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节
作者:散发弄舟      更新:2021-03-27 19:39      字数:4854
  萧倾城脚下略有停顿,然怒火已全数翻起,死两婢,伤亲妹,重要物什被偷,看着雨中僵立不动的季凌云便恨到无法控制,只停了那么一刹,便再次举掌劈上,口道:“我养了你十六年,你不是一直处心积虑想要离开我么?死了便可如意了!”
  “萧倾城!”蓝兮奔了出来,就在萧停顿的功夫,他已奔到了他的身后,眼见他再次举掌,毫不犹豫闪到季凌云身前。
  天黑风急,雨下得越来越大,梅园内外一团漆黑,就像一座无人死园,一幢幢精致的小楼在暴雨中默默耸立,那些天下第一人都不知去了哪里,那些小厮奴婢都不知去了哪里。
  “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蓝兮的声音在风雨中听来虽轻却异常坚定。
  萧倾城的手举着,季凌云的眼睛闭着,韩端半卧在一边的泥水里。四人犹如雕塑般动也不动,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脸,听不见彼此的呼吸,就这样僵持了许久许久。
  “怎么回子事儿?”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响起,四盏朦胧光亮闪烁在不远处。
  “哟!这么大的雨,萧楼主在干什么哪?打……打架了?”尖声带着颤抖,光亮也未向前挪动。
  萧倾城轻舒了一口气,手掌慢慢放了下来,拨拨贴在下颔的发丝,哼道:“李公公因何而来?”
  那尖声还在原处,“洒家特来传旨,皇上宣您进宫!”
  萧倾城一怔:“这么晚了,皇上何事?”
  “哟,那咱们做奴才的可不能知道,您麻利儿的吧,皇上这可是急召!”
  “急召?”萧倾城抬触了触嘴唇,“遵旨,草民一阵便去。”
  “一阵?那可不成,都说了是急召,您怎么还一阵啊,洒家同您一道吧!”
  “容我换身衣服。”
  “咳!那您快些。”
  萧倾城回头:“公子,能否陪我去换件衣服。”看也不看季凌云一眼,只对蓝兮说道。
  蓝兮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点点头,借了灯笼亮光看向会宾阁,深深锁了眉头。
  两人早已遍湿,也不打伞,任雨淋着走去了紫楼。明月俯在桌边哭泣,见他二人进来,忙擦擦眼泪:“楼主。”
  萧倾城不说话,取了灯径直拐向侧面一门,推门之际,蓝兮道:“你去换衣,我在外候你。”
  萧倾城扯了扯嘴角:“你也湿透,若不嫌弃,穿我的干衣?”
  蓝兮无话,只得随他进了门,萧倾城掩了门,放下灯,屋内一片紫光闪烁,走去柜边捞出两套衣服,扔给蓝兮一套:“换了吧。”说着自解身上湿衣,连亵衣也一并解去,精壮白皙的半身露出,蓝兮蹙眉,侧了身子。闻他笑道:“怕了?不敢看我?”
  蓝兮严肃道:“宫内来人还在候你。”
  萧倾城倏地闪到蓝兮身前,就这样光着上半身,扬着下巴盯住他,蓝兮收不及目光,只是瞟了一眼,立即愕住:“你……怎会有这样多的……”
  萧倾城低头望了自己一眼,由脐上至胸,泛了白的伤疤一个连着一个,有长有短,有深有浅,年月看起来甚是久远,他使中指在腰际滑了一圈,哼笑一声,晃悠着摸起亵衣穿上:“行走江湖多年,若无几道伤疤,还是男人么?”
  蓝兮不语,听他又嘻嘻笑道:“你怕么?”
  蓝兮正色:“萧楼主,我也是男子,你缘何认为我会怕?与我说话时,最好不要用对女子的口气。”
  “嗯。”萧倾城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干净紫袍系好,“你不换么?”
  蓝兮放下手中衣,“我只惯穿自己的衣服,还是回去换罢。”
  萧倾城静静看着他,半晌道:“你觉得我脏?”
  蓝兮轻笑一声:“楼主何出此言?”
  萧倾城突然逼上一步,身体已与蓝兮挨得很近,轻声道:“你讨厌我?”蓝兮还未答,他又晃了晃脑袋:“你不讨厌我,你我相谈甚欢不是么?”
  蓝兮瞥他一眼,“我对你谈不上讨厌,亦没有考虑过你脏或干净,几次交谈倒也颇有相通之处,但如今我却觉得你有些恃强凌弱!”
