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暖暖      更新:2021-02-17 09:43      字数:4814
  “因为把你也弄哭了。”
  “这种事情你知道就好了,不要说出来啊。”
  虽然嘴里还在埋怨着,夏荷依却把身子依偎在病床旁,想要离他近一些。她不是一个擅长在别人面前流露性情的人,但这时候,她愿意把自己的眼泪涂抹在这片床单上。
  如果他的痛苦能够分我一半就好了。
  荷依天真地这样希望着,却疲惫地不去深究为什么会这样想。
  11点正。她赶上了地铁的末班车。
  车上的乘客已经很稀少了,灯光下的玻璃窗反射出昏昏欲睡的人脸。
  荷依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手机,一直看,一直看,直到它出人意料地响震起来。
  “死丫头,你在哪儿?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勉强有信号的手机里传来母亲十分不善的声音,冷冰冰的,像一滴冰水滴在了心上。
  “我的朋友在大马路上突然昏迷,送到医院里才醒过来,我陪了他一会儿。”
  “你以为你这样的理由我会信吗?!”母亲越发声色俱厉。
  “我……曾经以为他死了……”荷依越发埋低头,却止不住眼中涌出了热泪。
  话筒那边静默了好一会儿,才用生硬的声音继续道:“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快点回家!”
  那个人,是在担心吗?
  守在电话机前,坐立不安的看了钟表整整两个小时吗?
  “妈妈……我……我……你别睡,我回去有话想跟你说……”
  还好是这么个密闭的空间,还好车厢里的人流那么稀少,还好深夜里每个人都在闭目养神——夏荷依才能让自己的泪水肆无忌惮地流过面颊。
  那边又静默了半晌:“死丫头,你受什么刺激了?(balabala一堆埋怨)就算你朋友昏迷了,也是让医生来救,轮不到你操心(balabala又一堆埋怨)……你到哪一站了?我去车站口接你。”
  电话终于挂上了。夏荷依浑身脱力地靠在扶手柱子上,毫不掩饰脸上的泪痕。
  妈妈,其实,我刚才想说的是——
  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你。
  。
  第18章 雏凤啼落梧桐影(二)
  人生是一个浮球,摁下去,浮起来。
  人生是一间小屋,关上了门,打开了窗。
  人生是一座跷跷板,沉下去这头,翘起来那头。
  逆境中仍现光芒。
  夏荷依抄完这几句话后,慎重其事地贴在了床头的墙壁上。像她这番年纪的女生都满屋子贴海报、挂明星,或者各种萌物。可是荷依不同,她把手抄的彩色便签纸贴满房间,只要目光所及之处,就有摘录的名言警句或者人生感悟。晃眼望去,一屋子糖果色的便签纸,把单调刻板的小屋衬托得倒有几分温馨。
  荷依抬头看了看时钟。见约会的时间还早,犹豫片刻后,还是换过衣服出了门。
  “妈妈,晚上我约了朋友看电影,可能晚点回来。”
  “嗯。太晚了就打个电话。”
  “知道了……再见。”
  人与人之间,或许也是一座跷跷板,他沉下去,我浮上来。
  夏荷依看着路边橱窗上的反光,终于意识到不是为看到自己的脸,而是为了看橱窗里展现出的色彩缤纷的各色食品,她走进去,买了些安格吵嚷嚷一直要吃的零食,提溜着一路来到医院。
  安格喜欢吃饼干一类的膨化食品,经常因为一边吃一边看书,身上床上满是奶香味的饼干屑。口袋里也始终装着画着表情图案的水果糖,见人分一颗,附赠童叟无欺的笑容。不过——
  有这么大的男生还爱吃饼干和水果糖的吗?
  夏荷依一边腹诽着一边禁不住露出微笑来,步伐也变得更快。只是她刚迈进病房,就听见一阵吵闹声从安格的单间里传来。
  他在和什么人吵架吗?
