑无眼,一个不小心自己又要挨一刀——想到这里小王公公不禁头一哆嗦,只好在旁边喊道:“陛下,保重龙体啊——”,一面忙把看热闹的太监宫女们轰走,瞅着季涟似乎砍累了,忙冲上去抱着季涟的腿呼号道:“陛下,有什么不顺心的打咱家骂咱家都好,何必这么糟蹋身子呐——”
  季涟一脚把他踹开,望望周围一片削的七七八八的竹子,气才消了些,见小王公公那样子,便嘴上硬道:“你懂什么?朕不过要砍些竹子,拿到长生殿去给她做竹器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小王公公倒在旁边只是嘿嘿的讪笑两下:“陛下,那这些也该够了吧,咱家挑选挑选,给娘娘送过去?”季涟白了他一眼,靠着一棵较粗的梧竹坐下,把剑扔在一旁,见小王公公还跪在地上也不起来,向他招招手道:“小王,过来陪朕坐坐。”
  小王公公小心翼翼的挪到他扔剑的那一边,想着这样的话陛下要是发起火来有自己拦着拿剑也不那么容易,一面偷偷的把剑又向外挪了三分。
  季涟随手捡起两根竹节,敲了敲,问道:“小王,你——是什么时候入的宫?”
  小王公公啊了一下,忙答道“十岁”,又接着道“入宫后过了四五年,才被余公公挑上去伺候陛下。”季涟叹了一声,又问:“那,你是为什么要入宫的?”
  做太监的,最忌讳别人问这些事情了,只是季涟这样问了,小王公公也不能不答,见季涟也不像是要取笑他,便答道:“还能是为什么,要不是家里穷得没饭吃,谁家肯把孩子送来挨那一刀啊。”季涟愣了一下,问道:“朕怎么听说,要送到宫里来当公公的,还要花银子才能送进来的?”
  小王公公叹了口气,道:“进了宫,总能有碗饭吃,家里也能过上好日子,自然有人抢着送孩子入宫了,想走这条路的人多了,当然就要花银子了。 ”季涟满是同情的看了小王公公一眼,拍拍他的肩道:“不过现在好了,你跟着朕,大把的人给你送银子,你家里的人现在也不愁吃不愁穿了。”
  小王公公苦笑着点点头,季涟看他这样,叹道:“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那——你恨你爹娘么?他们,他们把你送到这地方来——”,小王公公摇摇头:“有什么好恨不恨的,送进来挨一刀,家里还能过下去;要是不这样,难道一家人在家里等着饿死么——”,叹了口气又道:“只可惜我那小妹,还等不到月钱回去,就被逼债的人抢走卖了抵债了,等咱家在宫里混出了头,花了银子想去找,才知道她才卖走没一年就死在窑子里了。”说到这里,小王公公的眼眶都红了。
  季涟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小王公公跟了他十来年,鞍前马后的事事服侍周到,现在却被自己揭了伤疤,又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朕听说,余公公老早便在老家花钱买了一个小孩收了螟蛉子,你现在也收一个吧,也算是帮你续续香火了。”
  小王公公抹了眼泪,勉强笑道:“咱家也就是十几年前受了一场苦,现在跟着陛下,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倒是陛下这些日子总是愁眉不展的,让咱家和小的们惭愧,不能帮陛下分忧。”
  季涟摇摇头道:“左右不过是那些事情,一直悬在心上,总也不得了。”小王公公揣测道:“陛下还在为符二公子的事情头疼么?”
