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节
作者:北方刷刷      更新:2021-03-27 21:05      字数:4975
  “大王有所不知,文信侯该杀的罪状太多了。”赵高试探着说,“第一,入宫就是文信侯安排的。”嬴政一惊:“你怎么知道的?”“是小人亲自看见的。”“那么第二呢?”
  “文信侯安排入宫,又指使太后到雍城居住,不然怎么有叛乱之事。”
  “你怎么知道太后去雍城是吕不韦指使!”嬴政威逼道。
  “这还用问么,不然太后手中怎么会有调兵令牌,太后去雍城时大王尚未掌握兵权,当然不可能给太后令牌,而当时掌握兵权的正是文信侯。”“如果文信侯说那块令牌是太后强行从他那里索要的呢?”
  “那文信侯也有错,他在向大王交出兵权时应该提示大王,让大王收回令牌。”
  嬴政对赵高的回答十分满意,他想了想又问道:“除此之外,文信侯还有什么罪状?”
  赵高已经摸清嬴政确实有铲除吕不韦之心,大胆地说道:“大王若想将文信侯治罪他的罪可多啦,大王若不想将他治罪,文信侯再多的罪也无罪。”
  “此话怎讲!”嬴政不悦地问。
  “文信侯总揽相位多年,所有大权一人独握,众人说他跋扈专权,大王若说他体恤君王事必躬亲也未尝不可。再说叛乱,文信侯身为百官之首,负责监察百官,对谋逆之举一无所知,治他失察罪可以,治他知情不报纵容作乱也未尝不可。”
  嬴政暗暗点头:“快起来吧。”
  “谢大王饶恕奴才之恩。”赵高站起来说道。“你怎么知道本王已经饶恕了你?”
  “大王若要治奴才的罪,立马就命人把奴才拉出去砍了,怎会让小的站起来呢。”
  嬴政本人聪慧过人,也喜欢聪明伶俐有思想有主见之人。他打量一下赵高,觉得有些面熟,又似乎并不常见,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奴才赵高。”
  “赵——高——”嬴政轻声念叨一遍,觉得好熟,却一时想不起来。赵高趁机说道:“大王早已不记得奴才了,小的曾服侍过大王回国呢。”嬴政这才隐隐记得从赵国回秦时似乎有一个随从叫赵高,便问道:“这多年来你一直在宫中担任何职?”
  赵高很惭愧地说:“原先服侍先王,自从先王崩驾后一直在宫中干些杂务,并无什么职务。”
  嬴政见赵高人很老实,也很能干,敢说敢为,又是故人,便让赵高留在自己身边。赵高喜出望外,不动声色地说:
  “多谢大王信得过奴才,小的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大王。”嬴政把赵高带到寝宫,问道:
  “你刚才说文信侯有那么多该杀之罪,可本王念他有功于秦,并不想治他死罪,只想让他知罪而退,让出相位即可,你有办法吗?”赵高稍稍思索片刻说道:“奴才倒有个办法,不知是否可行,请大王明鉴。”
  嬴政只是随便问一问,也是想考一考赵高,看看今后能否委以重任。他想在宫中物色几个心腹太监,必要时也能磋商一些军机大事,他从这次叛乱中看出自己身边太缺人手,特别是关键时刻派上用场的人。李斯、王绾、王翦、隗状等人虽然忠实可信,但毕竟不住在宫中,使用起来不十分方便,如果宫中有几位能扛大事的人那就方便多啦。
  谁知赵高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居然大出嬴政意外,他连连点头,觉得可行,并让赵高把李斯找来依计而行。
  吕不韦对叛乱一事又惊又喜,一倒,他在朝中失去对手,朝臣自然要倒向他这一边。但吕不韦更多地是不安,倘若嬴政深究下去,自己会因一案受到牵连,只要嬴政抓住他的一个过错就会将他治罪。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以退为进,主动提出退出朝野,回到三川郡雒阳(今河南洛阳附近)封地等待时机。吕不韦仍存在一丝侥幸,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愿就此罢休的。
  吕不韦一方面令司空马四处打探消息,一方面忐忑不安地等待嬴政对一案的处理。一晃几日过去了,吕不韦仍不见嬴政下令处决,他心里更感不安,俗话说夜长梦多就是这个道理。
