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节
作者:散发弄舟      更新:2021-03-27 19:39      字数:4884
  “咳咳。”屋内响起女子咳嗽的声音,虚弱道:“快请进来。”
  韩端不愿进房,便等在门边。蓝兮与常欢入了房里,与一端药婢女擦肩,淡黄纱帐下掩着一个女子,平卧那处,缎被盖至半身,双手放在被外,侧着一张惨白如纸的脸静静望着他们,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床前放了一个青瓷盂罐,隐见血水在内。
  蓝兮走到离帐几步之遥处,皱眉道:“玄月,怎会被伤?”
  玄月手扶胸口,硬撑着手臂想要坐起,另名婢女立刻上前:“小姐,你不可起身。”
  蓝兮忙道:“是,你有伤在身,快躺下莫要动了。”
  玄月喘了一口气,躺下又咳了几声,轻声哀道:“请公子来,只为跟你说一声…快离开京城!”
  蓝兮疑道:“为何?”
  玄月闭上眼睛,嘴边挂了苦笑:“楼主疯了,恐会对你不利。”
  常欢心道,谁人不知他疯了,莫不是他发疯的时候正巧让你赶上了?想着口中便道:“玄月姑娘是被楼主伤的?他为何要伤你?”
  玄月忽然翻身,旁边婢女慌忙扶住她,看她捂着胸口咳咳,倏地吐了一口血水在盂罐里。蓝兮惊道:“难道未请大夫,怎能任她这样吐血?”
  婢女道:“请了,大夫道小姐心肺受了震伤才会咯血,需服药将养。”
  蓝兮气叹一声:“你跟随他已许多年,萧倾城为何要对你这样狠毒。”
  常欢接道:“是啊,玄月姑娘你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玄月歇了一气躺倒,手指紧抓被边,微声道:“昨夜楼主召我前去奏筝,我便去了会宾阁…见他独自在饮酒,好象已饮了不少,他要我弹江中月…我弹了,他说…他说我弹得不好,便一掌震碎了我的筝琴…。”
  常欢瞠目:“什么江中月,莫不是上次他弹给我师傅听的那首曲子?”
  玄月收了收下巴:“正是…他说蓝公子听了我的琴音也会…也会觉得污耳,说我不配…不配…”
  常欢接道:“不配什么?”
  “不配喜欢蓝公子。”玄月的声音几如耳语,然屋内寂静,师徒二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沉默了好大一阵,常欢又道:“然后他便打你了?”
  “是…”玄月手抓被边愈抓愈紧,“我心道他醉酒呓语,便否认了两句,他又是一掌…将我打出门外。”
  常欢喃喃:“他真的疯了…疯了。”
  玄月又道:“我知他对蓝公子…有些不寻常的想法,所以你们…还是快离开的好,他…”倏尔哽咽,“竟杀了龙天!我们画剑琴再也不能…再也不能…”
  蓝兮一直未作声,待玄月说完,又走近几步到了床边,伸手探了探玄月的脉,开口道:“无需担心我,你好好休养,我去看看你的方子。”
  屋里静悄悄的,阳光从窗纸透进,打出一束束光晕,轻尘浮在空中,从这束光缓缓移到另一束。
  常欢呆呆站在床前,看着玄月虚弱苍白的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萧倾城到底有多神通广大,玄月在外人前对师傅一向都是彬彬有礼,说话举止都隐藏的极为得体,他居然也会知道她的心思!跟了这样一个疯狂的主子,连喜欢人的权利也没有了,不知何时流露出一点端倪被他发现,就要遭到惩罚。那句“不配喜欢”真真让人啼笑皆非,玄月不配,难道他就配了?
  玄月休息了一阵,抬了手指指向凳子:“常欢坐吧。”
  常欢拉了凳子坐下,半晌闷头不语,玄月望着她,轻道:“你是否也觉得我在痴心妄想?”
  “呃?”常欢抬头,不明白她想说什么。
  玄月轻闭了眼睛,唇角微微扯出浅笑,似在回忆般道:“多年前,你师傅第一次参加唯尊会时,我便认识他了,”
  常欢一震,“当年”的故事?
  “那时的他…少年出道,意气风发,一手妙笔丹青,名震天下,更可贵的是…他看待名利犹如浮云,当年赢过柳如风却毁了结笔,将唯尊让给了柳先生,战毕我问他为何,他的理由…他的理由让我大笑了一场。”玄月笑意加深,眼睛仍闭着。
  常欢忍不住道:“什么理由?”她也问过师傅,可师傅只说名利不重要,难道还有别的说法?