  荷依碰了碰正在护士站竖着耳朵偷听的护士小美,她转过头来,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后,朝里面嘟嘟嘴:“是boss啦,这次吵得可真凶。”
  和白望吵架?
  “刚刚吴大夫来过,进屋以后本来也没什么,可是没想到又来了一对捧花的母女,点名要见安格。她们进去没多久里面就吵起来,安格似乎生了很大的气,把母女俩都赶了出来。后来吴大夫去追那对母女,就变成boss和安格吵……这到底是一出怎样的狗血剧啊!”
  荷依听完后,心中已经大概有了底。走过去后,果然听见一个声音吼得都快嘶哑了。“她们是好人?好个屁啊!猫哭耗子假惺惺!”
  白望忍住气道:“人家来看你,就说明还有良心。人家又不欠你的,干嘛哭着喊着给你捐骨髓啊,你不觉得自己很不讲道理吗?”
  “是我不讲道理吗?她们进来的时候我也忍住了没发火,是谁在旁边煽风点火啊?以为人家回心转意了?屁!人家就是来鞠个躬道个歉,然后跟你说拜拜的。可惜了啊,一腔期盼就这么付之东流了,这怎么对得起奥斯卡影后的演技啊……”
  “安格,那是你妈!”
  “我刚才就说了!她只要追出去我就不认这妈!结果她听我的了吗?她不一样哈巴狗似的追出去,只为求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镜花水月!”
  一时间房间里只听见两个人粗重的喘气声。其余,再无声响。
  过了几秒钟后,白望才用沉痛的声音道:“安格,我不知道这段时间你到底怎么了。你以前不会这样说话的……就算,你被别人伤害了,可是我们却从未放弃过你,你不觉得这么做很伤人吗?”
  隔了一会儿后,一个声音冷冷地回答道:“一边口口声声说爱我一边拿刀子在我心上捅的人,又是谁啊?别以为我小就可以任由你们摆布!”
  白望许久都没有说话,随后他长叹一声:“算了,现在无论我跟你说什么你也不会听进去的。我只希望你做每件事情之前都好好想想,莫要事后才后悔。”
  一个东西敲在墙上,碎了。
  “出去!”
  白望铁青着脸走出病房,问过护士站后就找吴大夫去了。夏荷依一直躲在门背后,见屋里终于安静下来后,就一脚踏进那个风暴中心——
  “不是你说别烦……”安格摁住自己正要扔东西的右手,黑黝黝的眼睛看了过来,“怎么是你?”
  “不是你嚷着一直想吃鱿鱼丝吗?特地买来送给你的。”
  荷依走过去,正要把食品往床头柜上放,忽然听见旁边一个声音尖酸地嘲讽道:“难道你不知道血癌的病人根本没胃口吃任何东西吗?”
  夏荷依手上一顿,她依然坚持着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粒糖,递到他面前。
  “如果你没胃口,就看看糖纸上的笑脸吧。”
  漂亮的橘色的糖纸上,用手绘的方式画着一个简单的笑脸,这是安格以前用来哄白血病小病友的办法。安格有些出神地看着糖纸上的笑脸,拇指无意识的摩挲后,不小心擦花了一块,他像做了坏事一样连忙把糖藏进枕头下面。
  “还有一整罐子呢,慢慢吃。吃完了还有小熊饼干,还有hello kitty的软糖,还有能看见五角星的苹果。”荷依在床边上坐下后,盯着他道,“不信你笑不出来。”
  安格脸上紧绷着的线条终于有些缓和:“哪有能看见五角星的苹果啊,骗子。”
  荷依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货真价实的苹果来,手起刀落,递了一半给他:“你看,是不是有个五角星?”
  沿着横切面切苹果,就能看见果核呈现出五角星的形状。那才是货真价实的苹果心。
  “换个角度看,或许,就能发现别样的风景呢。”
  换个……角度吗?
