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节
作者:九十八度      更新:2021-04-17 17:42      字数:4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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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第二天晚上我进入状态准备挥笔而就的时候,我发现那些老八路尽管讲得天花乱坠,却忽略了一些具体时间和地点,而这些是新闻稿非要不可的要素,我只得约李干事第二次采访,说稿子太长,需要补充。李干事在电话那头犯难了,说自从我们采访后,这几位老头子就发市利了,各路人马纷纷来请他们演讲作报告或者坐在主席台上作为列席嘉宾,日程已排到一周之后了。我作不得声,心想这运动一搞,寂寞了许多年的老头子们活该要风光一回了。尽管拜访他们的人在纪念抗战胜利50周年的大旗下各有各的名目。
  李干事见我不作声,就说:〃其实他们的档案材写得还清楚些,你来翻他们的档案吧。〃我想想也只得如此了。如果不赶快写出来,让其他新闻单位抢了先就狗屁不值。
  我就没想到我这一翻档案竟把那个潜伏的病根彻底给治好了,哈!现在要我去见美国国防部长也是小菜一碟。有一句话说得好!我们之所以敬畏伟人,是因为在他们面前我们是跪着的。我想这话对极了,如果我们站起来,伸手揭开他们头上的闪闪光环,没准就是个癞头三!
  具体地说,我是看了夏卫华师长档案里一份离婚申请报告。那藏在闪闪光环背后的阴暗生活就比鲜花下的一堆牛粪还不如,而且这半点也不会假,那扭扭歪歪的字迹正是夏师长的亲笔。
  老八路是50多岁离开西藏来本市的,他被战争磨损的身体已如一架破机器再也敌不住胡地的风沙了。老八路一到本市就交了桃花运。被一个30多岁的俏寡妇瞧中了,而且还捎带两
  个儿子。当然我并不认为老八路占了多大便宜,至少当时他还是个处男,何况作为一个共和国的功臣,就算娶个黄花闺女也无可厚非。可以想像,小老头与他美貌风骚的少妇初涉鱼水情欢一定快活过几年。但现在的情形是这个半老徐娘在接二连三地更换情夫,尽管老头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有几次被他堵在门口了,而其代价是他被那个骚婆娘打断几根肋骨还被咬掉半边耳朵。我还以为这半边耳朵有一个很激烈的抗日故事呢。烈士暮年竟至如斯!而靠他养老金喂养的两个孩子如今也长大成人,读不出书,在一家工厂当普通工人,现在工厂濒临倒闭,哥俩都下了岗,就天天冲着老头子瞪眼睛,说别人都是依仗着自己的老子要雨得雨,要风得风,而他一个狗屁师长算来也是个厅级,竟不能为他们谋条出路。只气得老头子有时涕泪满面,哭着喊过去牺牲战友的名字,说那时候子弹为什么不长眼睛他盼都是没盼上一颗,又说既然九族之内没有一个亲人了,他这个糟老头子还活在世上现什么世?当然还有更重要的理由促使老军长离婚的决心,但我不想再看下去了,我内心有一种叫愤怒的东西在迅速膨胀,我的愤怒使我突然明白潜伏在内心的病根说白了就是崇拜,尽管小时候我的父母都被穿军装的抓过,我也没少被那些小假兵欺负过,但这只能使我对当兵的产生更强的崇拜感,当然对将军就更不应说了,人就是那么犯贱!今天尽管我的病根算是药到病除,但心中那庄严的偶像也遭到了粉碎性的毁灭,我这种痛心且沮丧的感受,同黑社会里的一个小子看到自己敬畏的老大被别人骑在脖上拉屎的感觉差不多,我觉得这个世界真他妈荒谬!将军的字里行间居然带有一种弱者受欺负的委屈感,他渴望得到别人的同情,我完全是被小时候的战斗片给愚弄了!他一个将军怎么能这样?这样不考虑自己的身份?!我呆在那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这时李干事踱了过来,一脸肤浅的笑,〃想不到吧?〃我真想一拳把他的烂脸砸得稀里哗啦,他明明可以不让我看到这些,我要的是闪光的东西,不是隐私。但我不能让他知道我的愤怒,我怕他由此会知道我的崇拜,也就是这个病根。这年头你可以崇拜明星崇拜妓女崇拜有钱的比尔盖茨,就是不能崇拜与政治有关的人,若让人知道我的这么个病根,还不会笑死去?
