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九十八度      更新:2021-04-24 09:46      字数:4781
  他们喝茶,一边东一句西一句开玩笑。雅座里就他们俩,电茶壶嘴呼呼吐气,搞得茶室里气氛格外温馨。彭红叶忽然把手伸过来,在侯文茂的下巴上摸了一下。侯文茂做躲闪状,自我解嘲说这一套程序感觉有些陌生了。
  “大小都是个人物了,咱们可得注意一点影响。”他说。
  彭红叶哈哈大笑。
  2
  当年他们相识的时候,侯文茂还是个小干部,彭红叶什么都不是,师大艺术系器乐专业大四女生,她的行当与侯文茂相距甚远,跟侯文茂很难发生瓜葛,把他们拉在一起的是钟声,侯文茂的大学同学,时为省电视台法制栏目的记者。
  那年夏天,钟声带彭红叶到本市玩儿,给侯文茂打了个电话。听说老同学来了,侯文茂挺高兴,一下班骑上自行车赶到宾馆,这才发现小子还带了个女孩来。侯文茂有点尴尬,因为钟声的老婆也是他们同班同学,高干之女,钟声就是因为追上该老婆,毕业才留在省城进了电视台。这家伙居然不避嫌,摘朵野花四处招摇,还带到老同学面前,要让他老婆知道了,让侯文茂如何代为遮拦?
  “这小彭,云南姑娘。”钟声介绍说,“二胡拉得那个好,歌唱得那个棒。”
  彭红叶让侯文茂印象特别。这云南姑娘挺漂亮,漂亮得不太对劲,有点儿邪。可能因为她上唇左角有一颗黑痣,看上去鲜明逼人。彭红叶个不高,小巧型,穿着入时,不像一般大学女生,可能因为是搞艺术的。这人有股傲气,侯文茂进门时,她只抬眼看看,点一下头,招呼都不打,自顾自坐在沙发上看一本时装杂志,两腿很随意地交叉,脚上套着宾馆客房提供的棉布拖鞋。
  侯文茂注意到这是一个单间,一张双人大床。他在心里骂了一句他*的。
  钟声是邻市人,跟侯文茂属于同一个方言区,算得上老乡,进大学后一直住同一宿舍,彼此相当要好,脾性也清楚,这家伙长得帅、热情,很有女人缘,读大学那会儿跟多位女生有过故事。偏偏这人又浅薄,有爱炫耀的臭毛病,因此他跟各任女友交往的细节总搞得沸沸扬扬人人皆知。侯文茂断定今天也这么回事,利用众小女生眼热的电视台从业人员身份,把个学艺术的漂亮妞骗到手,锦衣夜行不够味啊,家妻野妞,都应当拿到老同学面前炫耀一下。
  钟声不光向侯文茂炫耀彭红叶,他还向彭红叶炫耀侯文茂。他对姑娘说我这老同学体育那个好,书还读得那个棒。天天打球游泳,回回考试第一,家伙特别全面。本就是高才生,高考时报的是北大,不凑巧那一年高分考生全挤在一块儿,挤爆了,他因为数学差了几分,给挤下来,才沦落到我们学校。毕业后省里几家有名的律师事务所要他,人家不干,回家乡当公务员,目标远大啊。
  “他有一个梦想。”钟声说,“别看他长得黑。”
  侯文茂说,算了吧,也就是没本事,走投无路,回家找口饭吃。
  那时还没有“依法办”,侯文茂在市司法局宣传科,小小一个主任科员。他在宾馆里跟钟声坐了半个来小时就告辞。老同学来了,本应当尽地主之谊,请人家吃一顿饭,来两个菜一瓶啤酒,但是有一个彭红叶在侧,侯文茂不想找麻烦。他推说晚上恰逢上边来客,要陪,赶紧得走。钟声挺不高兴,觉得侯文茂真不给面子。他说:“你小子怎么回事?没钱买单?我请你吃饭不行吗?”
  侯文茂说不是钱的问题,真的有事。
  钟声不再炫耀,他实施打击。他对彭红叶说,你看看这小子牛×得,他什么事啊!小公务员,上街贴几张标语,聚众开几个讲座,有事要做,没权可用,就他稀罕。一样的同学,当律师的开奔驰了,当记者的买别墅了,当法官检察官的跺个脚地板乱摇。就他,请个客还得自己掏钱,没人给他报销,他还什么屁事!
