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作者:      更新:2021-03-16 01:04      字数:4771
  “嗳,文哥你起来了?”
  昨儿这三人相处地不错,论起岁数来关文比李家大郎李斐都要大些,得人叫“大舅哥”有些别扭,便把称呼都给换了,显得亲近不少。李大郎指了指地上搁着的菜筐子,“运气好的话这些菜能卖光,然后捎点儿盐和醋回来,今儿这趟去就算没白去。”
  关文笑道:“农家菜新鲜,镇上大户都贪吃个新鲜。”
  “可不是,还有些饭馆啥的,也会收了这些去。”
  “我看岳父编了不少簸箕,拿去卖也使得。”
  “今儿就算了,事儿还有些多,等下次攒地差不多了再拿去。妹妹倒是提起过,说是拿到杂货铺去寄卖要好一些,全部卖给杂货铺的话,那掌柜的容易压价。”
  李大郎搔搔头,伸头往西屋那边望了望,“妹妹都还没起,你也再去睡会儿。”
  “她也醒了,你们去菜园子的时候就去灶间帮忙了。”
  关文上前抬了抬箩筐,饶是他力气大也觉得这实在是有些分量。李大郎笑道:“这一筐子有个几十斤重,可当心闪着腰。”
  关文笑了笑,“你多注意下才是真的,不过满满当当地去,回来的时候这一筐子可就空空的了,也累不着。”
  李大郎哈哈大笑,李二郎说道:“姐夫这话说到大哥心里去了,要真能都卖个干干净净的,可是让人乐得找不着北的事儿!”
  说话间张氏已经将做好的馍馍端了出来,李欣在后面端了两碗昨儿剩的菜汤。李大郎道:“妹妹回门还让你辛苦,你大嫂可真是不懂事。”
  “大哥说哪儿话,我要去帮忙大嫂还能赶我不成?”
  说得张氏笑道:“我巴不得你来帮我呢,哪还能赶你?就怕我做的馍馍你大哥不爱吃,念着你的手艺又不敢让你为他忙活。”
  在家的时候刘氏一般都会拘着李欣不让她太辛苦操劳,所以即使全家都喜欢吃李欣做的菜,她做菜的时候也并不算多。
  李大郎呵呵笑了声,几口咬了馍吃了,囫囵地吞了汤,抹了下嘴巴子道:“好了,你们也吃去吧,光看着我们吃多不好。”
  “等你们走了我们再吃,爹和娘还没起呢。”
  李欣接过兄弟俩的碗,又细细嘱咐道:“看着时间回来,别误了午饭。”
  “嗳。”兄弟俩都答应下来。
  没过多会儿,就看到大柳驾着一辆骡车过来了,骡子哒哒哒地跑得轻快,后面车轮子上不过搭了个木板子,大柳坐在前头,上面还放着两筐蔬菜。见到李家兄弟,大柳招了招手停下骡车,跳下车来喊道:“斐子哥,丘子,你俩收拾好了没?”
  “收拾好了!”
  李大郎朗声回道,和李二郎合抬了一筐菜去,关文随后自己抬了一筐跟上。
  大柳让开位置待三人把菜筐子放好,这才笑着对关文道:“欣妹子和关大哥回门儿呢?”
  关文对大柳没多少印象,只能含糊应道:“嗳。”
  “这是大柳,阿文可能不认识。”李欣出来笑着引荐二人认识,对关文道:“柳大嫂子跟我从小玩儿到大,关系挺好的,都是咱们李家村儿的。
  李大郎补充道:“你俩成亲的时候他们都来了的,那会儿人多,你可能没注意。”
  关文赶紧跟大柳打招呼,笑道:“柳兄弟。”
  “文哥见笑了,下回咱有空再聚聚。”大柳爽朗地一笑,“欣妹子,文哥,今儿赶集得压着时间去,就不跟你们絮叨了,下回聊啊!”
  关文点头笑道:“好,有空聚聚。”
  “大柳哥一路小心。”
  “嗳。”
  李家兄弟坐上大柳的骡车去镇上了,李厚仲夫妻俩随后也起了身,李铭也起了床,一家人吃了早饭歇着,李铭收拾妥当后乖巧地坐在堂屋凳子上,听李欣跟他说话。
  今儿赶集,私塾那边李铭因为李欣回门而特意请了一天的假。李铭很高兴能这般陪着姐姐说话,聚精会神堪比在学堂上听先生讲课来得认真。
  李欣正在跟李铭讲准备童生试的事情,她虽然对古代科举了解地不多,但考试的经验可是不少,说得是头头是道,把李铭也给唬地越发瞪大眼睛。
  姐弟俩正说得兴起,屋外响起一个男声,声如洪钟的,“老二!老二在家吧!”
