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吹嘻      更新:2021-03-27 21:19      字数:4793
  长卿药谷(上)
  这里可不是什么无名药谷,它有名字,叫长卿。
  长卿,一味药,苦苦涩涩,竟作了这山谷的名称。何意?若吟桑没有问墨云翼,只是望着天际的似锦朝霞,心头却是一阵莫名酸楚。
  墨非云睡了一路,算是养精蓄锐了,醒来后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当初一心要逃离的地方,自然是不会浪费这一身储起来的力气,摔了屋子里的瓶瓶罐罐,弄的外面的人一惊一乍。
  “墨云翼,你还管不管了!”若吟桑捂着双耳,实在受不了。
  墨云翼却自始自鼓弄着手里又黑又干的药材,全然没有理会。
  若吟桑怒火,拍了桌子站起身,不了却惹到了伤口,一阵剧痛让弯下了身子,可是墨云翼还是无动于衷。
  屋内,墨非云坐躺在榻上,怀里抱了一推瓷瓶,拣起一个在手单眼瞄准远处木架子上的药罐一掷,哗啦——碎地彻底。
  望着地上的一片狼藉,他脸上却是异常的安定,谁能想到弄得这府邸鸡犬不宁的墨非云竟是这样一副悠哉的模样。
  “吱呀——”有人推门而入,墨非云警觉翻身而起,顺手拾起地上的一块瓷片,侧身一转,手持瓷片直抵到前来之人的喉。
  淡淡衫儿,玉肌黛眉,墨非云待看清了进来的人蹙眉略有舒展。
  “墨公子,是时候吃药了。”锋利的瓷片抵在喉下,她却不惊不慌。
  墨非云冷哼,丢了手中的瓷片,笑道:“栀绒姐姐,说你不会武功我真不信,能做到处事不惊,不一般呐。”
  沈栀绒到了桌边,放下手中的托盘:“药要趁热喝,不能断,公子体内的浊气再不除就会有危险……”
  “谁说的?”他打断道,却不等栀绒开口抢先一步回答:“另一个墨公子?”
  “你跟墨非云什么关系?你们都姓墨,兄弟?”若吟桑看着墨云翼,不见他回答,继续道:“他到底练的什么功夫?你拿血火兰就是为了救他?”
  墨云翼叹气,好不容易里面的摔闹声停了又要继续听眼前这个人的唠叨,双耳一刻没闲,真是折磨死人。
  “喂喂喂——”
  啪——
  又是一声瓷器落地之音,惊得二人心一跳。
  沉静了那么久,徒然的响声扰乱了墨云翼心绪,环顾屋中不见栀绒的身影,霍然起身朝里屋行去,若吟桑在身后喊他不应只得于之同行。
  门未合,屋内的情形一目了然,墨非云持了沈栀绒,两指抵住她的下颚,若用力,手下之人便会丧命。
  “让开!”冷冷二字,他朝进来的两人说道。
  “墨非云,放了她。”双眉紧锁,墨云翼的肃穆一点也不输给墨非云。没有话语的若吟桑则站在一旁等着好戏上演。
  “我可不会想你一样心慈手软。”
  沈栀绒吃痛,却一直是咬唇强忍。
  “非云,你走不了。”僵持之下,他却缓了语调,略吸凉气,眼神之中,是抱歉?还是无可奈何?
  墨非云懂得怜香惜玉,可于自由相比,什么不能舍弃?
  可是明明手中发力,为何会是自己心神一晃,墨非云懵了,还来不及思考,就觉得手力一软,乱了心智,猛然抬头望去,却见什么都是模糊一片。
  “你……”一字出口,精力尽失,垂了目,居然没了知觉。
  墨非云晕了,就这样又晕了!?
  “墨云翼你会什么歪门邪术?这混蛋怎么一见你就晕。”若吟桑好奇问道。
  他一声轻笑,眉头却未能舒展:“只是给这个不安分的人吃了点药,让他省点力气反抗。”
  “他会不反抗?”怎么可能!
  “起码之后不会再有这般用武力相要挟的举动了。”
  他说得如此轻松,不用武力相要挟,为何?若吟桑心底的疑问又泛了出来,几番揣测都不合理,不免心烦,这天下还没有我若吟桑想知道却又弄不明白的事情,墨云翼,你不说,那咱们走着瞧!
  墨非云不疯也不闹了,但是药还是依旧不吃的,沈栀绒天天按时送到,如何劝都是无用,自上回昏厥之后每次见栀绒送药过来他都是一张笑脸,笑得如沐春风,无比灿烂。只是药碗端到了面前,他就开始摇头,很确定的告诉她,我不吃!