  侯文茂笑道:“你小子真是一针见血。”
  侯文茂执意要走,钟声也没办法,反正漂亮野妞请老同学隆重欣赏过了,算了,走吧。俩人拍拍肩膀分手。那半小时里,彭红叶一心一意看她的时装杂志,很专注,很傲,很沉着,上唇角的黑痣似带嘲讽,一句话没有。
  当天晚上,午夜一点,侯文茂被电话铃吵醒。那晚不巧,侯文茂的女儿感冒了,孩子才一岁,感冒鼻塞,又哭又闹,把侯文茂夫妇折腾得够呛,好不容易哄睡孩子,俩人躺下来刚昏昏然入梦,电话铃就尖厉而起。
  是钟声来的电话。他惊慌失措,在电话里连喊救命。
  侯文茂说:“搞什么鬼你!”
  “快来!求你了。”
  那天晚上,大约十二点来钟,钟记者一对儿下榻的宾馆总台接到住客投诉,称受到隔壁客人的噪音骚扰,时已午夜,隔壁客人还在看电视,音量开得很大,客房隔音效果不好,邻室客人休息大受影响。总台值班人员接投诉后即打电话给受投诉的客房,想提醒客人注意左邻右舍。不料电话怎么挂都没人接。值班人员赶紧报告,值班经理便带人前去了解处置,在走廊上一听,果然该室电视机声音很大,夜深人静之际尤显吵闹。经理敲门,不见响应,让服务员开门,里边却已挂上防盗链,进不了门。经理喊话,无人应答,担心客人出什么事了,赶紧打110报警。五分钟后警察赶到,里边的客人才把门打开。原来两个客人未出意外事故,均健在,一男一女,男的是钟声,女的是彭红叶。这俩人怎么回事?他们在打架。他们扯掉了电话机线,用电视机的声音掩盖动静,然后把屋里的东西丢得到处都是,打得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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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当说这不是捉对儿厮打,是一攻一守。与一般男攻女守有异,这里进攻者是大学艺术女生彭红叶,招架者是电视台记者钟声。彭红叶用她擅长器乐演奏的指头和指甲为钟声抓出了一身的血痕,胸脯、腹部、大腿、脖子,连脸腮也没放过。她还用客房的水果刀扎钟声,直刺胸脯,还好宾馆提供的刀具虽为金属质地,却未开刃,削削果皮可以,杀人不行,否则钟声可能活不到向侯文茂大喊救命。
  彭红叶声称被钟声强奸。钟声则辩称不是,他说他俩是情人,一起到本市玩,玩罢才一起上床。起初女的没怎么样,任由摸弄,亲热间忽然闹起别扭,女的把钟声光屁股推下床,十个指甲一起上又抓又掐。钟声跑,招架,就这么打起来。由于彭红叶声称受到性侵害,钟声涉嫌性犯罪,警察把他们带到派出所做笔录。在那里钟声出示了工作证,说自己是省电视台记者,主管法制栏目,来历不一般。他还提到了侯文茂,“你们问他。他是主任,搞司法的,他可以证明。傍晚他还专门来看过我们。”
  于是侯文茂卷进了本案。派出所的值班所长恰认识侯文茂,知道司法局宣传科确有一侯,尽管不是什么主任。都在一个地方工作,司法宣传事项与公安部门多有关联,难免彼此认识。一听抓住了侯文茂的一个老友,还是省电视台的,身份挺特殊,案子当然也要格外慎重办理。所以所长允许钟声给侯文茂打电话。还好机关宿舍离得不远,十五分钟后侯文茂就赶到了。
  侯文茂证实了钟声的身份。钟声承认自己晚上多喝了点儿酒,与女友吵闹,不注意场合和时间,产生了恶劣的影响。在当场交出两百元以抵赔宾馆客房受损财物后,警察同意其离去。时近凌晨,钟声即拦了辆出租车,立刻开溜。
  侯文茂还得替他擦屁股。把钟声弄出去后侯文茂又到拘禁室见彭红叶。他告诉她钟声已经先走了,彭红叶也可以马上走人,但是有些情况得跟她说清楚:警察已经做了初步了解,证实彭红叶是跟钟声一起到达宾馆的,在总台登记房间时彭红叶拎着行李袋一直站在钟声的身边。她知道钟声只登记了一个单间,她没有提出异议,显然认可他们俩今晚将同居一室。这种情况下指控钟声强奸显系勉强。相比起来,如果钟声投诉她打人伤人甚至杀人未遂,倒还证据充足一些。
  “你赶紧走吧。”他说,“有架你们回去打,别在这儿闹。”
  彭红叶忽然开口骂了一句:“王八蛋!”
  “你骂谁了?”