  “他说,尊老。” 玄月摸了帕子按按嘴角,笑道:“你师傅少时也有几分调皮呢。”
  常欢不作声,听她叹了一声又道:“我与你师傅与龙天一见如故,常在一起饮酒聊天,记得一年大雪,我们…在熙州郊外的洗墨泉边赏雪,我弹琴,龙天舞剑,你师傅作画,聊得多么投机,笑得多么开心,只可惜…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龙天他……”
  “其实,我早有察觉…楼主对你师傅不一般,”她似有冷笑,“每次我回了楼里,他总是询问我你师傅的事情,问的多了,我便看出来了。”
  常欢直听到这句,才抿了抿唇道:“你既然害怕萧倾城,疏远了我师傅,为何这几年又去找他?”
  玄月蓦地睁开眼睛看向常欢,半晌闷咳起来,咳得不住声,胸口剧烈颤动,手帕捂在嘴边渗出血丝。
  常欢大惊,忙奔到床边抚她胸口:“好了好了,不说了,当我没问过。”
  玄月咳了好一气才止住,帕子来回蹭了几下丢在一边,大口喘着气道:“好聪明的常欢!好聪明……我是犹豫过…我是怕过…”
  常欢无奈:“莫再说话了,一阵你咳出血来被我师傅撞见,又要责怪我。”
  玄月苦笑一声:“你还气我上次累你受斥?”
  常欢摇头:“老早的事情不记得了。”
  玄月叹息:“你师傅年少时,我也年少,初出茅庐世事不通,哪曾想过愿意与你师傅亲近便是…便是…喜欢他。”
  常欢撇撇嘴:“与我说这些做甚,我帮不了你。”
  玄月探出手指抚了抚常欢的手:“是啊,你还是个孩子,我真的很羡慕你…你可以与他这么亲密。”
  常欢俏脸一红,亲密…更亲密的都有,不让你知道罢了。
  玄月摸了摸胸口,无力道:“如果我能早些学你师傅般看透名利,也不会落得今天这样,萧倾城这无耻之人…我再也不怕他,再不入倾城楼了。”
  常欢闷道:“你打算怎样?”
  玄月扯出一抹微笑,眼光柔和如水,轻道:“常欢,欢儿…如果我说,我想离开京城,我想和你们在一起,你愿意吗?”
  常欢脸色一僵,呐然道:“和…和我们在一起?”
  玄月轻颔首:“千山风景天下无双,若我离京隐居,那处当真是首选之地。”
  常欢已拉了脸,斜眼看她道:“恐怕不妥吧,与我们在一起,玄月姑娘不打算嫁人了么?”
  玄月羞涩浅笑:“嫁人…我不敢妄想,只盼。。只盼能与他…欢儿…你未明白我的意思,上次去千山,我曾对你师傅提过离京上山之事,他没有反对,道我何时愿去只管去就是。”
  常欢僵硬了半晌,倏地站直了身子,冷下目光道:“是么?我看玄月姑娘你想想怎么快些将伤养好才是。我先出去了!”
  几步跨到门口,拉门正见蓝兮端了药碗上来,常欢没有作声,闪身靠在墙上,与韩端并排立着。
  蓝兮瞥她一眼,见她脸色不善,但并未相问,进了门将碗放下道:“我替你加了一味药,有护心之用,待药烫热散了再服。”
  玄月道:“谢谢你,你预备几时离开?”
  蓝兮摇头:“我不离开。”
  玄月微愕:“为何?萧倾城手段阴险,你不知道他想对你做些什么!”
  蓝兮淡然道:“待我将手边事情做完,我便去倾城楼画院任师。”
  玄月惊道:“你说什么?”常欢门外听到骇得忙冲了进来:“师傅!”
  蓝兮冷笑一声:“萧倾城在这里无法无天的害人原来都是为了我?呵呵,那我又岂能不给他个面子?”
  玄月咳了两声急道:“莫要冲动啊,兮,他…他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蓝兮颔首:“唔。”
  玄月急叹:“还是不要惹他了,龙天已死,我的伤…养养便好,我们快离开吧。”
  蓝兮回头看了常欢一眼,低道:“不只是为了你们,我想看看萧倾城他。。。到底想做什么!”
