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节
作者:一米八      更新:2021-04-17 18:30      字数:4993
  耀的口气说。
  岳鹏程喜滋滋地咧了咧嘴,噔噔噔,一溜小跑上了楼梯。这个人全身上下都是
  精气神儿,什么时候都极少有拖拖拉拉的情形。这使他手下的干部们与他打交道时,
  也不得不格外抖擞起精神来。
  岳建中带着几分气喘跟上二楼,进屋后立刻汇报起今年果品的收成情况,和按
  照岳鹏程的指示拟定的“流血计划”。岳鹏程认可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慢悠悠
  地掏出一张图纸,放到岳鹏程面前的写字台上。
  “书记,这是我从省设计院一个老工程师家里挖出来的。你看看,比起前几种
  方案……”
  这是一座十分气派的别墅式双顶小楼和庭院的布局图。岳鹏程听着介绍和说明,
  不时满意地点着头,提出疑问和听着解答。为岳鹏程的新宅规划,岳建中和胡强已
  经费过不少心思了。
  咚咚咚,屋外响起敲门声。
  屋里的两个人好象没有听见,只是把声音放得低了些。
  咚咚咚!
  岳鹏程极不高兴地皱起眉头。岳建中收起图纸,朝门口喊过一声:“谁?有么
  事?”
  屋外回答的还是三声门响。
  岳建中走过去,猛地拉开门,刚要张口喷粪,却一愣,满脸溢出笑来:“哎呀,
  是秋玲主任哪!书记刚好在,快进来,快进来!”
  秋玲进屋,岳建中立时掖起图纸,找个借口走了。岳鹏程在楼梯口处喊住他,
  递过一封被揉得皱皱巴巴的信,用压低的声音说:
  “下午散会,蔡黑子塞给我的。你搞的么事嘛!”
  岳建中一看,先自明白了几分,连忙接过,装进内衣口袋,满心感激地下楼去
  了。
  岳鹏程回到办公室,关上门,从容地给秋玲冲了一杯咖啡,这才坦然地坐到对
  面。秋玲的到来令他惊讶。对于昨晚与秋玲的谈话,他虽然十分沮丧,却认定自己
  的态度是明智的。他清楚,他越是慷慨大度,他在秋玲心目中的分量就越重,秋玲
  就越是难以忘怀他。使他烦恼的是事情惊动了淑贞。淑贞的决绝态度,在他心中蒙
  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秋玲此时的出现,正象一道阳光、一阵和风,使他感到了心
  地深处的温暖和抚慰。
  “岳书记,昨天你答应贺子磊户口的事,办得怎么样啦?”
  岳鹏程听出味道不对,说:“头午我给办公室交代过,他们没打报告吗?”
  “昨晚你是这么说的吗?”
  “昨晚?哎呀呀!……”岳鹏程搓着两手,露出一副焦躁和恼怒的神情。在大
  桑园,不,在登海镇乃至蓬城县,敢以这种口气同他岳鹏程说话的,决没有第二个
  人。
  “怎么,你说话不算话还要发火?”秋玲微蹙双眉,舌头立时变成了火焰喷射
  器,“行啊!你有权有威,打个喷嚏下场雨;跺跺脚跟闹地震。你骂人哪!把我赶
  出去呀!撤了接待处主任开除回家喝西北风呀!你怎么不发话?不发话就是默认,
  我还是知趣点得啦!”
  她站起,直向门口走去。
  岳鹏程连忙拦住,脸上换出甜甜的笑纹:
  “秋玲,你也该听我一句话嘛。不错,我答应亲自去办,可报告总得打一个,
  你也得给我个时间嘛!昨黑夜说的,今天一早就打报告,不能算我迟误吧?再说我
  有时间向公安局跑吗?就算跑去,就一定找着人家局长?”
  “你嘴上说得好听,我才不信你那一套睐!”秋玲舌头不软,心里已经认了帐。
  “好好,我这就给你办行不行?”岳鹏程拿起话机,用命令的日气对话务员说:
  “给我接公安局钟局长,就说我有急事,躺被窝里也得请出来!”
  电话很快接通了,话务员说钟局长正在喝酒,是从酒席上搬来的。
  “鹏程啊,有什么吩咐啊?”话机里传出舌根生硬的问话。
  岳鹏程在鲁光明和黄公望面前奏过一本之后,公安局长很快换了人。这位新局
  长与岳鹏程你来我往,好得如同一个娘肚里爬出来的。
  岳鹏程按照秋玲的要求,把贺子磊迁户口的事说了一遍。
  “这个姓贺的是什么人?该不是老弟一个被窝里相好的吧?”对方根本没听准
  事情的来由,打着一串酒嗝,说:“你老兄让办的还敢二话?什么时候派个人来,
  就行啦!
