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北方网      更新:2021-04-17 18:00      字数:4728
  ,一个没有文凭的电瓶车司机,怎么能胜任销售人员的重担呢?不如就让他从我眼前永远消失吧。”
  如此直言不讳的过分要求的确让余大智为难了,所以没有看见李小蔓眼睛里喷射出来的憎恨和痛苦。
  “这……这恐怕不太好吧?小伙子是凭自己真本事上来的,提拔他也是经过人力资源部门共同讨论决定的。咱们销售部确实需要这样踏实能干的员工,苏董也同意破格录用。现在开除他没有适当的理由,至少得和苏董打声招呼。怎么,你认识他?”
  这话简直是一语双关了,暗示你李小蔓并不是凭真本事上来的。单纯的李小蔓沉浸在愤恨和痛苦中并没有听出来,不过这番话倒是提醒了第一天上任的她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于是收起不合时宜的任性刁蛮,勉强一笑说:“算了,这点小事不用和苏董说,我也就顺口一提,因为我一向不喜欢卷头发的男人,看上去很邋遢,倒胃口。”
  余大智释然了:“哦,原来如此,李经理有自己独特的审美观啊,从你高雅的着装品位上我已经看出来了,今天这身白色套装真的非常迷人。不过也不能怪他……汪子童的头发是自然卷的。”
  小丫头故意惊奇地说:“哦,是吗?我还以为这个高中毕业生赶时髦,上发廊弄的廉价发型呢!”
  两人心照不宣避开这个突兀的话题,说说笑笑着推开经理办公室大门,惊讶地发现一身黑衣的苏雨寒独自坐在里面,眼睛红肿,神态怪异。她就那样静静呆坐,身上却自然散发出一种令人沉醉的幽怨和古典美。
  余大智连忙走上前问道:“雨寒,你怎么来了?为什么不打个电话给我呢?怎么,身体不舒服吗?”
  苏雨寒抬起头,没有血色的脸上隐隐浮现已经擦去的淡淡泪痕,发颤的指尖紧紧拽住黑色羊毛披肩,仿佛在极力控制起伏的情绪。她轻轻一笑,声若游丝地说:“没事,本来想参加为小蔓举行的欢迎仪式,谁知风沙太大,吹进眼里。这副狼狈像哪能见人,只好躲在这里等你们了。”
  青春丽质的李小蔓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妩媚而忧郁的成熟女人,暗暗羡慕她不凡的韵味和孤芳自赏的气质,连忙感激地说:“谢谢苏董,还让您专程来一趟。”
  “小蔓,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或者找余总。你年轻,人也机灵,别急,慢慢跟着学习,将来一定比我出息。”
  李小蔓受宠若惊地说:“苏董,您抬举我了,将来能有您一半我就满足了。真的,第一次见到您时,我都给迷住了。”
  苏雨寒呆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充满青春活力的俏丽女孩,她那凝脂般吹弹可破的皮肤和清澈明朗的双眸让她回忆起十年前的自己。可是一切转瞬间都变了,是什么让热爱生命的自己变得如此厌倦和恐惧呢?对了,今天是10号,是所有快乐和爱情终结的日子,本来应该满面泪痕躲在一个没人知道的角落,随风祭奠逝去的青春和幸福。明察秋毫的哥哥硬逼着自己上这里来,提醒自己放下儿女情长,以事业为重,千万别轻慢了李局长的独生女儿。
  于是听话的她一早就来了,却没有勇气走进热闹喧哗的售楼部。悄悄躲藏在巨大的“丽水居”广告牌后,没人看见这个忧伤的黑衣女人。大风夹着沙子打在淌着清泪的苍白脸庞上,她却浑然不觉,被泪水和沙粒迷蒙的双眼一直追随着一个似曾相识的影子。
  浓密的卷发,希腊式的鼻梁,紧紧咬着的双唇,深邃的眼睛,远远的影子,一切都那么熟悉。风似乎吹来他夹杂着烟味的男性气息,记忆里甜蜜的感觉回来了。她甚至感觉到了一双坚强的臂膀从背后抱紧她,温热的嘴唇摩挲着她的耳鬓,一遍一遍诉说着对她的思念和渴望。她慌忙抓住那双虚幻的手,仿佛感觉到风中彼此的温度,他的手还是那么温暖,自己的却那么冰凉。每到寒冷冬天来临的时候,他总是用自己暖暖的大手握紧她,小手暖了,他继续揉搓她冰冻的双足,强烈的爱意随着温度传递到她体内。她脸红了,缠绵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他也燃烧了,把女人还没暖过来的双脚贴紧自己结实的胸膛,伸出手来缓缓抱紧她……
  “雨寒,雨寒,你怎么了?”
