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节
作者:抵制日货      更新:2021-04-17 17:53      字数:5030
  上下两瓣嘴唇仿佛被粘在了一起,温禧望着莫傅司苍白却英俊的脸孔,忽然生出一种破釜成舟的勇气来。
  “我怀孕了。”只有四个字,温禧却说得很慢,她竭力看着莫傅司灰色的眼眸,想要在他的眼睛珠子里找到自己。
  她声音不高,但每一个都像一个重磅炸弹投在莫傅司的心上,以至于莫傅司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一下子深深陷入真皮的护套里去。
  车厢内两个人俱是沉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莫傅司才开了口,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低沉,却带上了一点沙哑,“你早上知道的?”
  温禧“嗯”了一声。
  莫傅司下意识地掏出香烟,但瞬间又放回了裤兜里。温禧看到他这个小动作,原本沉下去的心陡然又跃了上来几分。
  他眉头纠结在一起,薄而淡的唇抿得紧紧的,脸上也看不出一丝表情。温禧不知道莫傅司到底是怎么想的,高兴还是生气,欢喜还是厌恶。似乎忍受不住这样胶着的气氛,温禧颤声问他,“你要它吗?”她的声音那么轻,仿佛秋天里最后一片叶子,固执地待在树枝上,坚持不肯被风吹落。
  许久都没有回音,温禧的一颗心又慢慢地沉下去。谁说每个初为人父的男人都会高兴地抱着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直打转,生活永远不是电视剧。半晌,莫傅司才疲倦似地说出一句,“回去再说。”便发动了汽车。
  自然是一路无话。
  回到莫宅,莫傅司什么话都没说,就直接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温禧眼睁睁看着那一扇雕有卷草纹的胡桃木门在自己眼前关上,一颗心痛楚地蜷缩在了一起。做这个决定就这么让他为难吗?有这么难吗?
  斯蒂文森担忧地站在温禧身侧,但作为一名专业的英式管家,他不会多说任何一句话。
  温禧惨然地朝老管家一笑,转身朝楼梯走去。
  “Stephen,你照顾她们吃饭。”书房里传来冷冷的男声。
  “好的,少爷。”老管家眼里有异色闪过,少爷说的是“她们”,难道温小姐怀孕了吗?只是少爷这副样子,难道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吗?但是按照少爷的个性,若是他不想要,哪里还需要这般费心,直接联系医生解决麻烦便是了。温小姐在他心里,到底是不一样的。赶上前面的温禧,老管家温和地开了口,“温小姐,厨师已经到了,您想吃什么?”
  温禧摇头,“我吃不下。”
  “少爷吩咐我要照顾好你们。”老管家微微一笑。
  温禧原本苍白的脸颊迅速升起一丝红意,她微微低头,默不作声。
  斯蒂文森引温禧去了餐厅。长条餐桌上铺着乳白色的桌布,银色的枝形烛台上闪烁着高光,英国瓷的茶具上有金色的玫瑰花图案,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除了她的心情。
  老管家将菜谱递给温禧。温禧翻看了两页,只觉得烦闷不堪,她合上硬皮封面,轻声道,“您作主吧,对不起,我实在没有胃口。”管家先生只得默默退下。
  饭菜很快便端上了长桌,花旗参鸡汤、桂枣炒山药、紫苏生姜红枣羹……悉数全是清淡滋补的膳食,温禧拿起筷子,安静地拨着碗里的米饭。也许是因为怀孕后体内荷尔蒙失调,吃着吃着,她的眼泪又开始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扑簌往下落,将晶莹的米粒都打得咸湿。
  老管家见了,连声在心底叹气。
  莫傅司出现在餐厅的时候,温禧恰好搁下筷子。他一声不响地坐到温禧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郁金香杯的细脚被他握在手里,莫傅司低头抿了一大口,然后他放下了酒杯,“准备一下,待会儿我陪你去医院。”
  他的一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戴着人皮面具,语气也是极淡。温禧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冰冷的手攫住了,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霍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死死盯住莫傅司,声音颤抖,“你决定了,不要它了?”