  两人又扯了几句闲呱,话机扣死了。
  秋玲这时已经带着歉意和得意交织的神情,默默地坐在沙发角上,偏着半边脑
  壳在笑。
  他们两人的关系经常是这样。秋玲时常要些带着尖刺的。娇嗔的小脾气。每到
  这时,岳鹏程总以宽厚或是果敢的行动,使那小脾气的尖刺自动折断,只留下令人
  怜爱的娇嗔的温柔。也正因为此,秋玲对岳鹏程总是怀有一种除了性爱之外的更深
  沉的依恋。岳鹏程则从秋玲身上,得到了从贤惠、老成的淑贞那里无法得到的、充
  满姑娘活力的任性和娇情。这对于处于事业和荣誉顶峰,早已进入中年人行列的岳
  鹏程说来,正是中怀之梦、遐思遥想之爱。
  障碍排除了,是重温旧梦的时候了。
  岳鹏程淳情地笑着,伸出双手。
  秋玲坚决地排开了:“不,鹏程!我给贺子磊说过,要真心对得起他。以后……
  以后咱们就算兄妹,别再这样了好吗?”
  一重悲哀的云翳罩住了岳鹏程的眼睛:
  “秋玲,你要结婚,就真的一脚把我踹开吗?”
  秋玲像是怕那悲哀触起了几分怜悯,抿着唇,把目光投向地面。只这一个动作,
  两只小手便又一次成了岳鹏程的猎获物。她没有试图挣脱,只把目光盯向那双变得
  明媚起来的眼睛,说:
  “鹏程,你对我好我知道。可我不能……咱们说定: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决不!
  你答应不答应?”
  “秋玲的吩咐,咱还敢……”
  “不行,说清楚答应还是不答应?你这个人滑,谁还不知道!……”
  “行,说清楚,答应!”
  岳鹏程又一次淳情地笑着。笑着的同时,果断地搂住了那柔软的腰肢,贪婪地
  俯下身去。
  第十章
  岳建中揣着岳鹏程交给的那封皱皱巴巴的信,好不容易熬过一个夜晚。天刚放
  亮,便威威武武地来到园艺场的那个并不怎么作脸的办公室,叫醒看园的几个工人,
  命令火速通知全体人员集合开会。
  园艺场在村北一溜平缓的岗子上。名叫园艺场,实际是苹果园,因为其他果品
  微乎其微。梨一点,桃子、杏子一点,余下的便只有苹果。苹果也只有常见的红玉、
  大小国光、金帅、青红香蕉,近年新兴的品种难得一见。果园不大,总算不过一百
  几十亩的样子。老辈儿传下的老树五六十亩,其他多是肖云嫂当政时,从合作化到
  “四清”断断续续栽起来的。那些年李龙爷没睁眼,人不兴旺果树也不兴旺。打从
  李龙爷睁了眼、显了圣,这片果园也才显出了一点“灵光”。
  哎呀!说“一点”灵光可得小心咯!被远东实业总公司园艺场岳建中场长听到
  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我国艺场是书记的十大台柱子之一!”他会气壮如
  牛地告诉你。你不信、不服或者不屑一顾?轻者唾沫星子喷你一脸,毛茸茸的拳头
  晃得你二目昏花。闹不好麻烦了,到治保科胡科长那儿去吧,那儿有特聘的两名
  “武术教练”,他们会把你“教练”得心服口服的。
  这几天忙于做下果准备,夜里也要干得很晚。一清早几十名职工就被从被窝里
  喊起来,许多人的眼睛还毛毛着,粘满眵目糊。“肯定是下果提前了,场长要下点
  精神啦!”人们肚里猜测着。进到办公室找个地方坐下,才觉出气氛有些不对:治
  保科长胡强带着两名武术教练,坐在显眼的地方;平时开什么会也难得到场的场长
  的亲戚朋友们,也坐了一拉溜。看样几,不是塌了天陷了地,也是出了骇人听闻的
  大事件。
  作为岳鹏程的十大“台柱子”也是十大金刚之一的岳建中,倒是笑模笑样,带
  着一种欣赏的目光,望着这些从几十里或几百里之外的山村招来的、见到他只有垂
  手听命份儿的他的工人们。
  他的工人!的的确确、实实在在,这些工人是他的,是他岳建中顾来,并且只
  能听命于他岳建中或他指定的某个人指挥的。
  他这位场长不同于远东实业公司的任何一位厂长、经理。他不是岳鹏程任命的,
  但必须听命于岳鹏程;远东实业公司编制序列表上、没有园艺场这个名称,但园艺