  我回过头,把一口痰吐在地上,笑道:〃这不是你爸你妈那档子事吧?〃李干事上次与我拍肩摸背虽是老熟了,但这玩笑还是开重了。我看见李干事脸色一变,这正是我要的效果。我还没揍他呢。想想看,当你告诉一个青年哥他魂牵梦萦的青春偶像只不过是一个人尽可夫的骚货,他会不跟你急吗?
  当天晚上,我自然没心情写稿子。我不但没心情写稿子,还没心情干任何事,我只好蹭掉皮鞋上床睡觉,可我睡也没睡好,一会儿梦见自己变成了日本兵,被将军抡起大刀砍得抱头鼠窜,一会儿又梦见自己与将军联手把那个搔首弄肢的婆娘扑翻在地,然后轮着上……凶梦惊醒,我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渗着冷汗。窗外是夜车经过时的呼啸声,惊心动魄的。我觉得我要从心中卸下点什么才能安心写稿,我本来没打算把这事说出来,但第二天我还是在编辑部说了。石主任就警告我,千万别把这些写进稿子里去。我还不至于那样犯宝,这阵子全世界人民都不需要这些看了让人堵心的东西。
  六千字文章杀青的那晚,李干事来电话问我写得怎样了,还要他帮忙不?这家伙倒有些度量,当然我知道他在提醒我别忘了署他的名。我决定把他的名字放在前头,上次我的玩笑的确是有点过份。
  闲聊一阵后,李干事说明天夏卫华师长在红星小学有场爱国主义教育演讲,问我有没兴趣。我看稿子已经杀青心里轻松多了,就答应去看看,毕竟我对这老头已有了某种好奇心。
  第二天,我把这篇《追忆激烈年华》交上去,就去了红星小学。我赶到那里时,红星小学的操场上已坐满了花花绿绿一大片人,主要是小学生,也有很多围观的市民。一个粉头粉脸家伙大概是校长在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发表开场白。我看到老八路一脸笑容坐在一旁,脸上黑褐色的老年斑乍眼一看如附着的苍蝇。我感觉他的笑有些傻里傻气,那种慈眉善目的样子也有说不出的可恨。枉有将军头衔,没有一点风范。
  校长的声音像一只打鸣还不得其法的小公鸡在扩音器里嘶嘶地尖叫。他说倘还活着的老八路是历史的见证!人民的财富!共和国的丰碑!青少年学习的榜样!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尊重他们!爱戴他们!关心他们!他的开场白引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两个小学生这时就站起来,迈开脚丫子奔向主席台,一个给老八路戴红领巾,一个把老大的鲜花环套在老八路的脖子上。这个鲜花环的形状让我一下子就联想到其他事情上去了,一种不祥之感涌上我的心头。
  老八路大概是激动过头了,半天没讲出一句话。后来他一讲话就承认自己是太激动了,他已有十多年没见过这种场面了,他感谢人民还没有忘记他们。他将为社会主义建设发挥自己的余热。接着他就开始讲他老掉牙的历史啦!同我那天听到的差不多,等讲到一把寒光闪闪的钢刀把鬼子砍得滚瓜流水时,居然能从他容光焕发的脸上看到昔日的雄威。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而在这如潮的掌声中,我突然莫名其妙心里一酸,我不知道,全场人是否同我当时一样,在等待他揭开那半边耳朵之谜。在白日的照耀下,我觉得他那半边残缺不全的耳朵特别引人注目。
  夏卫华老八路的演讲算是非常的成功,但我就弄不明白他作为一个老师长竟会犯那样的宝气?在演讲之后他竟然画蛇添足,大言不惭地点评起现代的社会来了,对那些灯酒绿、丰乳肥臀、贪污腐败喋喋不休。那副失望乃至痛心疾首的口气俨然一个土财主在训斥自家的败家子弟。在这样的场合讲这样的话,而且讲得这样率真,台上台下莫不哗然。我想他真是激动得昏过头了,人一激动,就有夸夸其谈的毛病。对我来说,宁要灯红酒绿,不要反私批修。祖国江山一片红的年代未必就比现在好?我的父母就屈死在那一片红中,现在虽然有贪官污吏,但毕竟还不会有人贪上我的小命。他既不是政治家,又不是社会学家,这日新月异的世界又岂是他50年代的价值观评价得了的?我想如果他真的精力过剩,何不一枪毙了那骚婆娘,挽回一个男人应有的尊严呢?