  “你到底怎么样才肯喝药。”栀绒终于松口,和他谈起了条件。
  “你又不可能放了我?”
  她无可厚非地点了点头。这是意料之中的,他一歪脑袋,略得迷茫:“那就得先让我想想……要不你去把若吟桑先给我叫过来吧。”
  “若姑娘?”
  “嗯,我闷的慌,你找她过来跟我吵吵嘴,解解闷。”说这样的话,他居然还能是一脸认真的模样。
  “若姑娘劝你,你会吃药?”栀绒表示怀疑。
  墨非云则是很看得开地拍了拍她的肩:“你可以死马当活马医嘛?”
  他倒是真会劝人,见若吟桑,不算大的事,好吧……她答应了。
  “拿我吵嘴解闷是吧。”
  若吟桑微笑着坐在他的面前,一碗药端在手里,轻轻晃动着,只是脸色一瞬即变,手一使力,药直往墨非云身上泼去。
  “喂——”
  “喂什么喂!”墨非云还算闪的及时,只是衣边沾了些药渍,反倒还是若吟桑脾气大,碗往坐上重重一放,叫道:“你不是想吵架么,我不得给你个理由先。”
  见她气急败坏,墨非云掸了掸身上的水渍,却不料他趁吟桑不备手一抬揽住了她的肩:“小吟儿,我们这对苦命的鸳鸯现在是落了大难,不能再窝里反了。”
  “你最好搞清楚,现在落难的是你。”她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还有,放开。”她指了指肩上的那只手。
  “没了我,你的日子不也一样难过吗?咱就不要在这里磨蹭了,赶紧想办法走人。”
  她“呵呵”两声,讽刺道:“就你那动不动就晕的没出息的模样,还想走?”
  说到这儿墨非云面露不悦,却很快被他一声假到不再假的叹气掩盖了去。
  “谁让墨云翼精通医术呢,吃了浮生散使不了力,一运功倒的先是自己,你说他是不是个卑鄙小人?”
  原来是给墨非云下了药,看来这两人之间的仇不小啊,若吟桑脑中灵光一闪拉了椅子坐了下来,望着墨非云笑道:“喂,说说你跟墨云翼的关系,他说你这是走火入魔,你到底练的什么功?”
  墨非云看她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知道这丫头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毛病,搬了椅子同样也坐了下来,把脸凑进了些,一副打算倾吐一切的模样,谁料他憋了半天说出来的话却是:“你帮我拿到解药我就告诉你。”
  敢调我口味……若吟桑看着他,见他一副觉得自己一定会上钩的模样。
  “成交!”
  一拍即合,若吟桑说这不叫上钩,这叫交易。
  长卿药谷(中)
  杏花烟雨,香雾袅绕,江南水乡总是这般繁了一日又闲一日。
  十年前在这湿雨与郁葱之中,医药世家的墨家大院还是门庭若市,而如今早是断垣残壁,满目的萧然。
  儿时,他第一次碰剑,却被师傅打到半死,关了禁闭还不给饭吃。比他年长一岁的师兄与他感情甚好,瞒着府里的人给他送了吃食和伤药。
  他心中满是委屈,忍着疼说,剑有什么不好,用它可以惩恶扬善。
  师兄告诉他,行医也一样能救人于疾苦。
  说的都有理,他思考了片刻,笑道:“师兄,你我日后都去救人,你用医,我用剑。”
  算是约定,他们扣了的手指打了勾,晶亮的眼眸显得坚定,却依然未脱稚气。
  皓月之下,莫非云躺于这床榻上,记忆惹得他心中阵阵酸楚,凄然上了眉梢,那半挂青天的月,竟让他彻夜无眠。
  墨云翼,当年的约定我违背了,行走这江湖间,我却用这一把剑伤了无数的人。
  既回不去,不如任其错到底。
  若吟桑答应了墨非云要帮他偷解药,可在这之前她必须得先对付墨云翼。
  用武?明知不是他对手。下药?谁下的过墨云翼自己。
  唯有一计,君醉解我愁。
  “墨云翼,陪我喝酒。”月下篱笆院,一个酒坛子“嘭”的一声落在了桌上,溅湿了那撂在一旁的医书。
  女子一撩衣摆,豪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夜风微凉,此时的墨云翼一身月白锦衫,多了几分沐浴后的清爽味道。
  “喝酒?”他抬手拿过方才沾了酒的医书,轻轻拂去上面的水渍。
  “嗯。”若吟桑应了一声伸手拿了酒坛,举手一泻而下,二人各自斟上一杯。
  琼浆清冽,食指轻划杯沿,她嫣然巧笑:“一路人,扰了你多日,这杯我敬你。”不容他开口,若吟桑仰面已是一饮而尽。
  墨云翼倒回摇椅上幽然眯眼笑道:“若只是为了这个,一坛子酒怕是多了吧。”
  “我该说你这人小气呢还是无趣呢!”她嘴角一瞥,刻薄道。
  墨云翼放了书,无奈摇头,看来这酒是不陪不行了。若吟桑见他妥协心里甚是舒爽,没料他酒杯至了唇边却停了下来。
  “若吟桑,你要是醉了,可没人不把你抬回去。”
  她听后一个空杯拍在桌上,抹了嘴上的酒,抓过坛子又倒:“管好你自己!”
