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作者:雨来不躲      更新:2021-03-16 01:00      字数:4766
  邀月道:“你要去哪里?”
  女子回首望着邀月,淡淡道:“塞北大漠;江南水乡,北国冰雪,南海之滨,山河之壮丽,足够我走一生了。”
  邀月道:“一生?”
  女子浅笑道:“一生,一世。”
  邀月轻叹道:“这听起来并不美好。”
  如果人的一生只是一个人的旅程,那实在是太孤单太寂寞。邀月很想立刻就看看面前这个女子,她想透过女子的眼眸望进人的心底,看看那颗心是否如真如声音那般,那般轻悠而淡然?
  女子忽而轻声叹道:“不管怎样,也总比永远困在原地,画地为牢要好。我已经给了自己自由,就应该好好享受自由带来的快乐。”
  “你会快乐的。”邀月坚定道。她已经听了太多深夜里哀婉的笛音,她更怀念女子为她而作的那一曲,清灵、明快、欢畅。
  女子微微笑了笑,点头道:“好。”
  她轻轻地说了一个好字,邀月突然也站了起来,正色道:“这是你的承诺!”
  “我的、承诺?”女子缓缓问道。
  邀月坚定道:“对,这是你的承诺。既成此诺,必守一生。我,我也会遵守我的承诺……”
  “真是个傻孩子……”女子走到邀月的面前,轻轻地捋了捋邀月鬓边的碎发,悠悠道:“君子重诺,更要从心。若心为形役,不若随心而为,也不负了这红尘一场。”
  邀月沉默以对。女子又抿嘴轻笑道:“你真的能一辈子都不见西门吹雪?”
  “当然能,我既答应了你……”
  “呵呵,恐怕你只能瞎了,这样才能一生一世都不去见他。”女子轻笑着接过邀月的话。
  邀月撇了撇嘴,淡淡地偏过头。
  女子忽然又沉着声音缓缓道:“我真的,真的希望你们能在一起。”
  邀月微微讶异地回过头对着女子。她不知道女子为何说的如此肯定,连她自己都还……
  却听女子接着道:“我真的很想看看,邀月宫主和西门吹雪,你们在一起会是怎么样子……”
  “你,你胡说什么!”邀月的脸色忽然微红,心不知怎么跳了两下,乃至于她忽略了女子口中“宫主”二字。
  这世界上还有第二个知道邀月宫主身份的人。
  女子轻笑,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动听,道:“我真的很想看看你是怎样改变他的!”
  邀月静了一静,沉声道:“你觉得我能改变他?”
  女子的笑声忽然顿住,她静静地凝视着邀月,缓缓道:“你的到来,就是为了改变……”
  然后女子不知响起了什么,又轻轻地长叹一口气,忽然间像清风一样转身而去。
  她像清风一样,脚步轻轻地落在青芽萌发的草地上,踏着去年的落叶枯草,沙沙地轻轻地作响。
  马车上的风铃,依旧在风中回荡。邀月的心忽然紧了紧,大声地对着背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身形一顿,却是默然不语。
  邀月垂着头,缓缓道:“既然都要走了,留个名字又何妨。”
  女子也没有回头,只悠悠道:“宫素素是我的结拜姐妹,她叫我真真。”
  “真真!”邀月轻念着名字,又问道:“你姓什么?”