  这天,吕不韦突然接到昌平君的报告,大王令他们三人审理案。吕不韦一时仍然弄不清嬴政此举是对他的信任,还是对他的考验。这样也好,自己参与审理,能及时了解情况,掌握住牵连的人员,做出进退的决策。
  吕不韦与昌平君和隗状三人坐在大堂上,被带上来了。
  吕不韦抬头细看,仅仅几天不见,简直判若两人,白净的面皮又瘦又黄,眼睛凹陷,布满了血丝,浑浊无光。胡须仿佛一夜间疯长起来,又粗又长,把脸衬得更加难看。再配上这一身囚衣,活脱脱一个死囚犯,昔日王侯的神气尽荡然无存。也许这才是的本来面目,吕不韦暗想,他从狠毒的眼神里读出一丝恐惧,说不定今天的形象就是自己明日的下场。
  吕不韦不敢和目光对视,他拿起惊堂木敲击一下堂案,喝道:
  “,见了本官还不下跪,难道要大刑伺候不成?”早已得到李斯暗示,心中暗想,吕不韦你也别神气,嬴政要借我的嘴治你死罪呢。本不想同嬴政合作,但他也不想看着吕不韦神气的样子,转念一想,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
  哈哈一笑:“吕不韦,人们不是说胜如王侯败如贼吗?我如今是贼而你是王侯,你也别高兴太早,你很快也会沦为贼的,咱们二人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飞不了我也蹦不走你。”
  隗状喝道:“,你别废话,快把你的同党一一招来,大王会酌情给你从轻处罚的,也许会饶恕你的宗族。”瞪了隗状一眼:“你少插嘴,我现在正供出同党呢。”又转向品不韦:“吕不韦,本来不想供出同党,都是你们苦苦相逼的,我只好从实招供了。”吕不韦从的话听出不对劲,斥道:“,如实招供,但不允许诬陷好人!”
  又是哈哈一笑:“诬陷好人?吕不韦,你还算好人么?我假腐入宫是你为了讨好太后,也是你为了摆脱太后纠缠一手安排的。”
  吕不韦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他气急败坏地喝道:
  “,你死到临头还敢诬陷本侯爷,不怕株连九族吗?你说你假腐入宫是我一手安排的,何人作证?”
  “太后即可作证,除了太后之外,宫中也有负责行刑的太监作证。”得意地笑道,“这还不算,我作乱也是你指使的。”
  吕不韦更是气炸了肺:“大胆!、你血口喷人!我让你求死不得求活不成。”
  昌平君说道:“文信侯不必连连打断犯人的口供,这是审讯不是对薄公堂,侯爷若想辩驳,等到审讯结束到大王那儿再辩驳也不迟。”
  吕不韦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现在才真正明白让他审理一案的真正用意。
  又说道:“吕不韦,你想作乱犯上却又不直接起兵,特意把调兵令牌交给太后保管,本来我并不知道太后那里有令牌,是你亲口告诉我的,暗示我用令牌可以从雍城周围县城调出地方兵马——”
  又说了些什么吕不韦一句也没听见,他头一歪气得昏厥过去。
  当吕不韦苏醒过来时已经躺在府中,他见司空马与几位夫人还有儿子吕钟也围坐在旁边,让众人扶他起来,吕不韦拉着几位夫人的手说:
  “你们快收拾行李,准备回雒阳封地,我要入宫去见大王,再晚恐怕连命都没有了。”
  司空马不解地问:“侯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吕不韦摆摆手:“你们赶快在府中准备吧,是吉是凶还难以预料呢。”
  吕钟拉着吕不韦的手:“爹爹,你快去快回,我和娘在这里等着你,要走全家一起走。”
  吕不韦抚摸着儿子的头一阵心酸,自己把整个心思都扑在秦国的朝政上,梦想着有朝一日——想不到如今是这样的结局,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有其实而无其名的儿子,自己冷落了自己的夫人,更耽误了自己的儿子,像他这把年纪有这么小的儿子真令人难以置信,真是公而忘私吗,吕不韦自己也糊涂了。
  嬴政从赵高手中接过抄录下来的口供,满意地说:
  “高,你干得不错,有这份口供足以将吕不韦满门抄斩,就看他是否识相了。”
  嬴政话音未落,有传事太监来报,文信侯求见,嬴政和赵高相视一笑:
  “让他进来!”
