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节
作者:暖暖      更新:2021-02-17 09:43      字数:4808
  而荷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想哭。
  当初提交申请的时候,她只为了一个目的。而今她终于可以实现愿望时,那个人却不是安格。
  这就好像她保了一份数额巨大的保险,却填错了受益人。
  白望脸上像带着面具,整得一点表情都没有。
  “那家人就快到了,你做做准备,接受手术吧。”
  夏荷依迟疑地抬了一下头,终于还是忍不住辩解起来。
  “主任,好像是您说的,安格已经没几天好日子了。”
  荷依觉得自己的语气里有一种不确定的飘忽。其实她极力否认时间的流逝,就像她一直不承认安格病情的恶化一样。
  “那又怎么样?”
  白望直直的望着对方,坚毅的面孔上依然是不容置疑的权威。
  “可不可以……等到安格……”
  她的声音像引擎一样熄了火。死——那个字安格可以像玩笑一样说出来,但荷依不能够,那个字像毒蛇一样在舌尖滚动着,仿佛一掉出来,什么神秘的东西就被打破了,恐惧立刻就脱颖而出。
  “那如果安格熬过这几天了呢?”
  “……”
  “如果安格不止活了好几日,又活了好几个月呢?”
  “……”
  “如果安格的病情又有好转干脆就出院了呢?”
  “……”
  “这样的话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如果是安格在等待手术的话你会让他等到什么时候?”
  夏荷依彻底失语。她知道白望的意思,比任何人都心疼安格的人不会看不清其中的厉害关系。他总能用医生的天职把自己武装到了牙齿,从而变得理性、克制、雍容、智慧……不像自己,轻易就被情感掠去了所有理智。
  “去手术吧。我会帮你看着他的。”
  白望轻轻的叹息着。荷依感激地抬起了头。
  “记住我的话吧。”
  “别再让一个生命毁在另一个生命的怜悯里。”
  “安格,就是在这种等待和怜悯中,毁掉的。”
  。
  第49章 伴君一路终须别(三)
  甭管夏荷依心中有多少犹疑和考量,山西的那个小孩还是在第一时间被安排住进了医院,病房与安格只有一墙之隔。
  荷依曾以值班护士的身份去探视过那个孩子,相貌是决计没有安格的好,唯唯诺诺不敢说话的样子显得十分拘谨。这个孩子虽然不及安格百分之一,可是他眼中求生的欲望,却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荷依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很难说“不”。
  于是只能祷告上天,她不过是离开三四天而已。就这么三四天的时间,请千万不要把安格带走。
  祷告完后更严重的问题又出现了——该如何告诉安格自己要离开的事实?
  手术前一天,夏荷依知道自己被逼上梁山了。
  与其让别人转告安格或者是任由安格自己去胡想,不如自己去告诉他,让他安心的等待。
  夏荷依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来到安格的病房前,终于鼓足勇气敲门走了进去。
  “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安格今天的状态出奇得好,竟然能够摘掉氧气靠在垫子上坐一会儿,以至于夏荷依会产生一种错觉,他会不会就此慢慢好转,最后康复出院……他漂亮的黑眼睛一直看着她,透亮的目光像是一眼就望到了她的灵魂。
  “是……这样的……”短暂的犹豫后夏荷依狠下心来告诉了安格手术的事情,并且很含蓄地告诉他其实自己并不想离开,只是不希望第二个安格毁在等待之中而已。
  安格很认真的听着。他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覆盖住他的眼睛,覆盖住他所有的心事。他的睫毛是多么的好看啊,在说话的间隙夏荷依不只一次地想,毛绒绒的,好像最名贵的皮毛的边缘……不,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比安格的睫毛更加美丽的,它是独一无二的,它是最初,以及最终的美丽……
  “语焉不详。说得那么含糊,是怕我嫉妒即将获救的那个小孩吗?”他终于笑了起来,虽然依然垂着头,依然只让对方看到他那异常美丽的睫毛,“昨天不是刚收进来一个小孩吗?就在隔壁屋,该不会这么巧就是你要救的孩子吧?”