  莫傅司也起了立,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温禧。墙上是一幅他临摹的法国十八世纪画家特鲁瓦的名作——《牡蛎宴》。漂亮豪奢的大厅里,地面上牡蛎壳狼藉一片。半酣的楚楚君子们,在蚝和美酒的驱使下早已忘乎所以。
  莫傅司盯着画作里被随意抛掷的牡蛎壳,脑子里想的却是在莫斯科的那个晚上,她捧着百科全书考他的那个晚上。他记得她说“我只是在想那些成功繁衍后代的牡蛎运气得该有多好。”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她的?——“是啊,如果运气和人品不幸都不在服务区的话,那就只好断子绝孙了。”
  不幸的,他的运气和人品恰巧都不在服务区。
  “是的,我决定了。”莫傅司口气异常冷硬。
  “傅司,我求你,我要这个孩子,我可以保证,我不会告诉他他的父亲是谁,我可以让他永远不出现在你面前,我会好好养大他,如果你不肯他姓莫,我会让孩子跟我姓,我也不会让他喊别的男人爸爸,他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我可以离得远远的,求你,不要让我打掉他。”温禧抱着莫傅司的腰,哀哀地哭着,几乎到了连铁人也要下泪的地步。
  莫傅司垂在两侧的十个手指关节完全是吓人的惨白。但他还是垂着眼帘,冷酷地掰开温禧环在他腰上的手指,“留下它,我会很困扰。”
  “莫傅司,你不能这样做!它是我的孩子,我一个人的孩子!”温禧一面朝他尖叫,一面往后退。
  “你确定,你一个人,能生得出孩子?”莫傅司脸上有古怪的笑容。他慢慢朝温禧走近,仿佛戏耍老鼠的猫。手掌贴向她的小腹,隔着一层单薄的衣料,莫傅司可以感觉到来自于她肌肤的温热,那是生命的热度,几乎灼痛了他的掌心,“它也有我的份,所以由不得你说着算。”径直打横抱起温禧,莫傅司扭头沉声吩咐管家,“Stephen,开车去商氏的医院。”
  温禧拼命踢打着莫傅司,像一只露出了爪牙的猫。莫傅司任由她在自己怀里扑腾,只是死死抱住她坐进劳斯莱斯的后座里。
  老管家亲自开车,黑色的劳斯莱斯如同它的名字幻影一样,在夜色里驶出了莫宅。
  温禧一直被莫傅司禁锢在胸前,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一条逐渐离开水源的鱼,就要死了。
  呜咽声从她喉咙里响起,听得让人心碎。“我求你,我求求你,不要伤害宝宝,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他,傅司,我求你,把宝宝留给我,我求你,好不好,把宝宝留给我……”
  莫傅司只是沉默,但两条环住她的胳膊却收紧了。
  商氏医院是蔺川最大的私立医院,商家的产业,商渊成作为长房长孙,又学医,自然是院长。
  老管家拉开车门,莫傅司抱着温禧出了车厢。
  “给商渊成打电话。”莫傅司把手机丢进管家怀里。
  正在办公室看病历的商渊成看到电话上“莫傅司来电”惊讶不已,他赶紧接通了电话,“喂,傅司,找我什么事?”
  “让他找最好的妇科医生。”莫傅司交待管家。
  “商医生,我们少爷请你在商氏找一位最好的妇科医生,现在就要。”
  “怎么,你们家莫少变性了,要看妇科病?”当然,这种话商渊成也只敢对着老管家说说。
  老管家正色道,“我们已经在医院楼下了,麻烦您快点。”
  看来十有□是莫傅司搞出人命来了,商渊成打了个电话,请妇产科的主任和他一起下了楼。
  两拨人在医院一楼大厅会合时,商渊成还特意安排了一辆移动推车。莫傅司冷冷地瞥一眼推车,抱着温禧径直进了电梯。商渊成讪讪地笑了笑,“我这不是以为你搞出人命了嘛。”
  莫傅司的脸一下子又阴了几分,额角的青筋直跳。温禧已经心如死灰,她闭着眼睛,谁都不看。
  到了妇产科,莫傅司俯身轻轻地将温禧放到床上,温禧依旧紧紧闭着眼睛。
  “她怀孕了,这个孩子我们不要,做掉吧。”莫傅司简明扼要,直奔主题。
  当事人都发话了,妇产科主任只能点点头,“请你们先回避一下,我帮她做一下检查。”
  几个男人出了诊室。商渊成狐疑地看住莫傅司,“你这么大阵势来医院就是为了给小嫂子堕胎?”