  吕不韦入内叩拜说:“臣身为百官之首,对作乱一事一无所察,臣有失察之过。臣掌握兵权时曾私给太后一调兵令牌,当时臣只是为太后安全考虑,事后没能及时奏报大王收回令牌,酿成大错,这也是臣的过错。假腐入宫臣确实一无所知,请大王明察。说他作乱受臣的指使更是对臣的诬陷,谨望大王明鉴。但臣为相多年无功于秦,并且惹出种种祸端,非臣存有私心,而是臣无能也,如今臣年事已高,更不堪任用,请辞去相国一职,并望大王网开一面,放过臣的家小,将臣一人治罪。”
  吕不韦说完,老泪纵横,俯伏于地。
  嬴政并不想立即将吕不韦治罪,他怕数日之内搬倒两侯引起群臣恐慌,动了秦国的根本,影响统一大业,于是,淡淡地说道:“丞相还算有自知之明,还没有像一样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对所供丞相之罪过寡人自有分寸,本王决不放过一个坏人,但也决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寡人恩怨分明,看在你多年为大秦辛苦操劳的情份上,本王同意你辞去丞相一职回雒阳封邑颐养天年。激流勇退,见一叶落而知秋之将至,这是识时务者所为。丞相不是把《吕氏春秋》十二纪按春夏秋冬四季顺序分别论述生、长、收、藏吗?自然四季如此,治理国家如此,人的一生荣辱福祸不也是这样吗?人不可能永远得志,也不会终生时运不济。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周朝兴盛不过八百余年,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法则,丞相为人中姣姣者,定然比常人更能参破自然之理,望丞想回雒阳封邑有一个美好的晚年。”吕不韦明白嬴政这些话的用意,再次施礼说道:“罪臣多谢大王宽宥,一定谨记大王教诲!”
  吕不韦告退了,走到大殿廊前,不由自主地又回过身去,瞥一眼端坐在御座上的秦王政,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吕不韦只看到一个高高在上的身影,这是他的亲生儿子呀,这里曾留下他们父子二人快乐的身影,吕不韦耳畔仿佛又听见嬴政那童稚的笑声,但一切都恍若隔世。吕不韦多想忘情地扑倒在地,哭喊一声:政儿,我是你的亲生爹爹呀!但他不能,不能,不能!他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政儿,政儿”,踉踉跄跄地走下台阶去。十里长亭摆满长长的车队,渭水岸边挤满了送行的人,吕不韦频频举手与送行的人作别,人生能有一次辉煌就足够了,还有什么值得遗憾呢?人们反复宽慰吕不韦,但吕不韦总觉得遗憾。当他最后跨上车的刹那,泪水模糊了双眼,这一去他还能再次复还吗?心中升起一个巨大的问号,他今年才刚刚五十出头,并不老,他还能做许多事。姜子牙八十三岁不是仍垂钓渭水等待上钩之人吗,可嬴政,自己的亲生骨肉却把他赶得远远的,他小小年纪行吗?等他不行时一定会来求我的,那时——吕不韦这样想着,他的思绪随着滚动的车轮旋转着,有遗憾,有思恋,更多地是无奈。
  第2节 喋血咸阳
  嬴政将母亲幽禁阳宫的初衷并不是把母亲打入冷宫,而是让她隔绝起来,不再惹事生非给他增加烦恼,不使王室声誉再次受损。每天仍是锦衣美食,宫中仍有服侍的宫女太监数百人。众臣错会了嬴政的意思,纷纷登门或说教或斥责或劝慰。这样惹恼了嬴政,真是欺人太甚!赶走一个吕不韦仍有那么多人敢来在他面前指手划脚,说三道四,这是嬴政所不允许的,他要树立自己冷面铁人的强权形象,不威服众臣如何让他们唯唯诺诺听从自己使唤。于是,嬴政又给群臣上了一堂生动的试验课,用血淋淋的人头告诉众臣:君可以做他想做的任何事,臣只能去看去听去服从,决不允许妄加指责,更不允许胡说八道。可是,嬴政也想错了。正如孟子所云: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
  天下就有不怕死的人,群臣中就有甘愿舍生取义的人。尽管嬴政命人在咸阳宫的正门树起一块牌子:有为太后事敢再谏者,定斩勿赦!
  但庄严的秦宫前,血淋淋的人头却一天天上升,从一个、二个,到十个、二十个。
  接连几天没有人敢入宫劝谏了,嬴政似乎有点寂寞,也许他杀人已经杀上了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