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0 节
作者:交通工具类:沧海一叶舟      更新:2021-04-13 22:53      字数:4798
  只不过,这样的姿容在灯光下,越发显得如水晶般透出晶莹剔透的楚楚的美来。
  她心不在焉的敬了来客几杯酒,眼睛一直望着门口。
  她多希望,能看见那个娇俏可人的身影,能听见熟悉而热切的一声:妈妈!
  渐渐的,她一刻热烈期盼的心,慢慢的冷了下来。
  喧哗纷闹的大厅里,本该是今天主角的新娘独坐一隅。
  主说:你是有罪的,并永远不得救赎。
  ……
  中国城外。
  一墙之隔,外面是寂静的大街——美国生活,入夜之后,街上就很少有人出来活动。
  隔着缕空的铁栏,坐在车子里的易青和孙茹,远远的能看见里间草坪上的衣香鬓影、欢宴达旦的情景。
  那些喧哗热闹的人声笑声,仿佛是从遥远的另一个陌生的世界传来的一般,隐隐的飘荡在耳际,那样的虚幻而空洞,充满了一种沉重的荒诞。
  华云丰仿佛是要将他这一生的快乐和放纵,全在这一个晚上宣泄出来。
  此时,孙茹和易青在局外的角度看来,如同看着一场牵线木偶的小丑剧一般,倒似有一种莫名的怅惘——那种大喜大乐,大起大兴之后的淡淡的悲凉,一如喜庆的锣鼓欢歌骤然停歇之后,显得格外冷清寂寥的心境。
  谁知道,在这喜气洋洋的一宿狂欢之后,留下的会是些什么?
  “你真的不进去了?”易青低声的问道。
  “在这里看看,”孙茹头也不会的望着草坪那边,轻声应道:“这就很好了。”
  易青长长的叹了口气,沉吟的道:“我现在真希望自己的推断是错的;可是理智又告诉我,我希望自己推断的是正确的……”
  “妈妈不会有事吗?”孙茹还是忍不住问道。
  “当然不会,你放心吧!”易青微微一笑,道:“华云丰对你妈妈用情极深,爱逾性命。所以无论是什么情形,她都不会有事的。其实,从我告诉华云丰并和他打那个赌开始,今天晚上这场戏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的。”
  “如果……真象你说的那样,”孙茹悄悄拭去眼角渗出的一滴泪水,幽幽的道:“也许,我真是冤枉了妈妈。”
  “相信我,小茹。过了今天晚上,一切就会好起来了。”易青轻轻伸手搂住她的肩膀,让他靠到自己怀里来,低头道:“我现在只希望,华云丰一代枭雄的胸襟气度,能够使他信守诺言,践行赌约,那就一切圆满了。”
  “易青,谢谢你。”孙茹突然抬头说道。
  “谢我什么?”易青笑着问道。
  “你本来可以不告诉我舅舅的。”孙茹低声道:“告诉他,等于是救了我妈妈。但是,我并不认为,他真的会信守诺言。易青,这个赌,你赌的太大太险了。”
  “也许,我们谁都不了解华云丰这个人。包括你妈妈。”易青突然感慨的说着,仰起头望向了车窗外曼哈顿的夜空。
  这里是纽约其它被称为“站立着的城市”,百层高楼的数量,是世界之最。
  人类自有文明以来,就有一种向高处攀爬的欲望——高了,还要更高。
  可那高处的寂寞与孤寒,又有几人能够明了?
  天意自古高难问。天之高,又岂可攀呢?
  酒酣耳热。
  华云丰望着满座大有来头、身家显赫的宾客……不知怎么的,心中竟一点没有了先前那种人生得意、顾盼自雄的快感,只觉得意兴索然,一切都是那样的毫无趣味。
  眼前着热闹非凡的场景,曾在他这二十年的岁月中在梦里被他反复温习演练了千遍万遍,但是一旦成功了,却觉得不过如此——纵然自己再高高在上、大获全胜,孙云博和马火旺他们,却都已经看不到了……
  人至高处则无徒。象华云丰这样孤高绝艳到了极处的人,本来就没有朋友;倘若,连仇敌也没有了呢?