  “你。”
  侯文茂没吭声,起身离去。
  两天后,有人挂本市公用电话找侯文茂,是个女子。侯文茂一接电话就听出是彭红叶,那时他止不住吃惊:迄今为止,他只听彭红叶说过两句话,一句是“王八蛋”,一句是“你”。他怎么凭这个就记住了她的口音?另外他也觉得惊讶:这人怎么还在本市,干什么呢?
  “我的身份证还被他们扣着。”彭红叶说,“请你帮我要一下。”
  侯文茂问:“你谁呀?”
  她说她是彭红叶。侯文茂说他不认识哪个彭红叶。他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不知道她的身份证怎么回事。这种事该找谁找谁,不行找王八蛋去,不要找他。
  “你不就是王八蛋吗?”
  侯文茂把电话挂断。
  他不想理这姑娘,主要还不是因为她出口伤人。那晚在派出所,他就明确告诉所长,钟声是他大学同学,他了解。彭红叶是什么人他并不知道,不认识,以前没见过,也无从知道钟声介绍的情况准确与否。侯文茂本能地不想跟彭红叶扯上什么瓜葛,特别在那个时候,他有自己的理由。
  不久,有一个星期天,侯文茂奉命组织一个宣传活动,带一群中学生在闹市街头演普法小节目,附近派出所派警员维持秩序,带警察到场的恰是当晚处理钟声案的所长。侯文茂跟所长闲聊,忽然想起彭红叶,他告诉所长彭红叶曾打电话请他帮要身份证,他没理她。所长说他们确实把彭红叶的身份证扣了几天,因为出事那晚,钟声曾在警察面前骂彭红叶是“婊子”,说这种大学女生跟暗娼没什么区别,他带彭红叶下馆子,到处玩,给她买衣服,买化妆品,要什么给什么,花了好多钱,哪想婊子说翻脸就翻脸,抓起刀子一把捅了过来。警察因此对彭红叶有怀疑。他们留下她的身份证,经核查没有发现她卖淫杀人等犯罪的记录,他们才通知她取走了证件。
  大约过了半年,有一天晚间,侯文茂在市区的春华酒楼请客,跟几位朋友一起喝酒。时侯文茂刚被任命为科长,虽然级别未提,却是重要一步。这职位得来不易,拖了很长时间。钟声携彭红叶前来那回。侯文茂为什么特别不愿意卷入麻烦,就因为那时局里正考虑是否用他,关口上最怕无事生非。此刻终于上了,如愿以偿,朋友们不免要说话,让侯文茂别只顾自己高兴,得请客。侯文茂说惭愧得很,素质这么优秀,学习这么认真,工作这么努力,也就一个小科长,哪有脸请客啊。话虽这么说,客还是要请的,光谦虚怎么行呢,于是大家就聚到了春华酒楼。春华酒楼位置略偏一点儿,属中低档消费地点,侯文茂自我解嘲,说该酒楼跟他侯科长档次相当,基本上可称物美价廉。以后如果有幸还能提拔,梦想成真,再考虑提拔酒楼的档次。
  忽然有一个年轻姑娘笑眯眯闯了进来。一头黑发梳得千姿百态,头上挂着套耳麦,像电视歌会上蹦蹦跳跳声嘶力竭的女歌手。这人穿绿小褂,红短套裙,涂脂抹粉,非常性感,还非常漂亮。
  “老板点什么酒水吗?”
  侯文茂正在点菜,一听话音不禁抬头,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彭红叶。上唇左角一颗美人痣鲜明逼人。彭红叶穿的那件短裙边别着一个标志,是售酒小姐,在酒楼各包间窜来窜去推销某牌号葡萄酒,并根据推销业绩提成获得收入的业务人员。
  彭红叶朝侯文茂咧嘴一笑,显然也是一眼认出了个黑皮王八蛋。
  俩人都没多嘴。座中有人摆手让彭红叶出去,上别处推销,说:“我们自己带酒了,你的免了。”彭红叶是那么好打发的吗?她笑眯眯不走,说老板您别着急,听我介绍一下我们的产品。我这么漂亮都豁出去了,您还舍不得多看两眼?
  她站在门边,绘声绘色介绍她的葡萄酒。眼睛带笑,不看别个,一动不动紧盯着侯文茂。侯文茂感觉到她笑意中的一股寒冷。
  他不慌不忙,举起双手比了个暂停的动作,和颜悦色请小姐数数屋里有几位客人。彭红叶说不用数,五位。侯文茂说行了要五瓶。彭红叶说:“不把我也算进去?”侯文茂立刻点头,“行。六瓶。”
  座中人哄笑,说侯文茂完了,升官还没发财,只一下就让这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