  李欣和李铭对视一眼,出门一看,姐弟俩不约而同地都皱了眉头。
  在门外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厚仲的老大哥,最近想要李厚仲承担下李岳氏金丝楠木棺材的李厚伯。
  “大伯咋来了,怎么都不提前打个招呼。”
  李铭反应快,家里大哥二哥都出去了,他少不得要出来应酬。给李欣使了个眼色,李铭便笑着迎了上去。
  这时候刘氏在后院那小溪边儿洗衣裳,张氏忙着给小兜脸上被蜂子蛰的地方抹尿,江氏还在睡着没醒。
  李厚仲倒是和关文在猪圈里忙活着清扫猪粪,听到他大哥的声音,忙慌慌地就跑了出来。
  关文跟在后边,和李欣打了个照面。
  李欣小声道:“我去跟娘说一声,你总归也是晚辈,去跟大伯打个招呼。”
  对于李欣以前的事儿关文听说过一些,李欣对她大伯三叔无感他也知道,遂应了声跟了上去。
  李厚伯跟李厚仲长得有三分相像,不过到底年岁要大些,大孙子都已经快十岁了,他自然显得更老些。额头上皱巴巴的,整张脸干得很,但是看上去还是白白胖胖浑圆浑圆的,比起李厚仲的精瘦来显得富态许多。
  关文喊了声大伯,李老大上下打量关文一番,手戳了戳自己的脸蛋子,“侄女婿这疤看着挺说模ǖ愣└嗄芨铎睢!?br />
  关文淡淡地应了声,李厚仲道:“昨儿欣丫头跟她当家的回门来着。大哥这时候咋来了?”
  “还能啥事儿?前儿让银子去跟你说事儿,昨儿又让金子请你家去,你都拖着不应不理的。这回大哥我亲自上门,看你还敢拖拖沓沓说不出个准话儿来不。”
  李厚伯哼哼两声,直走进李家堂屋,掸了掸身上的灰,漫不经心地坐在正位挺起腰,似是随意地问道:“昨儿听金子回来说,你家的事儿还得全家商量了才能应啊?好似都是你媳妇儿做主似的。”
  李厚仲不知如何回他大哥,只能含糊地“啊”了一句。
  李厚伯拍了两下桌子,哼唧道:“老二,不是哥哥说你,你一大老爷们儿怎么能被一妇人拿捏在手里边儿?当家的还不能自己拿主意?弟妹反了不成?”
  这话说得有点重,李厚仲忙回道:“也不是……斐子和丘子都大了,啥事儿大家都得打个商量……”
  “哼!你做爹的说啥,那两崽子能不听你话?被媳妇儿欺压着也就算了,你还要被俩儿子骑在头上?”李厚伯怒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李厚仲在他大哥面前一向硬气不起来,诺诺地含糊着。规矩地站在李厚仲身后的李铭眼中微光闪了闪,嘴角有些僵硬地抿起。
  ☆、第四十章 兄弟阋墙(中)
  今日李大郎李二郎都不在家,家里男丁不过就是李铭和他爹两个。关文对于李欣娘家的事情不好插嘴也说不上什么话。
  李铭很是忧虑,生怕他爹真的被大伯给唬住了拿了主意应承下给阿嬷打造一副金丝楠木棺材的事情。
  大伯家倒是会舒坦了,就怕自己家里边又是一场风波。
  前头爹买三叔铺子里铁犁的事情的教训还搁那儿摆着呢,依娘的脾气,不闹一通是不可能的。
  李铭心里盘算着,只听得耳边李厚伯教训他爹的话,他爹愣是不敢开口反驳一句。话里话外还有埋怨他娘的意思,听得他怒火中烧却又不能不顾辈分贸然出头。
  打眼一瞅,便见他姐夫在门口那地方坐着,眼皮子搭着像是没听到这屋里的话。
  李厚伯说得激动,李铭趁机缩了出来,挨着关文坐了,小声道:“姐夫。”
  “嗳。”
  关文忙应一声,“咋出来了?”
  “听得不欢畅,看我爹受气憋不住想吼大伯两句。”李铭笑嘻嘻地道:“怕控制不住,就出来了。”
  “嗯,你是读书人,还是不要跟人逞口舌之争的好,况且那还是长辈。”
  “姐夫也听到大伯说啥话了?”