  余大智尖锐的叫声把苏雨寒从战栗的回忆中惊醒,她仓皇站了起来,语无伦次地说:“我走了,你们忙,别送……”
  余大智早已领教老板翻云覆雨的情绪变化,李小蔓却是触景生情了。同是女人,或者说同是被父亲关爱的女儿,她感觉到了女上司内心深处的痛苦和悲哀。是的,那一定是一种丧父之痛,她以为自己能理解。想到还是孤独一人的爸爸,李小蔓隐隐觉得担忧,妈妈离开他们也很久了,或者该给爸爸找个适合他的女人了。
  黑衣女人沉浸在自己的哀伤回忆中,没有惊动旁人,而是悄悄从后门离开了售楼部。大风吹起她黑色的长发和裙角,顶着漫漫黄沙独自前行的苏雨寒显得愈发悲伤和无助。
  虚掩的后门又被打开了,一双愤怒、矛盾而迷惑的年轻眼睛一直在背后尾随着这个空壳般的忧伤女人,甚至看到她趴在汽车方向盘上失声痛苦的画面。年轻人的拳头握紧了,怒张的血管就像一条条蜿蜒的河流,似乎漫天黄沙也带来了他悲伤的记忆。
  第三章(一)
  贺言实长长伸了个懒腰,看见窗外漆黑的夜色和漫天的繁星,原来天已经黑了。扭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九点了,终于把今天的新闻稿件写完了,明天的头版头条还等着上呢。
  喝了一大口浓茶,拿着刚写好的稿子,他推开主编办公室的门。
  “头儿,你给审阅审阅,关于今明两年市政建设的最新规划,明天的头条。”
  头发花白的严主编放下案头工作,诧异地抬起头:“审阅?咱们的贺大牌怎么了?今天玩起谦虚谨慎了?平时你的稿子从不需要别人审阅的,直接上印刷完事。就算你胡乱瞎写一通,只要属上‘贺言实’的大名,一样有人追着看。谁让你是咱们市里的‘十大名记’呢。”
  贺言实憨厚一笑:“主编,别损我了,这不都是在您的光辉领导下嘛。言归正传,今天的确思想不集中,一篇三千字的稿子折腾了我俩小时。完稿了我还是不踏实,您给瞧瞧。”
  严主编拿起稿子微笑着快速浏览了一遍,没发现问题,于是若有所思地说:“小贺,和我说说怎么了,为什么不踏实?和女朋友吵架了?”
  贺言实拉了张椅子坐下,长长吁了口气:“主编,您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咱们的老新闻人一瞅台历,想起来了:“3月10日,‘蜘蛛’被枪决的日子。”
  “对,3月10日,两年了。”贺言实严肃地说。
  主编想起了当年就是眼前这个小伙子揭开了“蜘蛛”一案的层层迷雾,为此还被恐吓电话和匿名信件包围着,身上至今留下了几处遭殴打的伤疤,于是感慨地问:“怎么,还没忘记?”
  贺言实重重点点头:“还没忘记,毕竟还有五百万元巨款下落不明,国家的损失还没追回,我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严主编知道小伙子强烈的正义感和责任心,不过还是谨慎地说:“小贺,这些事情还是交给公检法部门去处理吧,何况咱们也没有任何线索。”
  “是啊,至今为止没有一点线索。‘蜘蛛’死了,‘蜘蛛网’内所有的涉案人员全都被公正的法律予以制裁,包括他的四个情人。他的妻子和他两地分居快六年,虽然流言飞语都说那五百万元是他妻子藏匿了。但是经过调查,他妻子和本案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她也是受害者之一。‘蜘蛛’死了,她也疯了,如今孤独地住在东原市精神病院里,也许只能凄惨地在医院里度过本应幸福的一生。他们的孩子据说早已经送到美国,从此杳无音讯。但是我总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直觉,一定还有一个和‘蜘蛛’亲密的人,他应该会知道巨款的下落,而且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这只是你的个人感觉,那你说,这个人是谁呢?”
  “主编,你还记得当初有人举报说看到丽水房地产公司苏老的女儿苏雨寒和‘蜘蛛’在一起吗?”
  严主编不置可否地说:“当初举报的材料有上千份,大部分属于无中生有。你说的这件事我知道,后来经过调查,不是已经排除了吗?”
