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浪剑飞舟      更新:2021-03-27 21:50      字数:4833
  “不曾料得那日一别,竟会在今日这种境况再见到公子……”半晌过去,还是那女子打破沉默,“如莹谢过公子赠伞之恩,只是成亲一事并非我所愿,还望公子成全……”
  听她此言,顾容止也终于放下心头大石,点点头道:“公主请宽心,在下并无亵渎之意,只是圣意难违,这才……只求公主不要怪罪才好。”
  如莹原本也是忐忑不安,此时欢喜得眼睛都亮起来,“是如莹该感谢公子才对,如此冒昧无礼……”
  顾容止微微笑笑,“不过确是未曾想到,那日雨中遇到的小姐,就是当朝广如公主……”
  “自出生以来我便待在这深宫中,实是厌倦了这般苦闷无趣的日子,四皇兄登基之后,对后宫之事不闻不问,落在我身上的管束也比从前少了许多……于是我便买通了守宫门的侍卫,带着贴身丫环偷偷溜了出去……”
  如莹略有些赧然地解释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便垂下头去,欲语还休般轻声问道:“不知叶公子他……如今可好?”
  顾容止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心下不由一怔,却还是答道:“他……还好。”
  虽说并不同床,但与一女子独处一室,仍是说不出的别扭尴尬。顾容止在软塌歇了一夜,依旧未曾睡好,清晨早早醒来,先行用了早膳,便去了史馆。
  不知是否因为有雪颜的内丹护体,他虽是心绪不宁,却并不觉得疲倦。
  远远见到一堆太监宫女簇拥着一中年美妇走向御花园,仪态雍容华贵,隐隐有些面善。
  笑得亲切的面容在脑海一闪而过,顾容止这才想起,这便是李昭允的生母李夫人,当年荆钗布裙的女子,如今已是太后的身份。
  隐约觉得那李夫人似乎向自己这边望了一眼,顾容止心中一紧,忙转开眼,待那群人渐渐走远,方才松了口气。
  到了馆中,果然便见到李昭允早早便坐在那里,神色疲惫,像是一夜未曾入眠。
  见他去了,冰冷阴寒的面上却忽地笑起来,“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怎么顾爱卿却起得这样早?”
  “皇上一早勤政,做下臣的不敢倦怠……”
  李昭允的面色变了几变,仍冷笑道:“能有你这样的好臣子,这么说还是朕的福气了……”
  “皇上若是对臣有所不满,就请免了微臣的官职,还臣一个庶民身份……”
  “然后让你理所当然不配做驸马重回民间么?顾容止,你也未免太小瞧了朕!你以为朕是三岁小儿,被你激一激就会上当?”
  顾容止苦笑着微微摇头,“臣并无此意,只不过是说出心中所想而已。”
  “那你便死心罢,朕在宫中一日,你便要留在这里一日,除非朕比你先死,否则你便不要妄想了……”
  顾容止低声轻笑,转身去拾掇架上成排成列的史书,竟不再理会他。李昭允一阵气闷,“啪”地将手中茶杯摔在地上,拂袖而去。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顾容止轻叹一声。虽是经历了那许多坎坷遭遇,那人却似个孩子一般,执拗地抓住一样喜爱的东西,便不愿放手,殊不知两人却早已渐行渐远。
  他需要的,不是一个保有他过去回忆之人,而是能让他在这深宫中安稳立足之人。只是太过执着,便看不清了。
  那自己同雪颜呢?从前只看得到现下的欢愉,却从未想过将来。雪颜总不能舍弃族人,总守在自己身旁。而自己若同他回去,是否能融入到不同族类的生活中?
  心中不由微微刺痛,可又暗自劝慰,无论怎样,彼此皆有一颗相守的心。这样想着,不安的心绪总算平静下来,想要见到他的愿望却愈加强烈。
  似乎每日每夜,便只是为了这一个信念而存在。
  39
  那如莹虽身为公主,却并不骄纵野蛮,反倒知书达理,言行举止中隐约还有些不同于女子的坚强。在这深宫你争我夺中,想要存活便已不易,只怕她也是历经这许多,方才如此淡然平静。
  偶尔顾容止竟觉得,她同自己是有些相像的。只不过同被困在这里,无所去处。
  因而两人的相处却是和睦,只不过这一阵宫中的气氛却不知为何诡异异常,一时听说夜有婴儿啼哭,一时又说又鬼怪在院中闪过,直弄得人心惶惶,私论纷纷。
  初始还道是哪个小宫女太监闲来无聊遍的谎话,可渐渐竟越传越广,个个都说得绘声绘色,如同亲眼见到一般。
  不几日,竟传说皇上也已病倒,似是冲撞了什么鬼魅,成日里卧床不起。
  顾容止起先只觉是传言,可略一思索,李昭允确是几日都未来过史馆,听那些臣子们说,纵是早朝也未上过。
  回想他之前的话,想必在这宫中,除了太后,便并无什么人是真心待他的罢。顾容止犹豫许久,却仍是去了他寝宫探望。
  尚未转过回廊,便听到两个守门的太监凑在一起轻声嘀咕着什么,顾容止忙停住脚步,只听其中一个道:“这都第四天了,太医们却还是找不出病症,莫非皇上他……真是中了邪?”