  夏荷依喉中干涸一片,她艰难地说了一声“是”。
  安格飞快地抬起眼睛来看了一眼,他的眼睛湿漉漉的,看上去像蒙着一层璀璨的星光,而非泪水那样不争气的东西。
  “真好啊,能够被这么漂亮的大姐姐捐骨髓,以后他一定会变得越来越漂亮。”
  夏荷依怔怔地看着他的笑颜,眼泪却提前一步不争气地滑落下来。
  “四年前我登记的时候目的只有一个,可是没能如愿,现在却要在这个节骨眼……”
  安格的睫毛簌簌地颤动着,他好容易才挤出一个笑容继续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虽然获救的人不是我,可是只要能让我亲见这个世界是有奇迹存在的,我就觉得真的没有白来一遭。”
  “你也知道,曾经的我,对人性是那样的绝望和憎恨。”
  夏荷依的眼泪扑朔朔掉下来。
  她怎么会不知道?比起绝望而又怨恨的离开人世,还是现在这个安格更让人安心和喜欢,可是为什么心中又涌出那么多的不舍,就好像心脏装不住马上就要炸掉了。
  “啊啊啊,你这么没节制的哭下去,一会儿带着熊猫眼出去,他们又该说我欺负你了……”安格抬起手,用食指关节轻轻拭去荷依下睫毛处的眼泪,“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干嘛哭得这么伤心啊?你不是自己说的吗?几天就出来了。”
  是啊,你看起来一点也不伤感,倒是我这个准备把眼睛哭瞎的人看起来太可笑了。
  当安格的手指触碰到荷依眼角的时候,她条件反射似地后退一步,整张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安格怔了一下,然后才醒悟般苦笑起来:“哦对了,你也算是有家室的人了。”
  “不……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
  夏荷依还没找好借口如何解释这个状况,安格立刻抢过去说:“不过你不能打小报告,更不能跟你老公说。我还是未成年呢,你可不能因为这一点小错误,就把我记一辈子。”
  荷依动了动唇,但是终究没能说出来——她该如何告诉他,就算这是个小错误,她也打算记一辈子呢?
  “对了,有个东西想给你,不过一直没找到机会。”
  说话间,安格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绒布小袋来:“这里面是些花种,据说是很珍贵的兰花,我看我是没什么机会给它们很好的照顾了,你能不能帮帮我,让它们开出花儿来。”
  说罢,又把培植兰草的方法很详细地告诉了夏荷依。他说话的时候,夏荷依总忍不住走神想起初一二班的那个植物委员,以及他在窗台上种出的那一排花草。因为她走神走得太厉害了,安格不得不重复了好几遍,又让她完整无错地重复了三遍才作罢。
  “是很珍贵的兰花,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它们。”
  他一再的强调着,语气像颐指气使的小孩。夏荷依对他的卖萌行为向来没有丝毫的抵抗力,于是慎重地点点头,指天画地一定要让兰草长得像韭菜一样郁郁葱葱,茂茂盛盛,花谢又开,割了还长。
  安格笑了起来。
  “你别瞎起誓。我会每年来检查工作的。就算将来飞升了,我也会在天上注视着你的。”
  夏荷依的心强烈地悸动起来。但她不明白是因为对方含蓄地提到了死,还是语气中暗含的暧昧。她把绒布袋子上的小红绳抽出来,往脖子上一套,挂在胸口上,拍一拍回答道:“我一定会遵照你的指示认真种花的。如果花还是长不出来,那就是你赐福不够。我可是会带着花种去找你重新开光的。”
  安格哈哈大笑,等他笑够了,招招手对荷依说:“废话说了一箩筐,来点正经的吧。夏荷依,你就要去实现你的伟大理想了,不跟我告个别吗?来个告别吻吧。”
  夏荷依的心又猛烈地撞着胸壁——告别吻?