  莫傅司坐在长椅上,神色邈远,仿佛他的**和灵魂已经分离。商渊成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难道不是你的种?”
  莫傅司灰色的眼睛里有风暴升腾,“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商渊成缩了缩脖子,嘀咕道,“那你摆出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干嘛?”话音刚落,他才发现将自己的母亲也咒了进去,赶紧“呸”了两口。
  女医师出来时,以一种科学的语气朝莫傅司说道,“孕囊还太小,不适宜现在做人工流产手术,要一周后才可以。”
  莫傅司眉头紧锁,指了指雪白的墙壁上贴的宣传画,“不可以做宫腔镜取胚术吗?”
  女医生似乎感觉专业水准受到了质疑,声音有些不悦,“成人宫腔镜取胚术对胚囊大小也是有要求的,太小了子宫内膜会受损伤。何况宫腔镜取胚手术前应禁食12小时,禁饮4小时,以保证胃排空。即使是无痛人流手术也要术前6小时禁饮食和饮水。”
  商渊成崇拜地看着妇产科主任,太牛了,居然敢这样和莫傅司说话,实在是太牛了。
  温禧白着一张脸出了诊室。她也不看任何人,只是一个人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莫傅司朝商渊成微一颔首,“我们过些天再来。”说完上前抱起温禧,还是公主抱的姿势。温禧想挣扎,但是体力上显然不是莫傅司的对手。
  “等一下。”女医生喊住莫傅司,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手术前不可以有性生活。”
  莫傅司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抱着温禧进了电梯。
  商渊成看着这个同母异父的哥哥的背影,愈发狐疑,明明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干嘛还逼着小嫂子把孩子拿掉?
  女医生也忍不住八卦,“商院长,这两位到底是什么关系刚才在里面我给那个女生做B超的时候,她一直闭着眼睛,眼泪流个不停,跟雨打梨花似的,连我是个女人,看了都舍不得。我跟她说胚囊太小,现在还不好做手术,她才把眼睛睁开,说要看她的宝宝。这男人也太不是东西了吧,只顾自己快活,罪全是女人受,你说像这种人怎么就不得ED呢?”
  商渊成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有些尴尬,对于以灌溉天下处女为己任的莫傅司来说,得ED,这也太狠了点吧。还有那么多处女地等着他去松土灌溉,怎么能得ED?不过看他这个样子,估计是准备在温禧这块土地上耕种灌溉下去,不打算挪窝了。可是如果是这样,那他干嘛要温禧堕胎?商渊成越发搞不懂这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了。
  72奇寒(5)
  温禧生病了。也许是风寒内郁;又受了凉,从医院回来之后她就开始发热;鼻管里的呼吸像火烧似地;整张脸都是病态的潮红。莫傅司喊了医生到家里来给她看病;医生要给她挂点滴,病得浑身骨节酸痛的温禧却拼命往华盖床里缩;梦呓一般喃喃自语,“不许碰我,我不挂水;我不吃药;我要宝宝好好的。”
  莫傅司被她的执念震撼住了;她明明知道这个孩子他不会允许她留下来,现在她居然为了一个注定不会出生的胚胎拒绝配合治疗,莫傅司心中有怒气升腾,他一把抱住温禧,攥住她的手,强行送到医生面前。
  温禧推他,打他,咬他,像疯了一样,莫傅司脸色铁青,只是寒声命令医生扎针。
  本来就在病中,温禧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猛烈地颤抖着,忽然,她哇地一声哭出来,“莫傅司,我恨你!”
  莫傅司心脏像失控的电梯,咯噔一个停顿,攥着她手腕的手不由放松了些。
  还是医生从中斡旋,“目前只是感冒而已,既然夫人怀孕了,那就吃点中成药吧,中成药副作用小,不会对胎儿产生什么影响的。”开了药之后便避由不及地退了出去。
  老管家将感冒冲剂端进来时,温禧和莫傅司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床沿,是对峙的姿势。
  “少爷,药好了。”
  莫傅司起身接过粉彩小碗,递到温禧跟前,“喝掉。”
  温禧扭过脸去,不看他。莫傅司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强行将她的脸孔扳正。
  “你是要我给你灌下去吗?”莫傅司阴沉沉地开了口。
  温禧垂下眼帘,不去看他。
  “既然这么恨我,那就尽可能活得久一点,慢慢恨。”莫傅司将碗往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