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暖暖      更新:2021-04-17 18:57      字数:4945
  想想也是,需要登台演出或是拍照的,人家自己会有化妆师,眼下寒冬腊月天的,普通人谁没事花一百块钱找人化妆?
  为了把这项新业务推行起来,江晓媛简直是拼了——街头秀她后来又办了两次,每次一个不同的主题,后来对面影楼老板不让借衣服了,江晓媛和她的模特们只好结束了在街边瑟瑟发抖的活动。
  很快,江晓媛又想出了新对策:每次美发店歇业,她都顶着对面影楼化妆师的冷脸跑过去给人家义务劳动,来个免费干活的,老板肯定没话说,唯独人家的化妆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每每要对她冷嘲热讽一番,江晓媛也都忍了。
  后来她发现这样也不行,因为影楼即将倒闭,生意还不如美发店好。
  于是江晓媛又自掏腰包,自行设计并打印了一打传单,亲自到人流量最大的路口发,冻得第二天发烧三十八度五,回访人却寥寥无几——原来大部分人接她的传单就是因为看她可怜,接过去根本没看,转手就将她的心血与牙缝里挤出来的成本一同塞进了路边的垃圾箱。
  就这样,江晓媛上蹿下跳地折腾了一个多月,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市场远远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大。
  随着春节一天比一天临近,美发店里的客人一天比一天多——坊间都说正月剪头不吉利,每年年底都是美发店的大忙季,江晓媛也没闲着。
  莉莉他们几个为了她好,经常会把忙不过来的烫染发活计交给她,大家都看出来了,总部推出的这项新业务是个完蛋货,根本不可能发展得起来,为了让江晓媛不至于太惨,她们想趁着客流量大的时候让她多拿几个单子,省得她一年到头两手空空。
  数九寒天里,江晓媛愣是上了火,智齿发炎,连带着嗓子一起肿了,一个月的时间瘦了十斤,走路都开始发飘,人也显得更加沉默寡言。
  急也没用,上火也没用,市场就这么冷酷无情。
  腊月初八这天,正好店里歇业,陈方舟却出人意料地来到了店里,推门一看,果然见江晓媛又在店里蹭空调,同时手里拿着一本二手的妆面造型书看。
  “吃饭了吗?”陈方舟问,“我过来给你送一碗腊八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江晓媛有点警惕地看着他。
  陈方舟:“什么眼神?”
  江晓媛:“总觉得你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陈总,有事能直说吗?”
  “嘿,倒霉孩子,会不会说话?”陈方舟搓了搓手,他先是看了江晓媛,随后话音一顿,又看了她一眼,这才迟疑地开了口,“那我可说了,你别哭。”
  江晓媛在腊八粥的香气里绷紧了心里的弦。
  陈方舟轻咳一声,四下里看了看,像是一幅不知该从何说起的表情,接着,他打开了店里的电脑,在“嘎吱嘎吱”的机械声里,艰难地登上了一分钟1KB的破网,用了足足十分钟,登陆了一个塞满了广告的邮箱,扒拉出一封邮件开给江晓媛看。
  “这是最近各店推广化妆造型业务的情况统计表。”陈方舟说,“呃……唉,算了,你有文化,肯定看得懂,过来自己看吧。”
  江晓媛默默地走过去,手心都是冷汗。
  “你看,这个推广效果是很不佳的。”陈方舟说,“当然,不是单说你——各店都不佳,咱们店由于你的努力,算是成绩最好的了,今天老板还打电话表扬了我一通,让我给你涨点工资。”
  江晓媛心情沉痛,一点也不想听。
  邮件里的数据单惨不忍睹,好几家分店基本上都是“秃瓢”——也就是说自打业务推广以后,一单生意也没有,这样一看,他们这家店一个月二十张单子的成绩简直是鹤立鸡群了,不管结果成与不成,都可以在猪队友的对比之下载入史册。
  “咱们家宣传期两个月的规矩,你大概也知道的。”陈方舟抬起头看着她,他人长得小模小样,头也是小头鸡脸,只有眼睛不小,睁大的时候像只小型犬,看起来有点可怜巴巴的,“规定就是到这个月十号,也就是下礼拜,不行……恐怕就要下线了。”
  江晓媛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32章
  江晓媛双手插在兜里;沉默了大概有一个心潮涨落的周期,然后静静的开了口:“所以以后都不成了,对吧?”