  萧倾城斜睨着他,无谓道:“这个世间便是这样,你弱,便被人欺凌,你强,便可以去欺凌别人。我想独善其身,奈何总有人扰我欺我,于是我变强,把欺我的人踩在脚下,让他们永不翻身,有错么?”
  蓝兮冷道:“有。错便错在,有些人未欺过你,你仍是欺了人。”
  萧倾城不耐烦:“你怎知他们没欺过……”
  “楼主,李公公催。”
  萧倾城默了半晌一摆手:“罢了,得空再与你说,今晚我很烦。”
  蓝兮挑眉:“是,你不该再耽搁了,皇上在等你。”
  蓝兮回了会宾阁,雨仍在下,园中仍是一片死寂,他独自踏进黑暗楼中去,不顾衣衫潮湿,颓然坐倒椅上,手指抚着几上茶碗,喃喃道:“来得太早了……太早了。”
  黑影扶门倚靠,喘息断续道:“盈盈已找到,常欢……不见了。”
  69。有簿难缴'VIP'
  红顶马车冒着夜雨从梅园驶出,一路向西缓行。驾车人不顾衣衫透湿,双手紧拽着缰绳,极力控制着马车的速度。即便车速极慢,身下垫了厚厚的褥子,平躺在上的女子还是痛苦不堪。
  看着她惨白面容,无一丝血色的嘴唇,季凌云心如刀绞,紧握了她的手不住喃喃:“盈盈,你这又是何苦……何苦呢,你若有事,我一辈子不会心安。”
  萧盈盈再无往日那般美艳不可方物的风采,她蹙着眉强忍伤处带来的震痛,眼睛虚睁着,眸光却折射柔情万丈,手指微动触了触季凌云的掌心,虚弱道:“我……心甘情愿。”
  两人目光对视,万千情绪尽在不言中,季凌云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一握再握盈盈的手,仿佛许下无声承诺。
  萧盈盈看了看斜方,那处坐着手捂胸口韩端,微声道:“他……伤了你。”
  韩端扯出一抹笑意:“小伤无碍。”
  “我求你与蓝公子办……办的事可……可办妥?”
  韩端点头,从胸口摸出一本灰缎面子的厚簿:“簿子在此,却没能及时派上用场。”
  季凌云一惊:“萧倾城的帐簿?怎会在你这里?”
  美人笑得孱弱:“知你心愿……我并非无脑,去了便是……移开他的注意……我知他不……不会杀我。”
  季凌云诧然望向韩端,听他道:“昨夜我去医馆,盈盈告诉了我帐簿所在,道萧倾城定在四处寻我俩踪迹,不会留在楼里,我去时遇上清风,刺了她方才偷出。”
  季凌云垂眼苦道:“你不必的,不必这样的,是我害了你。”
  萧盈盈合了合眼睛,“凌云……我知你心愿,你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是他错,是他的错,你被他掳走时……我恨极,去梅园遍寻不着;又招连霜挖苦……她一直欺负我们……仗着萧倾城看重一直欺负我们……我和刘光设计骗她出来,勒死了她……”眼睛紧紧闭住,似不敢再想那恐怖回忆。
  “盈盈!”季凌云痛苦的唤了一声,男儿泪终是溢了出来:“怪我没有跟你说清,他这次掳走我,并未……他只是对我发了些脾气,要我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忘了自己的过去,要我……离开这里,离开你。”
  萧盈盈勉强笑了笑:“什么……身份,什么过往,我统统不在乎,凌云……你知道的,我不在乎,只是他……一直在折磨你,也在折磨我……他若有半分怜妹之心,就不会在我眼前那样……那样对你。他活着一天……我们便被折磨一天,永……无安宁。”
  季凌云双手拢住她的手,低声道:“我们没有办法对抗他,他太强大。”
  萧盈盈话说的多,气息不稳起来,嘴唇愈发苍白,季凌云叹道:“不要说话了,你需要好好休息,待你伤势好些,我带你回万州。”
  萧盈盈眼睛一眨,泪珠便顺着眼角滚落,喃喃道:“回万州么……和你一起。”
  “是,我们在一起。”季凌云抹去她眼角的泪,可自己眼里的泪却又忍不住滴下。
  萧盈盈努力控了控情绪,哽声道:“现在还不能走,韩端,去将蓝兮公子叫进来……我有话对他说。”
  车子停住,披着一身水意的蓝兮挑帘进了车厢,强作平静的面色掩饰不住眼中的焦心,冲萧盈盈施了一礼道:“萧姑娘,是否车子赶得太急,觉得颠簸了?”
  萧盈盈静静望了他一会儿,轻道:“常欢……被听雪带走了。”
  韩端与蓝兮皆是一震,蓝兮艰难询道:“带去了何处?”