  “碰碰面颊而已。不要搞得我好像要非礼你一样好不好?”安格不满地撅起了嘴巴。
  这么说来也很合理,但心中的悸动到底是为哪番啊?夏荷依努力让自己显得很镇静,她坐下来,坐在安格的床边,微微低下头去,正好把侧颜对准他。
  没等她好好的酝酿感情,侧颜上就落下一个吻。像花苞温柔的抚过,散发出一股清甜的香气。
  夏荷依有一瞬间的失神。
  “告别吻。我已经亲了你,你也应该回亲我才对。”
  他的声音柔软如清晨的第一缕春风,抚过夏荷依的面颊。
  夏荷依就像被这个声音催眠了一样,扭转头去凝视着安格。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近,他呼出的气流恰巧抚过她的额头,而她的倒影是他眼中唯一的影像。
  或许,就是因为距离太过接近,在荷依最后的印象里,她只记住了他的一双眼睛,由于太过的漂亮太过的纯净,而让局部代替了整体,如同一路火车隆隆的开过神经。
  夏荷依探过身去,在他面颊的右侧印下属于她的告别吻。
  曾经有那么一刻,她希望发生山无棱水为竭天地崩诸如此类超自然现象,他在天崩地裂或者神经错乱中把她压倒,用他那柔软的双唇封住她的,那是可以泣下长泪的吻,只靠着它,就可以过一辈子……
  可是,山,并没有崩裂,水,并没有枯竭。
  那个贴面吻如此平淡的开始而又结束了,就好像时间女神恰巧漏掉的一拍。
  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明显变化的表情,夏荷依甚至要怀疑这个吻是否存在过。
  “啊啊啊,第一次被女孩儿亲,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他的面颊上泛起淡淡的粉色,头颈却固执得没有因为羞涩而后退一步。
  “就算要被龙天误会,我也认了。17岁,我所犯下的任何错误都可以被原谅,不是吗?”
  他是对的。
  就算有人妒忌,有人惭愧,有人因为忘不了而显得特别矫情,那也都是别人的错。
  如果非要给安格安一个错处,那就是美得罪恶滔天。
  夏荷依站起来,对安格挥手告别。
  “明天就手术,我最多去四天,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安格点点头,抬起一张童叟无欺的笑脸,特自然特让人放心的回答道:“啊。我会等你回来的。”
  荷依不放心地举起小手指:“你可别哄我。说好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安格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四年我都等了四天我还等不了吗?你就放心的去吧,我一定会等你回来的。”
  荷依终于放下心来。是啊,四年之约都守了,不过四天,又算什么呢?
  她恢复了笑颜,简单嘱咐了两句后就准备离开了。而这时候,安格又在身后唤了她的名字。
  “有一句话,因为太煽情了,所以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说。”
  他笑着,面孔透亮。荷依的手摁在门把手上没有动。
  “说来听听。”
  “以前的我,觉得等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而现在我不觉得了。我们每个人终究都是要死的,而不同之处就在于,活着的每一天是否精彩。”
  “我会笑着等你回来的。”
  夏荷依迷惑地看着安格,她不太能听懂安格的意思,就像当初非要说“我是太阳公公的邻居”一样不可理解。他是觉得等待她回来是精彩?还是说微笑着活下去是精彩?似乎哪一种意思都不错。于是她微笑着,点点头,带着满腔快要满溢出来的幸福感离开了。
  在她的身后,安格依然乖巧而安静的坐着,面孔如白玫瑰花一般,温柔而恬静的绽放。
  那时的她并不会知道,这一刻既是生离,又是死别。
  而他一直笑着。
  说我会等你回来。
  。
  第50章 伴君一路终须别(四)
  “安格你就放心交给我吧,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的。”
  龙天拍拍胸脯,说得跟入党宣誓一样铿锵有力,让夏荷依更放下一百二十个心。
  “倒是你,抽脊髓不是小事儿,别操心这儿操心那儿的,休息好才是正道。”
  “知道了。”
  “我啊,会在手术的时候一直陪着你。你要是觉得疼了,就捏捏我的手。”
  “抽骨髓的时候应该是全麻吧?”
  “我的存在感很强的。一定能透过冥冥天意把勇气传递给你,你放心大胆地捏就行了。”
  不得不承认,龙天的冷笑话真是越来越……冷了。夏荷依干笑两声,顺道把心中那一丝不安和心虚掩盖过去——
  第二天一早,荷依全麻后,被推进了手术间。
  全麻下抽骨髓,其实不会痛,龙天是真的多虑了。不过手术结束后真是虚弱得连脑子也不转,只能一整天都睡过去。
  第二天也睡过去后,身体机能终于开足马力开始冲刺了。连夏荷依自己都能听到血管里呼呼跑血的声音,就好像一列火车拉足了汽笛在体内呼啸而过。
  那个男孩的手术应该也完成了吧。
  她这样想。
  于是,在休息的间隙里,她更加无可抑制的想念安格。
  她有大把的时间把脑海里的记忆捋过一遍,再捋过一边,而每次都到他微笑着说等你回来作为终止。他的笑容看起来是那么的美好,让人安心,让人欣慰,就好像世界上的一切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手术后第三天,她终于从无菌加护病房里转出来,住进一个空着的双人病房。
  奇怪的是,病房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