  季涟又是一声长叹:“岂是这一桩——先是娘娘的孩子没了,伤神了几个月,后来看着虽好些,可到底是个缺憾。那几个女人有了身孕的事情,朕都是早先就知道了,又不敢告诉她,怕提起孩子她心里又不好受。平日里对着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后来葵心出了事,朕心里不痛快,还要她反过来安慰朕;她自己孩子没了,还得去照看那些有了孩子的,心里不好受也不跟朕说——现在,连她一直念叨着的师傅,竟然在她面前纵火自绝于世——你说,她这是什么师傅啊,怎么就这么狠的心肠呢?”说着季涟便激动起来,手里握着的竹节嵌入肉掌里,手掌上一下子便充了血。  小王公公并未见过师太,一时也不好评断,只得委婉道:“娘娘是个善心的,平日里对谁都极宽仁,谢昭仪这些时身子也重了,娘娘还再三叮嘱咱家,让太医院那边多找些妥当的稳婆,又时常去谢昭仪那边,关照她要找好奶娘——娘娘这一年是苦些,将来必是有后福的。”话是这样说,他倒确实没想出有什么后福来。
  季涟苦笑一声:“但愿如此吧——朕便再等它几个月,朕就不信,老天会如此不眷顾朕!”他跟小王公公叽叽歪歪了一会儿,让他收拾那些被自己砍下来的残竹,去长生殿的路上又拿着一根长竹条一边抽园子里的花一边低声拗道:“这都十几年了,连个名分都给不了,连个孩子都保不住,我还算什么皇帝……我简直连个男人都不算……”,园子里的花被抽的七零八落,他才稍微解气——仿佛抽残了那些花,便是惩罚了自己一般。
  他看着自己充血的手,陡然间升起万丈豪情,这世界上没有神仙可以救他,也再没有师太可以帮她——他只有她,她也只有他。
  第八十章 谁念幽寒坐呜呃
  季涟一路上横抽竖砍的,许久才收拾好了心情,进长生殿时,正见到高嬷嬷面有难色的看着玦儿,便凑上前嬉笑着问道:“高嬷嬷你怎么了?她给气你受了?朕替她孝敬你,别苦着一张脸了。”玦儿白了他一眼道:“瞎说什么呢,我在和嬷嬷说正事。”
  季涟瘪了一下嘴,一副无辜的模样望着高嬷嬷,高嬷嬷无奈道:“娘娘刚才要老身给她说些产妇要注意的事项,说是昭仪娘娘快生产了,怕宫里公公宫女们照顾不好,要自己知道的清楚些。”季涟摇摇手不耐烦道:“这些事你们就别操心了,太医院有的是人,要是连女人生个孩子都弄不好,他们就白拿这么多年的俸禄了。”
  玦儿似乎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又止住了,季涟看她这样子,心中涩意又起,一句话差点脱口而出:你便这般的不为自己打算么?
  到底还是忍住了。
  玦儿见季涟眼睛有些红,便拉他到里殿,问他是否又有什么不顺的事,季涟抚着她的手,只好捡起别的事情来说:“也没什么,听说符家的大公子几次冒险潜入突厥腹地,也未探得半点葵心的消息,虽然知道十之八九是这个结果,到底总还报着一丝希望,只是每次传来这样的消息,看着总有些抑郁。”
  玦儿想起葵心,心中也有些恻然,便劝慰季涟:“符大公子既是没有探到消息,那便也是没有坏消息;二公子才过了二十,不会这么没福的。”
  想了一想又道:“我才在后面,让人搭了一个小佛堂,也好给师傅念些经文……如今,也多加两柱香,保佑符家两位公子吧。
  季涟点点头道:“我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葵心若真是殇了,我打算在肃陵的旁边,给他造一座陪葬的陵墓;若是一直找不到尸首,也只好做衣冠冢了。”
  夜里他又做起噩梦来——这半年来缠绕他许久的噩梦,梦到他还没有给玦儿戴上镏金缀玉的凤冠,就猝然西去,留下玦儿一个,一些无形的手抓了她去,赐下三丈白绫,逼着她投缳,等她死了,又把她葬的离他远远的……而他的身边,躺着陌生的面孔,也许是他没见过几面的皇后,也许是某个侥幸生下了皇子的妃嫔——总之,不是玦儿。
  梦中他扯着玦儿的袖子,却没有法子阻拦她被人拖走,她不吵也不闹,只是回头流着泪望着他——他知道她并不是因为要被人带走而流泪,她是为他流泪。
  玦儿被他箍得喘不过气来,他醒过来时发现她手腕上被他按出浅青色的印子,她焦急的替他擦汗,然后握着他的手要他乖乖睡觉。
  过了几日,季涟亲自去符府探望符夫人,见符夫人比去年符葵心回朝时苍老许多,两鬓生出不少白发,只好吩咐人布下赏赐,只是金银再多,也换不回符葵心一条命——季涟每念及此处,更是心如刀绞,符夫人想求得无非是儿子的平安,他又何尝不是?符夫人多少还存着一个希望,而他连这唯一的希望也没有了。
  直到六月中,季涟终于收到蜀中经柳心瓴手的密折,折子是送到秋风殿的,季涟听了,兴冲冲的回了秋风殿去看,谁知打开之后看了,气得不打一处来。
  书房里只有余公公伺候,季涟问道:“柳先生送这折子来时,可有说什么?”
  余公公谨慎答道:“柳大人说,这些日子已尽心查探,实在只能查到这些了。”季涟便十分不耐烦,那折子上罗罗嗦嗦的记述江家的远近亲戚这些日子“不轨”的记录,最大的一件事也不过是江淑瑶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