  “姓……”女子沉默着,忽然又叹道:“声名不过身外之物。宫素素本姓慕容,乃慕容世家之女,我既认了她做姐姐,你不妨也当我姓慕容吧。”
  “慕容,真真……”邀月低声念着名字,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惶恐。
  窗外正下着雨。春雨,春天,就这样在不经意间悄悄来到了人间。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这里虽然不再是诗人韩愈的长安,却是后人心梦中永远的大唐,那个盛世长安。
  长安,的确是一个会让人做梦的地方。邀月倚窗而坐,手中轻轻地握着一串风铃,静静地凝望着窗外。
  窗外轻烟细雨,缠缠绵绵,空气中仿佛还弥留着那个繁华盛世的气息。
  邀月心里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拿起桌上的茶杯,细细品茗。
  那个女子已经走了多日,她什么也不带走,连从黄石镇带出来的这串风铃都留了下来。她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永远离开那里,永远忘记那里。
  自她走后,邀月将马儿从车上卸下,简单收拾了行李,然后一路悠悠而行,不觉已经入了长安。
  这是她一个人的旅途。长安,只是一个偶然的相遇。因为连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邀月虽想去移花宫的原址看看,但要从北方去往南国,显然路途遥远,困难重重。
  这里的困难,除了要亲自打点吃住等琐事,更要紧的是,她没有更多的盘缠。
  想到这里,邀月忽然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了胸前的衣襟。她现在所有的财产,除了那女子马车中留下的一点银钱,最贵重的就是那块玉牌了。
  玉牌,想到玉牌邀月就不禁想到了西门吹雪,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不过她邀月是个守诺之人,不见便是不见。纵是相逢相见又能怎样?不过是徒添几分忧恼。
  和西门吹雪相处越久,邀月的心里就会越加害怕。她害怕自己的感情付出的越多,最后受到的伤害却越大。西门吹雪可以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却不是一个可以轻易相爱的恋人。那还不如做朋友吧,真正的朋友,即使一生不见,即使生死相隔,也永远不会忘怀。
  爱情,她所受的伤害太大了,还不如有所保留地,去对待另一个人。
  邀月慢慢地喝着茶。素雅的酒楼,未到饭口时间,只有稀稀落落的两三人,倒还清净,再加上这样烟雨朦胧的天气,连心都不由得放了下来。
  听雨,品茶,陌生的地方,无忧又无扰。若一定要邀月说出什么扰恼的,便是不远处的少年,那时时看着自己的眼光吧。
  邀月不喜欢被别人这样看着。她是移花宫主的时候,任何畏惧、探究,甚至鄙夷、仇恨的目光她都可以无视,因为高高在上的移花宫主就应该承受任何人的目光。但是现在,邀月只是一个最最普通的女子,她想过的是低调平和的生活,这些日子以来又是深简出,她不喜欢被别人这样看着。
  但是邀月也不讨厌。这不过是个小小的少年,甚至可以说他还是个孩子。一个看起来很讨人喜欢的孩子,不但年轻英俊,彬彬有礼,而且很喜欢笑,笑得时候很甜。
  一个笑得阳光灿烂、甜蜜快乐的少年郎,总是更加讨人喜欢,连邀月都无法忽视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少年突然抬起的目光与邀月的目光相接,忽然霍地低下了头,虽然看不清面色,但他表现的却是那么腼腆羞赧。邀月心里不禁好笑,然后又缓缓地移开目光,转而去看雨。
  过了半晌,少年忽然又抬起了头,悄悄地看了邀月一眼。倚窗而坐的女子一手托着香腮,手腕圆润,手指纤美,侧影看起来安静淡雅,眉宇间却又仿佛带着种淡淡的忧愁。
  少年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又立刻低下了头。他低着头,仿佛在忏悔自己做过的事情。
  他的确做错了,一个正直的君子是不应该这样唐突佳人,实在像个登徒浪子了。但是他偏偏忍不住,忍不住不去看那绝代的丽人。
  淡去了那份孤高傲慢,没有了那份不可一世,邀月的美,的确也担得起任何人的瞩目。丰姿绰约,出尘如仙,美丽不可方物。
  过了很久,少年终于像是想通了什么,不再去看邀月,只顾着埋头吃他的面。满满一大碗面,色香诱人。
  少年的面还没有吃完,酒楼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喧哗。忽然间五六个衣着光鲜的壮汉从门外走了进来,店小二点头哈腰,热情奉承,看起来气派十足。
  邀月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这些不过是当地的地头蛇,便是有几□手,也实在上不得台面。吃面的少年也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对付那碗分量十足的面条。
  当那些男人们坐下来,原本清净的酒店立刻变得吵吵扰扰。邀月娥眉微蹙,看雨的心情被一扫而光,于是留下银子站起来,慢慢往外走去。