  几杯下肚,浑身起了暖意,看了墨云翼却还是一杯撰在手里,晃了又晃,她咬唇,该拿这个“正人君子”如何是好。
  “你预备困墨非云多久?”
  这二人师出同门,师尊江南墨铁医。这是墨非云给她的第一个解答,在解药还没到手之前,仅此的一个回答。
  六年前江湖的杀戮,殃及墨家大宅。
  那一夜,嗜血的剑,饮血的刀,风中饥渴得嗡嗡作响,听得人毛骨悚然。闯入府邸的领头人手一挥,一道指令下,红光映天,血染这片净土,哭喊与嘶叫之中,墨铁医闭上了眼,却是永眠。家眷和弟子的尸体遍布府邸,空气中血腥味浓重。
  他,一把离尘散撒在了火盆中,看着府邸青烟弥漫和那些逐渐扭曲狰狞的面孔,凶手,他们都是凶手。
  离尘散,食之,命余七日,若遇火成雾,嗅之则亡。师傅说过它放在药柜最高一排的瓷瓶中,勿碰。
  师傅,云翼这样做错了,错了吗?
  “非云,跟我走……非云?”
  十二岁的墨非云看着满是血迹的府邸,一动不动,小小的拳手撰得死紧,痛到想哭又哭不出来:“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这终成了恨,不化的恨。
  他第一次杀人,为祭奠他至亲的人,那一夜的厮杀已成梦。
  而墨非云你呢?什么时候才肯放下,你说过你要报仇,要找到幕后那个最终的指示者,为此你付出了多少代价。
  墨云翼,仰头饮尽杯中的酒,不禁从胸臆里溢出一声长息。
  “喂,问你话呢!”若吟桑见他自顾自地出神,拍桌子叫道。
  他拿过酒杯给自己斟了一杯:“他本该就待在这儿,没有什么困与不困的。”
  “是啊,你供人吃供人穿,还找人伺候着,不就给人下了点药么,这哪叫困啊。”她身子朝后一倒,翘了脚躺在摇椅上晃荡着。
  “只能如此。”他的回答倒是简练。
  突来的兴致,她起身撑在桌上,眸如夜星:“你跟墨非云真的是师兄弟?”
  他唇角微挑,略略点头。
  “还好不是亲生的,不然你俩也太不像了。”
  “嗯?”
  “呃……我说他到底练的什么功,非得让你抓了他。”
  他漠然不应,又一杯,他喝上瘾了?
  落花决。
  若吟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从墨云翼的口中说出来那样的平淡。
  每练一式都损内脏一分,拿捏不住,走火入魔。
  思绪乱,情皆忘,不救,则命断。
  “他……疯子。”为了仇不惜拿命换,若吟桑心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几经反转,只能是这么一句。
  “你也是个敢恨的人,何必说他呢。”已不知这是第几杯酒了,只觉面颊微热,两眼迷离。
  “哼,仇自然是要报,可也不会像墨非云那笨蛋自残。”
  “那你会怎么说!”
  她眼珠子一转玩笑道:“装死?诈降?色诱?或者……就像现在这样给他灌点酒。”
  她说着连自己也笑了,却是一脸的歹意。
  “行,给我灌酒,如你愿,这坛酒我包圆了。”说罢他抓了酒坛子过来,若吟桑不从抢了回来,丢了酒杯干脆对着那瓶口灌,喝到胃了烧了起来,才罢休。
  “墨云翼,瞧见没,酒是这么喝的!”语罢,又将整个酒坛抛了过去,他伸手一接,看这里面已去了一半的酒,映着自己一张漠然的脸。
  “好,陪你喝。”
  算是被拖下水了,墨云翼抬手仰面灌下,那冰冷液体流过心头,留下一阵火辣辣地疼。
  这一刻的放纵,竟是和这么个不讲理的丫头。
  “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