  另一个接着道:“你不想要脑袋了?!这话咱们私下说说还好,要是传到皇上太后耳朵里,看你小命还保不保得住!”
  “我,我也就是好奇……不都说当年皇上为了给老先皇治病延寿,便设计捉了只千年灵狐回来么,开膛取珠不得,便用那灵狐血做药引,方才救回先皇一命……可那灵狐后来却凭空消失,不知所踪,你说这次的事,会不会就是……”
  “嘘,小声点儿,若是叫别人知道可就了不得了……”
  “怕什么,这事儿皇宫里当年侍奉在旁的都晓得,只不过未曾传到宫外去……”
  “可你现在再提便是妖言惑众,当心掉了脑袋!”
  那如莹虽身为公主,却并不骄纵野蛮,反倒知书达理,言行举止中隐约还有些不同于女子的坚强。在这深宫你争我夺中,想要存活便已不易,只怕她也是历经这许多,方才如此淡然平静。
  偶尔顾容止竟觉得,她同自己是有些相像的。只不过同被困在这里,无所去处。
  因而两人的相处却是和睦,只不过这一阵宫中的气氛却不知为何诡异异常,一时听说夜有婴儿啼哭,一时又说又鬼怪在院中闪过,直弄得人心惶惶,私论纷纷。
  初始还道是哪个小宫女太监闲来无聊遍的谎话,可渐渐竟越传越广,个个都说得绘声绘色,如同亲眼见到一般。
  不几日,竟传说皇上也已病倒,似是冲撞了什么鬼魅,成日里卧床不起。
  顾容止起先只觉是传言,可略一思索,李昭允确是几日都未来过史馆,听那些臣子们说,纵是早朝也未上过。
  回想他之前的话,想必在这宫中,除了太后,便并无什么人是真心待他的罢。顾容止犹豫许久,却仍是去了他寝宫探望。
  尚未转过回廊,便听到两个守门的太监凑在一起轻声嘀咕着什么,顾容止忙停住脚步,只听其中一个道:“这都第四天了,太医们却还是找不出病症,莫非皇上他……真是中了邪?”
  另一个接着道:“你不想要脑袋了?!这话咱们私下说说还好,要是传到皇上太后耳朵里,看你小命还保不保得住!”
  “我,我也就是好奇……不都说当年皇上为了给老先皇治病延寿,便设计捉了只千年灵狐回来么,开膛取珠不得,便用那灵狐血做药引,方才救回先皇一命……可那灵狐后来却凭空消失,不知所踪,你说这次的事,会不会就是……”
  “嘘,小声点儿,若是叫别人知道可就了不得了……”
  “怕什么,这事儿皇宫里当年侍奉在旁的都晓得,只不过未曾传到宫外去……”
  “可你现在再提便是妖言惑众,当心掉了脑袋!”
  两人声音渐低,顾容止却呆呆怔在原地,只觉脚步虚浮,一时竟站立不住。只听得不大的寝宫内一阵瓷器碎裂声,几名太医连呼着“皇上息怒”踉跄着便退了出来。
  顾容止心知站在这处也躲藏不了,定定神便迎了上去,垂首对那两名太监道:“劳烦公公通报一声,下臣顾容止求见……”
  抬头却发现眼前的除了那些太医,却还有一人静静伫立在那里。顾容止蓦然一愣,忙又躬身作了一揖,“臣参见太后。”
  那妇人微微点头,从门里迈了出来。顾容止踌躇片刻,低声道:“太后与皇上定有要事相商,微臣不便打扰,还是改日再……”
  正说着,那进去通报的太监却已快步奔了出来,“顾大人,皇上宣你觐见……”又偷偷瞥了眼太后,“说是除了顾大人,其他一干人等皆不准同入……”
  妇人面上淡淡地看不出什么表情,转身携同一班宫女走了出去,等她渐渐走远,顾容止沉吟一阵,这才迟疑着进到屋中。
  李昭允面色憔悴,却强打精神一般并未躺卧病床,而是倚坐靠椅,闭目养神。听见他走近,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对望一阵,两人皆是没有说话,李昭允静等一会儿,面色和缓了些,轻声道:“坐罢。”
  见他仍是站着不动,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
  “听说皇上龙体欠安,现下好些了么……”半晌,顾容止垂首低声问道。
  李昭允面上稍稍露出点喜色,“只不过是偶感风寒,浑身无力,你不必担心……”微微直起身子坐好,又笑道:“都是那帮老顽固太过小题大做,见吃了几副药都未见疗效,便一个个惊惶起来……”
  话未说完,便被顾容止轻声打断,“……臣有一事相询,不知皇上可否告知?”