  吃面的少年拿筷子的手忽然顿住,抬着头痴痴地望着邀月走过。他的眼神扑扇,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犹豫不决。
  “小娘子,这是要往哪里去啊?”一声笑语打破平静,只见一个满身横肉的男人从那桌上站起,忽然拦在了邀月面前,“哪来的小娘子,真是长得太漂亮!来,到哥哥这边来!”男人他的目光直直地盯在邀月的脸上,脸上带着猥琐兴奋的笑容。
  吃面的少年突然咳了一阵,咳得他面上涨红,差点将刚才吃下去的面都吐出来。
  邀月淡淡地扫了一眼,冷冷道:“让开。”
  “不让!”那男的真是不知死活,竟还欢天喜地地上前了两步,满身的横肉乱颤,大大地张开双臂想来拥抱邀月。
  可惜他遇到的是邀月。邀月不是普普通通,没有保护能力的女子,只要她的手一挥,这样的货色连头猪都不如。
  邀月的手已经微微动了,却忽然间听到一声咤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
  春天是一个多情的季节,也是一个勇敢的季节。扶弱除强,行侠仗义,热血少年,就像一场梦,像梦一样完美。
  那群横行无忌的男人已经抱头鼠窜。邀月淡淡地看了一眼少年,道:“谢谢。”
  少年不由地笑了笑,笑得干净又纯粹,不但笑得好看,也很惹人喜欢。
  邀月忽然间觉得有些慌神,她不得不想起,当年江枫的笑容也是如此迷人。
  江枫的轻轻一笑,可以令少女心碎。后来邀月的心,果然也碎了。
  少年看着邀月默然不语,不知怎么鼓起了勇气,道:“我,我叫花无错……”
  作者有话要说:那是江南花家的孩子,接下来就去花家,怜星妹妹在那里
  我真是把怜星当亲女儿疼啊,定点传送去花家了,求撒花!!!
  话说花满楼要是有儿子叫什么呀,花满天还是花无缺?
  ☆、司徒姐妹
  长安的雨未停。春雨濛濛,在碧绿的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一双燕子刚刚从绿柳丝绦中飞出来,轻轻地落在桥头的白玉杆上,啁啾私语,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春风带雨,空气中飘散着桃杏的芬芳,却比桃杏的花香更醇,更醉人。
  花无错觉得自己已然醉了。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他的心已经沉醉在如诗如画般的景致中。景美,人更美。那河边撑着绿油伞的女子;宛如春雨中的梨花,天姿灵秀;高洁出尘。
  花无错望着望着;忽然间低落地垂下了头。方才他在酒楼中鼓起勇气向女子说了自己的名字,女子却什么也没有再说,只微微颔首,淡然地转身离去。
  他多想知道女子的芳名;是何方人士,要去哪里;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竟然默默地跟了上去。
  女子走得不远,她撑着油纸伞,在雨中缓缓而行,在碧绿的湖水之畔,终于停了下来。驻足远望,静美如仙,也不知在想什么。
  花无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一向是个老实听话的孩子。无错,无错,虽然人不肯能永远不犯错误,至少花无错长这么大还没犯过大错。但是现在,他心里却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错事,一件很大的错事。
  当花无错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湖畔已不见佳人。他的心慌了一慌,举目四望。只是眨眼间,那个女子能去了哪里?正在慌乱之际,花无错突然感到脊背上被重重一点,然后他整个人已经不能动了。
  花无错觉得自己的脊背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他虽然功夫不错,但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又是初次行走江湖。他第一次感受到,“江湖险恶”这四个字的意义。有比他武功更高的人,有比他心更冷的人,有想不出的计谋诡计,险恶重生。
  “是谁?”花无错定了定神,缓缓地出声问道。
  沉默了一会儿,背后终于有声音响起,冷冷道:“不许再跟着我。”
  花无错的心跳了一下,欣喜道:“姑娘,原来是你!你还没走……”然后身后又被重重地点了一击,花无错连话都不能说了。
  花无错还没明白过来,忽然间女子裙袂蹁跹,已经转到了他的面前。
  邀月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她还是第一次被人明目张胆地跟踪。要不是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要不是邀月如今的性情收敛了很多,恐怕少年早已死在邀月的掌下。
  “你要是再敢跟着我,我就挑掉你的手筋脚筋!”邀月目光冷峻,话语中明显带着不悦。
  花无错轻轻地垂下了眼皮。他心里有好多话想解释,奈何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他的心情复杂又沉重。大概他真的做错了,才会让人家产生了误会。
  杏花春雨,柔柔绵绵,沾湿了少年的青丝,也朦胧了他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