  执著的言实还在坚持:“但是您不觉得巧合吗?丽水公司三年多前由于资金问题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举步维艰,据说已经徘徊在破产边缘。一夜之间突然奇迹般地东山再起,而且恰好投标中了现在的一千亩风水宝地,于是成功地向银行申请了大笔贷款。别忘了,那时候还是‘蜘蛛’掌权,银行贷款负责人也是他的四个情人之一。前几天丽水公司隆重举行了新楼盘的开盘典礼,规模盛大,嘉宾如云,苏家兄妹却都没有出席。我就这个问题提问了他们的发言人,就是公司的余总经理。他说当时是苏老国外的朋友鼎力相助,才渡过难关。这真的是真相吗?我感觉事情很蹊跷。”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继续查下去吗?从哪儿开始呢?跟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
  贺言实觉察到一贯按部就班的主编有些不悦。的确,报社有许多工作需要主编,手头上还有很多没处理的事务也要他操心,于是傻笑着转移了话题:“我哪有这工夫啊。头儿,您压给我的采访任务已经让我失去了宝贵的恋爱时间。女朋友一个劲地埋怨我,说什么又穷又酸的‘十大名记’还比不上有钱又闲的‘十大名妓’呢。对了,头儿,明天我得出差去趟东原,又有光荣的采访任务了。”
  收拾好次日出差的行李时,贺言实重重地在白纸上写下大大的“东原”两个字。两年多前他曾经为了了解“蜘蛛”到过那个城市,一个高雅而倔强的女人冷若冰霜地对他无数次地说“无可奉告”。关于她的丈夫、关于她的儿子、关于他们的一切,她都一概“无可奉告”。在这斩钉截铁的“无可奉告”中,贺言实认识了一个独自吞下痛苦的伟大女性,领略到她无比坚毅的果断和刚强,可惜不久就听说她疯了。对于一个以家庭为重的贤淑女人,精神失常的原因究竟是因为丈夫的滔天罪行彻底粉碎了一个美满的家,还是因为四个目的不同的情人围绕在自己深爱的男人身边呢,或者谜底只有精神病院里那个寂寞的女人自己知道了。又是一年的3月10日,此时此刻,那个曾经刚强的女人是否回忆起了春雨绵绵中划破夜空的凄厉枪声呢?
  我是执意坚持独自离开的,出门后放弃了乘坐出租车的计划,步行着穿过繁华喧闹的城市,终于疲倦地回到咨询室楼下。之所以没有让苏雷送我,是因为他今晚的意外表现实在令我很惊诧。简单粗暴,大发雷霆,完全没有一个学者的斯文与冷静。
  傍晚下班后苏雷接我去了菜市场,买了许多新鲜蔬菜和海鲜。我们有说有笑地弄好了丰盛的晚餐,然后对妹妹的行为很气恼的他上楼把自称没有食欲的雨寒拖了下来。和苏家兄妹的晚餐本来很平静,尽管餐桌上敷衍了事的苏雨寒情绪明显低落,而且淡淡的泪痕暴露了她刻意隐藏的悲伤。
  第三章(二)
  闲谈中我们从日渐拥堵的交通聊到了未来市长的人选,苏雷突然提醒妹妹小心关照新来的李小蔓,并且尽快安排和李书扬局长的会面。一向顺从的苏雨寒终于忍无可忍,任性地撂下碗筷说不吃了。一反常态的苏雷脸色铁青,完全忘记了我也在场,拍着饭桌对妹妹愤怒地吼骂着,说她自暴自弃、沉溺往事、不以公司大局为重,还说她对不起死去的父亲,拿着公司前途当儿戏……
  我不知道苏雨寒所沉溺的“痛苦往事”;但知道苏雷的美好初衷是想让唯一的妹妹快乐起来;但是哥哥的暴躁和妹妹的泪水都让我无法安静旁观,于是我站出来试图缓和剑拔弩张的气氛。苏雷一定是在气头上,粗暴地一把推开我,并且说这是他们家庭内部的事情,外人不要插手。
  外人!是的,就是这个刺耳的字眼让我忽然明白为什么一直和心爱的男人格格不入。两年来我一步一步靠近了他,带着朝圣般的敬仰和崇拜,却总是找不到水乳交融的甜蜜感觉。都说“距离产生美”,当日夜牵挂的距离完全消失的时候,所有爱情的不和谐都清晰得仿佛美玉上无法遮掩的瑕疵。
  回想着这些不愉快的画面,我在昏暗的走廊里放慢了脚步,突然惊骇地发现咨询室门口坐着一个孤单的男人。
  看清了男人浓密的卷发,我惊讶地叫道:“汪子童,怎么是你?”
  瘦长的身体站了起来,迷茫的眼睛求助般盯着我:“钟医生,我等了你四个小时。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