  陈方舟搓了搓手:“这个事情做不成不怪你;非人为的因素很多,你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我这么说,你能接受吗?”
  江晓媛不能;死都不能。
  曾经;世界上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唾手可得的;哪怕她知道自己是个绣花枕头;也一直坚信,只要有一天她肯雄起努力,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怎么忽然之间,她哪怕想要取得一点点的成绩;都变得这样艰难呢?
  她知道,这次的失败;其实她可以不必往心里去,毕竟她是有真技术的,二十多个单子的客人没有说不满意的,每个人走的时候都声称下次还会来找她——虽然他们都没回来。
  他们说她比专业的化妆师技术还好,那么她大可以真的跳槽去做专业化妆师,从底层做起,慢慢攒客户资源,攒个三五年,考个高级化妆师,不也很好吗?
  可是江晓媛心里的愿望不止如此。
  当她仔细打听过高级化妆师的薪酬和就业前景后,心里就萌生了这个想法——她不想止步于技术,她想有一天能经营自己的美丽产业,像那些一边在电视上参加节目,一边推广自己名下品牌的XX老师一样。
  江晓媛不想一辈子素着脸给别人打工,尽管那对于别人来说,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职业选择,但那不能满足她,在她看来,也不算活出个人样来。
  可是现在,别人给她提供了平台,她都做不好,遑论以后另起炉灶了,江晓媛忽然发现,自己可能真的就只有技术还勉强拿得出手。
  她有一瞬间开始怀疑,是不是她太好高骛远了呢?
  也许她根本没有成为成功人士的素质,也许她只是心大,本质上和陈老板他们这些人一样,一生到头,也就能拼出一处安身立命的寒酸小屋而已。
  她想,要是这个世界能像玄幻小说那样,有一种可以测试出人根骨的法器就好了,每个人都上去测一测,就知道自己将来是干什么的、属于哪个阶层,这样每个人都能安分守己,不会做超出自己能力的白日梦——那样岂不是少了好多无谓的摸索和焦虑?
  陈方舟看着她灰败颓废的神色,叹了口气。
  想当年,他也曾经是凌云壮志,感觉自己有一天会走上一条无比风光的康庄大道,可是世事无常,现如今他只走上了一条一望无际的房奴之路,贷款的负累把他的脑袋日复一日地按在奔波劳碌与柴米油盐中,他不敢喘息,唯恐呛死。
  ……就这,还有好多人羡慕得不行。
  陈方舟:“虽说你的首席可能快当不成了,不过我今天还是给你带来了一笔单子,要不要做?”
  江晓媛心想:“都黄了,做你个头。”
  可她的舌头却叛变了主人,干巴巴地吐出一个字:“……要。”
  陈方舟:“我今天要去相亲,跟人约了中午,你赶紧的,给我拾掇拾掇。”
  江晓媛这才发现这个大龄男青年人五人六地穿了一身西装,越发地将他的五短身材暴露在外,整个人看起来短得只剩下一小截,屁股底下就是脚丫子。
  陈方舟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我总觉得这么穿有点像卖保险的,你说呢?”
  江晓媛:“……不像的。”
  陈方舟羞涩地笑了一下:“唉,虽然我是你老板,你也不用这么奉承我。”
  江晓媛闻言,立刻将“像个马戏团的”这句真心话咽回去了——她想起来了,陈方舟是她老板来着。
  她艰难地收拾起一地狼藉的恶劣心情,决定为她热爱的事业站好最后一班岗,接了陈方舟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带钱了吗?”
  十分钟以后,两个人一起锁了门上街,江晓媛本想奔附近的商场去,刚露出一点苗头,就被陈老板拽了回来,最后他们俩坐了六站公交,来到了一个人满为患的服装批发市场。
  江晓媛震惊地看着好多人扛着大包小包进进出出。
  陈方舟:“好多网上卖东西的人都是从这进货的,零售也卖,稍微贵一点,里面乱,你注意点,别让人掏了你的兜。”
  江晓媛默默地将自己的衣兜拉了出来,陈方舟只看了一眼就闭嘴了——她可真是兜比脸还干净,一毛钱也没有,随便掏。
  刚一进去,江晓媛险些看花了眼,只见这批发市场里面到处都是货架,到处都是小摊,根本没地方试衣服,只能凭感觉买,质量也参差不齐,所有人都在讨价还价。
  过道全被货架占满了,窄得要命,人满为患,挤作一团,四下漂浮着摊主们南来北往的各色早饭味。
  货架上的衣服有些是山寨的名牌,乍一看挺像那么回事,有些则完全是狗屎——江晓媛愣愣地看着一条半身裙,心想:“苍天啦,挂了半年没洗的蚊帐也拿出来卖了!”