  李昭允怔愣片刻,随即笑道:“但说不妨。”
  “皇上并非先皇嫡出长子,原本在朝中也无甚势力,先皇在弥留之际,为何会修改遗诏,将皇位传与皇上?”
  李昭允脸色猛地一沈,静默一会,又淡淡笑笑,“你既已知道,又何需来问我?”
  “臣只不过是想求个明白。”
  40
  寝殿里一时间安静沉寂,李昭允沉默许久,终是苦笑道:“枉我尚天真地以为你是真心为我担心忧虑,却不料只是为了一解你心中之惑……”
  说罢便闭上眼睛,似是回忆一般娓娓道来,“当年回宫之后,父皇确是对我不错,却和其他儿子也无甚分别。不令父皇对我刮目相看,仅凭我短短日子里建立起来的零星势力,又怎可能坐上这九五之位?”
  “本已无望之际,却天赐良机。那年冬日,我出城去围场猎捕,一只白狐却不知怎的误入陷阱之中,被我一举擒到。人皆说狐狸最为警醒,大概是那白狐原本便有些气息奄奄,方才落到了我的手中。可它自始至终只是默默伏在一边,未曾呼叫一声,只是却痴痴望着树林深处,不知在望些什么。看似通晓人性,并不像那些普通畜牲。于是我便叫手下将它带回宫中,并未当场射杀……岂料回城之后,便传来父皇病重的消息……”
  “我转念一想,便买通了父皇平日信奉的那名作法的国师,叫他谎称惟有千年灵狐的内丹方能治愈……想来那狐狸如此不凡,应是有那颗珠子的……”
  顾容止声音颤抖道,“于是你便……杀了那只白狐?”
  “畜牲就是畜牲,想来我还高估了它,便是半颗珠子的影子也见不到……好在那国师半道改口,说是灵狐之血也颇具功效,这才蒙混了过去……”
  “……可若是你父皇从此一病不起,那你岂不犯了欺君之罪?”
  “不赌这一把,只怕下场也是一样。好在上天悯我,父皇喝了那灵狐血后,竟果真渐渐好转。再加上国师从旁煽动,不久便改了遗诏……只是那狐狸却忽然消失,连尸首都不见了。”李昭允轻轻笑了笑,“现在,你可都知道了罢。”
  顾容止只觉手心都变凉,心中郁滞难当,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心里却是清楚地明白,那白狐,只怕便是自己见到的那只,被捉走前痴痴不舍的,就是独自留在雪地树林中的雪颜了。
  所以深受重伤,仍心心念念着回到林中,只为了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护住幼子。而那颗找不到的内丹,也早在白狐被带走之前,传给了雪颜。
  “或许这真是报应罢……”曾经不可一世的男子眼中此刻只有平淡的情绪,却仍旧看不出丝毫的悔意。
  喉咙似乎被堵住,顾容止后退两步,没有再看他一眼,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温暖的阳光并未让冰冷的身心得以融化,眼前是空茫的一片,不知何时,事情竟已演变到了这个地步。
  他知道自己错了。
  若是几个月前,自己不管不顾和雪颜远走高飞,那么此刻,仍是幸福而平淡的罢。
  那就不必知道这些残忍的真相,不必承受这样欲诉不能的煎熬。
  恍惚着回到自己的住处,方才跨进宫门,却突然被人从背后将口捂住,下一瞬竟已到了无人的丛林假山背后。
  惊惶中尚未定下神来,眼前却是一花,唇被倏地堵住。
  再熟悉不过的心安气息,此刻却叫人忍不住想要落下泪来。吻由激烈渐渐变得轻缓,唇瓣却仍胶着在一起不舍分开。
  眼未睁开,心中已将那人的名字唤了千遍万遍。
  “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