  “自然听得到。”关文快速瞥了一眼里面,“大伯声音挺大。”
  李铭圈住双腿叹了口气,“爹被大伯压了一辈子,都翻不过身来了,事事都听大伯三叔的。阿嬷也是,尽偏着大伯三叔,对爹一点儿都不好。像娘说的一样,有时候我都觉得爹肯定不是我阿嬷的亲儿子。”
  “老人家偏心是常事。”
  “可不是么。”李铭撇撇嘴,“大伯是长子,人丁兴旺,家底比爹厚,阿嬷自然偏着。三婶子是镇上人家的闺女,还帮着三叔开了铁匠铺子,阿嬷就觉得三叔了不起似的,总觉得镇上人要比村里人高好多地位。我爹比上不足比下也不足,自然遭嫌。”
  这话可不好接,关文只是笑了笑。
  “我就想着,等我以后考了童生,再考个秀才,我爹跟我娘就能挺直腰板了,那时候连大伯也要对我爹客气三分。”
  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李铭这番信誓旦旦的话说得颇有几分赌气的味道。关文点点头,“铭子读书了得,以后肯定有出息。”
  李铭便高兴地笑笑,笑了会儿又显得落寞起来,“当年要不是因为姐姐的事,我也不可能被娘送去读书的……”
  嘀咕了两句,李铭立刻觉得在姐夫面前说这话显得晦气,转了话题道:“姐夫,你不是有弟弟也在读书的?昨儿娘问起好似看你不乐意说。”
  昨天见关文尴尬是李铭出来解的围,他人虽小,但因李欣的关系从小看尽了村里人的脸色,自然也懂得一些人情世故。
  关文不妨李铭问这个,有些尴尬道:“啊,是我六弟,今年十六了。”
  关止承十六岁,人的确挺聪颖,跟着先生在私塾读书表现也不错,但越大就越显得过于迂腐。倒是考过两次童生试,只是都没过,关止承事后只在家人跟前骂出题者出的烂题,骂阅卷者不是伯乐,反正从来没在自己身上找过原因。
  关文也隐隐觉得关止承的性子有些呆板迂腐,但家里事多,再加上关止承自己主意大着,十六岁的半大小伙子都有自尊心了,他也不好说什么。
  听闻李铭十二岁的年纪就要去考童生试,关文不由拿他和自家弟弟做比较,无形中产生了自卑感。要是李铭今秋真的考上了童生,关文恐怕更会替自家弟弟觉得羞惭。
  李铭拍手道:“姐夫能介绍那位哥哥给我认识吗?先生说,读书人要广交天下朋友,要豁达,胸襟宽阔。不知道他是在哪个先生私塾里读的书?说不定我也认识的。”
  “是张子善先生门下的。”这个关文倒是知道,送束脩的时候去过几次,见过这位面目严肃、与他名字不太相符的先生两面。
  “哦……张子善先生呐……”
  李铭微微皱了眉,倏尔笑道:“我认识这位先生的!我家先生提起过他,说他对《中庸》的讲解最为精辟,不过就是人有些刻板,先生说他名下学子都有点儿木头。”
  “是吗?”关文倒是头一次听到有对张子善先生负面的评价,忙问道:“你家先生和张先生相熟?”
  “不怎么熟吧……”李铭道:“不过他们都是辉县的私塾先生,彼此之间应该都认识,更何况私塾开办的地方还是挨着的两个村子。虽然我家先生并不怎么认可张先生,但是我家先生也说,每年张先生门下考上童生和秀才的倒是很多,几年前张先生门下还有个进士及第的呢,那会儿张先生特别风光。”
  关文点点头,正是因为张先生门下出了那么一个得意门生,关文那会儿走镖才没把关止承接到镇上私塾去。
  “铭子说了那么多,我还不知道你家先生是谁呢?”
  “我家先生叫顾长生。”李铭不好意思地搔搔头,“顾先生年纪要比张先生小很多,张先生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了,我家先生不过才过而立……”
  “先生年轻,和你应该更谈得来。”
  “对啊,我姐也那么说的。”李铭笑弯了眼,“姐姐说顾先生教育学子的方法很好,不会太约束,却也不纵容放任,让我跟随先生好好学,学识在其次,主要是要学会做人。”李铭有些兴奋地道:“对了对了,姐姐还专门念了《大学》里的起句给我听呢!”
  说着便背了起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李铭说着,关文听着,身后李厚伯的教训声和李厚仲的诺诺应声都被他们置之脑后了,却不料忽然堂屋里边一声巨响,二人忙回头一看,原来是李厚伯拍了桌子,那四角桌子摇摇欲坠的,余音震得李铭耳朵生疼。
  只听李厚伯生气地大骂道:“老二你是要做个王八羔子还是怎的?跟你大哥我还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