  华云丰叹了口气,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是在拖延时间,拖延结束这场晚宴、走进新房去面对华云清的时间……
  华云清今天分明是在等女儿孙茹的出现。她在大厅里从中午一直等到晚宴结束,终于死心,借了个由头进去新房了。
  华云丰看在眼里,不知怎么的,心里十分别扭。
  这个等了盼了二十几年的新娘,现在竟成了必须要鼓起勇气才敢于面对的人——人生,竟是如此的荒谬。
  不知怎么的,易青那张自信、睿智的脸又出现在自己脑海之中——他微笑着道:华先生,我们来打一个赌如何?
  “易素,这次我一定赢你!”华云丰喃喃自语着说道。把空杯子在桌上重重一顿!
  ……
  华云清原本一直担心,华云丰会把新房设在那幢华老爷子留给她的老房子里——毕竟,他们两个是在那个地方一起长大地,而后来成了她和孙云博的家;以华云丰的性格和心境,可能会故意要在那幢房子里耀武扬威一下。以显示自己赢孙云博赢得多么彻底……
  没想到,华云丰却没有这么做。也许,即使坚毅如他,在他的内心深处对于那个地方也会有许多不忍面对、不堪回忆地感触吧!
  大中国娱乐城的西半区,一直有几处顶级的豪宅楼盘出售,不过多年来一直有价无市,无人敢于问津。
  超过四千平米的建筑面积,分成生活、工作、娱乐、会客四个大区,靠西面的两区的任何一扇窗户打开,都可以一览无余的欣赏到壮阔辽远的大西洋海景;整个别墅由四位平均年资超过二十年的英国贵族管家分区打理。仅是雇佣的仆役工人就有二百多人,其中有近一半,是秀美勤劳地西班牙女佣。
  这样的排场。即使是当初的孙云博这样地大富翁,也不敢轻易问津,只怕买得起供不起;而华云丰却毫不犹豫的盘下了一处,做成华云清的名字,作为他求婚的礼物。
  此时。华云清正独倚窗台,面对的浩淼深邃地夜色下的大西洋,发出令人心碎的幽叹。
  这样地大海。这样的月光,这样的世界……明天,我就再也看不到了。
  夜的海风吹袭着冰肌玉骨,华云清象具水晶冰雕一般伫立在窗前,一任长风吹干了脸上的清泪,吹拂起一头飘逸的长发、几许淡淡的轻愁。
  她手里,紧紧的攥着一个欧式的水晶琥珀酒瓶,瓶子里鲜血般地匈牙利红酒也在她的心神震颤之下微微的荡漾着。
  “忍清……”
  背后响起的这个声音让她瑟缩的战抖了一下——二十年来,这个男人一直是这样叫她的;这个属于他的独有的爱称。连她的丈夫都不曾这样叫过。
  她慢慢的转过身来,凝视着迎面而来的华云丰……
  他坚强有力的臂膀,温柔的拥住了她。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相拥着,站在窗台前,享受着这二十多年难得的片刻温馨……
  似乎是有一种奇妙的默契,谁也不肯轻易打破这沉默,这本该是欢天喜地的新婚之夜,竟笼罩在一份微妙莫明的压抑与悲凉的气氛下,只是,谁也没有说破。
  “二十……五年了……”
  “是二十五年七个月又十四天……”华云清静静的说道:“那天,你说你会把我救出来,然后一辈子和我在一起。”
  华云丰惊喜的抬起头,拉开了距离打量着怀里的她,脸上容光焕发,快乐的如同一个正当青春的少年郎。
  “丰!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说着,华云清突然激动的把环在华云丰背后的双手收到了胸前,手里握着的酒瓶激动的一阵荡漾,那些鲜红的液体,如热烈的血液一般在华云丰的眸子中耀动。
  华云丰微笑着轻抚着她近乎完美的面颊,低声道:“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想要什么?”
  “离开这里!离开你的黑金霸业,离开爸爸和帮派的影子!”华云清说着,两行热泪悄无声息的落在华云丰的手背上,她满怀期盼的、热切的望着华云丰,颤抖声音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拼尽了这一生的最后一次挣扎:“丰,你带我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倾轧和杀戳的地方,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安安静静的过完一生,永远都不再分开了……
  华云丰的手,似乎被那两滴眼泪烫伤了一样,猛然缩了回来!他神情复杂的凝视着华云清绝望而充满深情爱意的眸子——倘若是二十几年前,她的这句话,足以令他放弃所有的一切,毫不犹豫而欣喜若狂地带着她。远走到海角天涯!