  谁知她只多看了这么一眼,热情洋溢的老板娘就跑来说:“小姑娘喜欢这个呀,上身很仙的,五十块不还价哦。”
  江晓媛“呵呵”一声,回头张望不知被人挤到哪里的陈老板。
  老板娘:“唉,算了,看你漂亮,我让一点,三十好不好?”
  陈方舟还没钻过来,江晓媛目光无焦距地扫来扫去。
  老板娘:“诚心要二十块钱也可以的。”
  陈方舟实在过不来了,跳着脚远远地冲江晓媛挥手,江晓媛只好转身向他挤过去。
  老板娘在她身后抻着脖子叫唤:“十块钱你拿走!十块!”
  江晓媛走得更快了。
  四十分钟后,俩人艰难的挤了出来,感觉人都被瘦了五斤,江晓媛负责选,陈方舟负责砍价,最后给陈老板重新置办了一身衣服,外加一双内增高鞋,他找了个商场的共工卫生间把衣服换好,被江晓媛直接拽到了香水专柜。
  陈方舟:“干什么,我不买!”
  江晓媛:“我知道,蹭一点样品。”
  陈方舟忐忑不安地跟着她走进衣香鬓影的专柜,头都不敢抬,感觉自己是来做贼的,他拿眼一瞥,发现店里的导购把客人看得牢牢的,只肯把香水喷在小纸条上,让他们闻一闻,根本没有蹭香的机会。
  他连忙一拉江晓媛:“走吧,你看……”
  江晓媛:“闭嘴,别添乱。”
  陈方舟就只见兜里一毛钱都没有的江晓媛自带某种说不出的气场,泰然自若地跟导购交流起来……不对,是导购单方面被她碾压。
  那江晓媛也不知道是胡诌还是真事,现场即兴发表了一串高大上的香评,成功地将导购镇住了。
  江晓媛大摇大摆地抱怨:“还有你们店里怎么只摆新品?经典都不要了……啧,咖啡豆也不新鲜了。”
  导购:“有、有的吧,要么我去给您问问。”
  就在导购飞奔着跑回去的时候,江晓媛眼疾手快地挑出一瓶样品,迅疾无比地往陈方舟身上喷了三下。
  成功!
  这次逛街的经历堪称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可谓是斗智又斗勇,劳心又费力。
  图什么呢?
  归根到底,还不都是穷的。
  两个穷光蛋大功告成,叽里咕噜地滚回店里,蹭店里的水电工具,又给陈方舟免费打扮了一番。
  江晓媛觉得自己的脚都快磨烂了,一边给陈方舟吹头发,一边忍不住讥讽了一句:“陈总,你都穷成狗了,居然还惦记着娶老婆,胸怀大志嘛。”
  陈方舟一本正经地说:“要惦记的,这是大事,我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要娶个老婆,生个娃。”
  江晓媛:“你自己就是个穷鬼,娶的老婆也只能是穷鬼,你们俩穷鬼养得起娃吗?就算你死乞白赖地把他养大了,等你好不容易把债还完,你家娃也差不多大学毕业了,你还得接着背一屁股债再给他买房置地。”
  陈方舟:“那穷逼就应该一起去断子绝孙吗?”
  江晓媛活动了一下生疼的脚腕,没吭声,她就是那么想的。
  陈方舟靠在椅子背上,半阖着眼:“你还小……唉,不对,其实也不小了,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跟你说,人越穷,越是想要个孩子,比方说我,我就很想生个娃,将来我可以看着我的小孩从小在城里长大、读书,大学毕业,一毕业我就给他置业,让他过得一点负担也没有。”
  这是怎么样的一种神经病啊?
  陈方舟:“只有看着我的下一代比我好,我才能感觉到我这一辈子也在努力,也有成就。要是没有这么一个参照物,我根本看不见自己劳劳碌碌的价值在哪里,我将来看着我的小孩从小衣食无忧,长大飞黄腾达,就能跟自己说‘这都是他老子给他挣来的’,就像是我自己也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