  置气寻医
  玄月口中急道:“兮。”倏地看了一眼常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常欢心知她有话想与师傅单独说,便默默退出房门,将门带上了。
  靠在韩端身边,常欢心潮起伏不定,脑中疑惑甚多,玄月在自己面前表露对师傅的心意,真的只是把她当个孩子?萧倾城知晓了自己对师傅的感情之后,一度想掐死她,想以兄命迫她离开,想将她留在宫中,各种卑劣手段层出不穷,到现在她还担心萧倾城留宫未遂后会不会想出别的坏主意来。而以他“喜欢”师傅的程度,知道玄月与师傅多年的交情,知道玄月也对师傅有意,仅仅是酒醉发疯震碎筝琴打了一掌?难道他觉得玄月不足为惧,不配和他抢师傅?
  常欢喃喃:“怎会等到今时才发作?”
  “你在说什么?”韩端侧首看她。常欢摸摸鼻子,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愈发觉得萧倾城可怖,又愈发觉得人心不古。”
  韩端不解:“人心不古,这话从何说起?”
  常欢微笑:“反正不是说你,你是我的好朋友,你不会害我的。”
  韩端挑挑眉:“唔,未必,不要太相信人。”
  常欢夸张的倒吸一口凉气:“你预备害我?我和人打架你不帮我,难道还背后捅我刀子?”
  韩端难得的扑哧笑出声来:“常欢啊…”
  常欢嘻嘻笑:“你捅我我就捅你,我有仇必报!”
  “吱呀”一声,门开了,蓝兮走出,常欢咯噔止了笑,怄着眼睛盯住他,见他面色微有红意,眼光闪烁不定,睫毛眨巴眨巴不知在想些什么。看了看他二人,清了清嗓子似掩饰情绪,道:“我们走吧,玄月姑娘休息了。”
  常欢沉着脸,猛地从墙上直起身子,大力甩着胳膊走下楼去。
  三人出明月居上了马车,蓝兮撩帘进了厢里,常欢却在韩端身边坐下,撅着嘴皱着眉,一副气哼哼的模样。韩端看了看她,扬鞭催马前行,口道:“去青州么?”
  “嗯!去青州!”常欢大声答是。
  “欢儿,进来。”蓝兮在厢里叫到。
  常欢“嘁”了一声,“不进,外面坐着舒畅。”
  厢里沉默了,韩端低道:“你的包袱呢?”常欢一呆,伸手摸了摸腰间,呐然道:“忘了收拾…我带了银子行不行?”
  韩端道:“带了银子自然可以,衣服再买。”
  常欢一拍脑门悔道:“唉,我早该收拾好,花银子再置新衣服,我心疼啊。”
  韩端抿嘴一笑,她这抠门模样看进眼里竟也有几分…可爱。
  “欢儿!”厢里又起唤声,常欢依旧不理,帘子掀了开来:“进来,师傅有话对你说。”
  常欢斜他一眼,碍于韩端在前,不好太耍性子,便慢腾腾地爬起来,嘴里嘟嘟囔囔着从蓝兮腋下钻进车厢里。
  常欢一坐定,蓝兮立刻道:“欢儿,能不能缓两日再去青州。”
  常欢睨着他:“为何?”
  蓝兮道:“玄月姑娘身受重伤,又没有亲人在旁,方才她对为师说想脱离倾城楼,立刻离开京城,但生怕惹得萧倾城不喜,再下毒手,为师与她多年好友,不能置她于不顾,立刻离开京城是不太可能,就照应她几日,待她身子好转再送她走罢。”
  常欢听到此话,仿在三九天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了脚,心内瞬间翻起的波澜已无语言可以形容,看着蓝兮一脸的为难,想着那时他从玄月房中出来时面上的红意,眼神的怪异,一种无名揪痛攫住了常欢的心脏,后颈瞬间僵直,手指紧握住,指甲死死抠住手心,脸上假笑不出来,语气却很平静:“好啊,那你就缓两天。”
  蓝兮松了口气:“为师不是去照顾她,不过这两日帮她换方子,加多几味护心养心的药,顺便看看倾城楼有无动静罢了。”
  常欢艰难的点点头,仍平静道:“照顾她也未尝不可,毕竟她是师傅的朋友。”
  蓝兮叹道:“为师知道你对她不喜,不过……”
  常欢终于憋出了一个微笑:“我对她没什么。”说着起身掀开帘子:“韩端,先送我师傅回客栈,我顺便拿包袱。”
  蓝兮一愣:“欢儿……”
  常欢又坐回原位,强忍住心尖上一阵阵的酸麻,淡道:“我和韩端先去青州,师傅若赶得及就来,若赶不及便在京城等我回来就是。”
  蓝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