  可是现在……
  华云丰忽然惊觉似的尴尬的笑了笑,掩饰着拉起华云清攥着水晶瓶的手,笑道:“咦?你还准备了公牛血?哇,新婚之夜喝这个?会不会太鲜艳太血腥啊?呵呵……”
  听着他不自然地笑声。华云清眼中最后一丝光芒终于黯淡了下去。
  她早该知道,他不会跟她走的。
  若这个世界单纯到只有爱情,那该是多么的圆满。但可惜,二十五年前,她不能为了他悖逆父亲和帮派的意愿;二十五年后,他也无法为了她而放下手中的权力与责任。
  今天的华云丰,早已不属于他自己。千万双眼睛盯着他,千万人的饭碗攥在他手上……纵然他想隐退,黑白两道、方方面面的人、盘根错节的利益群体,谁肯让他这面旗帜倒下?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知道有一天,我的心上人会身披金色地战甲,踏着七色的云彩来娶我……我猜到了这个开头。却猜不到这个结局……”
  也许,结局早就已经注定了。
  华云清深深的吸了口气,那苍白地脸上忽而有了种奇异的红润,仿佛是决定了一件重大的事情,获得了一种解脱般。秀美精致的脸上,浮现出一个高雅凄美的笑容来。
  她离开窗台,走到桌前——桌上摆着两个早已准备好地水晶杯。鲜红的匈牙利红酒缓缓的倾倒下去……
  匈牙利红酒,俗称公牛血,据说是给勇士与战士饮用地爱之血,是凄美壮烈的爱与离别之酒!
  当年十五万土耳其军队入侵匈牙利,匈牙利的两千敢死队勇士,喝下女孩们送上的公牛血,告别了心爱的情人,带着一去不复返的决绝的勇气,前赴后继的冲向了战场……
  华云丰呆呆的望着杯子里地液体。嘴角突然泛起一抹苦笑。
  华云清娇躯盈盈轻颤,她举起两个酒杯,转过身来嫣然一笑,容光焕发、声音愉悦而慷慨:“来,喝了这杯,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喝了这杯,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在这一瞬间,华云丰的眼圈忽然一红,热泪顷刻间盈满了眼眶,他深深的望了华云清一眼,接过华云清手里的杯子,毫不犹豫的仰脖喝了下去!
  华云清木然的望着杯子里最后一滴血一般的液体流进了华云丰口中,她脚下微微一软,如脱了力般踉跄着退后了两步,单手扶着桌子,热泪滚滚而下……
  “好、好,好!”华云清轻芦自语似的喃喃念道:“未若锦囊收艳骨,一邳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不很教污淖陷渠沟……”
  念罢,她眸中猛然闪过一丝决然的凄楚,举起杯子,向口中倾去……
  “啪!”
  杯子落地碎裂的声音,在暗夜里听来如同教堂救赎原罪的钟声,又如同佛寺里超度往生的鼓磬……洒了一地触目惊心的红酒,如同一地热烈哀伤的鲜血!
  打落了杯子的华云丰,举起的手顿在了半空,带着一点温柔的谅解的笑意看着华云清,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一声脆响,仿佛惊醒了华云清灵魂深处的某些难明的东西,她猝然惊觉般的大声呜咽了起来,忘情的扑向了华云丰,紧紧的抱住了他。
  华云丰凄然一笑,轻声道:“我改了遗嘱。我死之后,我的所有财产,由你以基金形式来继承,只有在二十年后,这笔遗产你才可以转赠他人;在这二十年中,如果你意外死亡或者自杀,遗产会自动捐给慈善机构;除非寿终正寝,小茹才会成为下一顺位继承人……所以,为了女儿,你也要好好活下去,把你欠……不是,是把我们和阿博,把我们三个欠这孩子的,多少还一点给她。”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了!”华云清痛苦的捶打着华云丰的胸膛,嘶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为你苦苦的在这天杀的世上煎熬了二十几年,你还要我为你再熬二十年吗?你连一个解脱都不给我!为什么?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华云丰脸色苍白,突然努力的吸了口气,却没有觉出有什么不适,似乎华云清选择的,是慢性一点的毒药——这样想着,他惨然一笑,低声道:“易青那孩子说的对,我能劝别人回头,却自己身陷在苦海之中。这个世界,不符合我们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