  “我不知晓,他在……京城内外房宅甚多……”
  蓝兮倏地仰首,低道:“天佑我欢儿。”
  季凌云疑惑不解:“欢儿身份他应不知晓,他特意将欢儿带走,是何用意?”
  蓝兮摇头:“其人行事诡谲,谁又能猜透?”
  韩端在身后半晌不语,此时道:“蓝公子,内官来得早了,你……没能得手。”
  蓝兮双眉紧皱:“是,所以我们也不必急着去将帐簿交出,皇上见不到帐簿不会拿他。”
  季凌云万分惊诧:“你们事先早有商量?”
  韩端点头:“接你来之前,我与蓝公子在医馆碰过面了。”
  蓝兮接道:“我看过了,这帐簿内皆是萧倾城与朝官人礼往来,数目大的惊人,亦有他与外邦通商低买高卖,诈欺夏商的记载,若是交到皇上手里,倾城楼便保不住了。”
  季凌云呐然:“盈盈。”
  萧盈盈一抹惨笑:“大义灭亲么?我只是……一个小女子,我只想为我爱的人……报仇!从他当着我的面杀人淫虐的那一刻起……他早已算不得我的亲人了,蓝公子……”她缓缓闭上眼睛,轻声道:“交出去罢。”
  蓝兮捏起那本帐簿,捏得极紧,半晌道:“我要救欢儿……”
  韩端无声,黑瞳深幽似海。
  天如破漏,雨越下越大,街道上已有寸余积水,路边树木枝叶在狂风中左摇右摆,天空不时划过电光,劈雷轰隆作响。
  相府门房内,两人如从水中捞出一般,只站了片刻,脚下就洇出一滩潮湿。“哗啦!”张之庭急急掀帘步进,一见蓝兮便恨道:“几时了?几时了?本相等你已等了一个多时辰,你为何迟迟不来?”
  蓝兮面色平静,淡道:“去送两个朋友。”
  张之庭气得跳脚:“送朋友?孰轻孰重你都分不清了?皇上还在那处拖延,眼见拖将不住,已派人来了两趟,你答应送来的东西呢?”
  蓝兮探进湿漉漉的怀里摸出那本帐簿:“在这。”
  “急煞本相!”张之庭伸手便拿,蓝兮突然侧身,帐簿脱手,落入身侧韩端手中。
  张之庭愕然:“你做什么?”
  蓝兮不看他,只盯着窗户,轻道:“暂不能交。”
  张之庭哇哇大叫,胡子乱抖:“一刻也不能再耽误了,皇上六个暗卫高手早已布好,只待证据呈上,令出擒人,不交如何有凭据拿他?”
  蓝兮叹了口气:“皇上实在操之过急了,派内官到梅园太早,我未来及下手,他已入宫,以他的武功,莫说六个暗卫……”倏地看了一眼韩端。
  韩端接道:“宫中那些废物,二十个他也不放在眼里,若是内宫兵士齐出将他团团包围,或有可能以多制胜。”
  张之庭瞠目结舌:“这……这怎么可能,皇上此次……是行暗举啊,不可张扬。”
  蓝兮点了点头:“萧倾城武功深不可测,为皇上安全着想,这簿子还是不交的好,传话进宫,敷衍几句便放了他罢。”
  张之庭愣了半晌,呵呵笑出声来:“蓝兮啊,蓝兮,你在说些什么?皇上心意已决,必拿他无疑!晚间去看了太后,将寝宫外布下士兵,之后便传萧入宫,圣意相当之明,便是要先拿萧倾城,后将太后软禁,皇上轻重缓急分得甚是清楚,要想天下太平,就得先除贼子之患,你说一句不交,便要打乱皇上大计?你不想给你爹拨反了?!”说到最后已怒气冲冲。
  蓝兮淡然:“丞相息怒,我已说得清楚,计划中途有变!本来没有帐簿,皇上也可寻个岔子拿他,但因我未得手,萧倾城完好无恙的入宫,贸然动手只怕危及皇上安全,还请丞相三思报是不报?”
  张之庭颓然扶住脑门,后退两步:“欲掩人耳目,却把自己推进困境,皇上啊……”窝囊两字没有说出,以他之意,那秽乱后宫的太后还顾及什么皇家母仪,直接禁住便是,大张旗鼓封了倾城楼,率兵拿了萧倾城,即便他富可敌国又怎样?即便他朝中人脉广布又怎样,毕竟是一介平民,他就不信萧胆敢反抗,可叹皇帝终究还是顾虑甚多,还是给亲生母亲留了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