  场在远东实业公司中起着无可替代的作用。
  他是“承包场长”,还需从承包说起。
  五年前,果园要承包时,岳建中还是个举步心惊、无足轻重的小卒子。叫行那
  天,原果园技术员石衡保一下子叫了五十亩。其他人没有技术,心里也没底儿,这
  个叫五亩,那个叫三亩、二亩,少的也有一亩、半亩的。岳建中原本是边儿也不敢
  沾的。碰巧,那天他那个在果树研究所干过几天的妹夫来了,硬是鼓动着、逼着他
  叫了二十亩、这不是要命的事儿吗?二十亩,一年单是上交村里的提留就是一百张
  大团结。他这一辈子苹果吃了几个也约摸算的出来,苹果什么时候打权子、什么时
  候上肥浇水,他是一窍不通!妹夫说:“哥,有我哪。”有你怎么样?到时交不上
  提留,当裤子卖房子还不是我的事儿!岳建中当时悔得很。
  那年风调雨顺没虫没灾,加之各家各户尽心尽力,秋天,满坡苹果来了个破天
  荒的大丰收。又赶上国家调整果品价格,一斤苹果顶往年三四斤卖。承包户们欢天
  喜地,认定抱上了金元宝。那些没有承包和承包得少的人家,只恨自己有眼无珠,
  干流着两尺长的口水。岳建中的“悔”自然飞到云彩中去了。他算了一笔帐:一亩
  苹果向少里说,按五千斤算,一斤苹果向少里说,按两毛五的价,二十亩苹果就是
  十万斤,两万五千块钱。除去上交一千块钱提留,除去施肥打药的花费和应当劈给
  妹夫的一半收入,他岳建中至少净赚一千张大团结。一千张大团结,一万块钱!这
  可是从祖爷爷那辈起,把坟莹地卖了也无法想象的一笔数目啊!摘苹果卖苹果那几
  天,岳建中觉得腿和胳膊全变成了翅膀和风火轮,随时都在向天宫里飞。
  最得意、最让人眼馋的还是石衡保。这个只上了五年学的果树技术员,好像一
  夜间成了万人瞩目的电影明星。他把亲戚朋友、大人小孩全动员起来,还临时顾用
  了一些人帮助下果。远从几百、几千里之外赶来的采购者,争先恐后向他那片果园
  地上挤。一辆车走了,丢下一叠票子;一辆车来了,丢下一叠票子还外加上几条
  “摇拍”“大中华”。一百几十亩孤寂了多少年的果园,一时间成了王府井大街和
  西单商场。
  一连几天岳鹏程没有露面。那一天,他溜溜达达想起到果园来了。
  “书记来啦!”那些承包主人手忙脚乱,也还是笑迎着脸儿。
  “你们可是都发了财了啊!”岳鹏程半开玩笑地说,“没忘了交提留吧?个人
  发财是好事,可别忘了财是怎么发的。人不能忘本,忘了本就成了一堆狗屎,是不
  是,啊?”
  他转了一圈,来到石衡保的地面上。石衡保正同几个外地来人讨价还价,他老
  婆赶忙把他叫回来,同时挑了几个个头最大、熟得最透的金帅,擦了擦送到岳鹏程
  面前。
  岳鹏程并不接,对石衡保说:“衡保,今年捞十万二十万没问题吧?”
  石衡保摆摆手说:“哪能啊!今年头一年,我投的本钱大,加上这么多人帮忙,
  能到手三成就算烧高香啦!”
  岳鹏程伸出三个指头:“就算三成,也得这个数吧?妈拉个巴子的,比我这个
  当书记的强到天上去啦!明年干脆,咱俩换个个儿算啦!”
  石衡保只当岳鹏程戏语;笑笑说:“哪能啊,书记!咱村这几年还不多亏了你。
  就说这果园,没有你也包不了那么痛快呀!”
  “嗯,你石衡保还算有点良心。”岳鹏程咧咧嘴,问:“提留交了吗,衡保?”
  “交啦,我第一个交的。”
  “嗯,好。”岳鹏程在一排排果筐中间随意串着。打开一筐看看,盖好;打开
  一筐看看,盖好。他好象是忽然想起来似的,说:
  “哎,衡保,村里厂子想搞点关系,你能不能支援支援哪?”
  石衡保打了个愣怔,说:“支援当然应该支援。不知需要多少?”
  “论需要就多了。你是大户,出五十筐怎么样?”
  “五十筐……那价钱……”
  “自己村里的事,算多算少是个意思。按五分钱一斤,行了吧?”
  石衡保心里一哆咦。五十筐苹果三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