  后来主持人急中生智把麦克风的插头拨了,他轰轰轰的声音才像鸡拧断了脖子猛然跌下来。过了一会儿,校长对他耳语了几句,他迟疑片刻,然后点点头,两个人就扶他下了主席台。我怀疑校长骗他线路出了毛病。果然校长站起来大声宣布演讲到此结束,将军有心脏病,需要休息,而且麦克风也出了点问题。大家轰然而散。
  星期天上午彩版印刷的报纸出来了,组版编辑把版面弄得花花绿绿,俗是俗了点,
  也还中看。我把双脚撂在办公桌上,美滋滋欣赏自己的手稿变成铅字,虽然石主任把标题改为了《黄河在咆哮》,但这丝毫不影响我的好心致。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我抓起电话,又是李干事,他在那边很夸张地把我这篇文章夸赞了一番,尽管隔着电话,他的声音还是极有感染力的。我当然知道他最在意的还是我在前面署了他的名。他接着又说夏卫华师长今天要参加一个中外合资企业开张的剪彩仪式。这是新闻部的事,我没有什么兴趣。想起红星小学那场演讲我这心里就要堵半天。我觉得有时间去看俄罗斯的马戏或许更好些。这些天俄罗斯马戏团在贺龙体育馆跑场子,
  动物穿着整齐作绅士打扮,驯兽小姐却脱得几乎一丝不挂,仿若肉兽,看不出谁在逗谁,大笑之后可以轻轻松松鼓掌。但李干事接着暗示我说可能有点小意思。他说的是红包,我一听这才勉强答应去看看。但我不懂的是,
  怎么要他去剪彩了?大概是想讨个吉利吧,夏卫华从抗日到解放战争九死一生都挺过来了,显然是个福将。商战无情,一个企业如果有夏卫华师长那样强的生命力也算不错了。当然,更可能是为了顺应纪念抗战胜利50周年这股风,今年不管买什么肉,幌子都挂羊头。我不明白这老头居然还有那么好的心致?大概上次他真以为是线路断了。
  我放下电话,拔腿往廷锴路赶,当我汗流满面赶到公司门口,正是热闹的高潮。硝烟迷蒙之中,几盘大鞭炮摆在当街稀里哗啦地炸,高高的氢气球拉起长长的条幅在风中扯呼扯呼地响,艳阳下,大大小小的照像机摄影机都齐齐对准大门口几个首要人物。其中一个就是胖乎乎矮墩墩的夏卫华。老八路身穿西服魏颤颤站在那里,一脸稀松的笑。
  等最后一个鞭炮炸响后,主持人宣布剪彩正式开始, 先请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山本什么郎的讲话。我站远了,
  没听清是几郎,或者是太郎还是次郎。但不管是什么郎,这都是一个标准的日本名字。谁都没想到,老八路这时又犯宝了,一脸的笑容突然就冻住了,他举起那把准备用来剪彩的剪子指着山本的塌鼻子喝问:〃你、日本人?!〃山本被这突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好在山本不像他的祖先们那样容易翻脸,一怔之下立刻露出了友好的微笑:〃我们,朋友的。〃他举起两个大拇指对了对。主持人慌忙扯住老八路的衣袖解释说:〃他,山本先生,来中国投资办企业,是为了中日人民的友谊……〃
  老八路不等他说完,就摔了剪刀,哼一声说:〃瞒得了别人,瞒不住我!你们过去用枪,现在用钱!一样用心!〃说罢掉头就走,下台阶的时候还呸了一声,把一口浓痰吐在腥红的地毯上。
  我真服了山本这狗日的修炼。只见他颇有绅士风度地耸了耸肩,然后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笑了。就这两下动作就把这个万分尴尬的场合给潇洒化解了。比起他的祖辈可有教养得多了。他的祖辈碰到这种场合,往往不用笑容,而用刺刀。
  后来临时找了一个人剪彩,开张庆典才算马马虎虎了结,倒霉的当然是我们记者,本来已构思好的新闻题目和内容只得全部作废。重要的是完全可以到手的红包也不翼而飞,而且有可能是外汇。江南日报社的一位记者怨天尤人,说今天的全部收获就是看到了一个中世纪的唐*吉诃德,大家忍俊不禁,笑得稀稀拉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