  安格默默接过荷依递过来的苹果,摩挲着,神色变幻。这些天来,他身上发生了一系列事件,似乎连相貌也与以前有所不同。怎么说呢?如果说以前是一个甜蜜多汁的水蜜桃,那么现在就是挂着刺的红蔷薇。他依然纯美,可是以前的美让人心生亲近,而现在的美,则让人敬而远之。
  这时,荷依衣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打断了她的遐想。掏出来一看是林稼阳打过来的,荷依顿时慌了神,想要摁结束键的时候却不小心摁了扩音键,于是整个病室里就听见一个很爽朗的声音说——
  “荷依,你快到了吗?电影还有十分钟开始,我在门口等你。”
  瞬时冰冻的肢体,让手机啪的一声落在病床上。
  安格歪着头,有模有样地念道:“林、稼、阳——”
  荷依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把抢过手机,慌忙答了一句“我一会儿打给你”,就迅速挂了电话。再抬头时,则看见安格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脸上似笑非笑。
  “就是……同学有了两张赠票,所以邀我去看……”
  “喔……”安格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赠票。”
  “我们这不叫约会……就是……看场电影……”
  “喔……原来是看电影不是约会。”安格点点头,做出一副很理解的样子,“我明白了,是因为发现出来早了而女方如果先到约会地点的话会比较没面子,所以你故意到医院来转一圈以显得自己冷艳高贵依旧对吧?!”
  完全不打标点符号的超语速伴随着安格突然变化的面孔——
  “骗子!”
  他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两个字。
  荷依本来还一直忍着,听到这两个字后也随之爆发了:“我说你有必要吗?每句话都这样夹枪带棒的?别说我本来就是特地早出门过来看你的,就算不这样又怎么了?我不能约会吗?我不能和男生看电影吗?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吧?”
  安格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了,却依然冷笑着:“我说最近你怎么来医院来得这么勤,原来都是拿我当幌子呢。你跟家人怎么说的?同学住院是吧,一帮一互助小组活动是吧,其实是找借口和男朋友约会。那何必呢……你可以直接跟他约会不用来医院啊,只要吱一声,身为朋友的我必然不会把事实真相告诉你父母的……”
  “安格!”
  荷依不能相信地看着面前这个男孩儿——
  “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放在腿上的双手猛得抓紧了被褥!
  “是啊……我变了呢……”安格冷笑着,原本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刹那间睁大!“当你发现眼前的一切都被颠覆的时候!”
  “根本就没有人在变,只有你在变!”
  “原来是我的错……”安格笑得浑身发抖,甚至连眼泪都渗了出来,“这么说来我去死好了……我死了一了百了,免得像面镜子一样反射出人性的丑恶。干脆我一个人死掉好了!”
  荷依无比震惊地看着安格——不过短短一个星期,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你竟然在我面前提死字……”荷依忍不住泪水噗噗而落——你知道吗?在我认识你之前,有多少次恨不得自己死去。如果不是因为你,如果没有遇到你……
  而安格一拉被褥,朝着另一边别开头。
  “别弄脏了我的床。”他冷酷无情地说道。
  安格!!!
  。
  第19章 雏凤啼落梧桐影(三)
  三天前。
  安格坐在病床上,面前放着妈妈带来的汤汤水水,他一边吃一边拼命腹诽着。
  “什么猪骨汤嘛,一点盐味都没有,这么淡多腻啊。”
  “花生也是,硬邦邦的还硌牙。该不会是用高压锅压了十分钟就带来了吧,难怪这么难吃。”
  “虽然平时也不下厨,但既然决定讨好我,那就好好做啊,做成这样我才不会轻易原谅她呢。哼。”
  起因是昨天的母子大战。虽然安格觉得为一个外人影响母子感情分外不值,可是处于这个关键点他抱定了绝不妥协的态度,而与妈妈展开了不合作抵抗运动。妈妈一见说服教育不成,就改为美食进攻,带了一保温壶的爱心猪骨汤,不过也被对方以“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精神给予了坚决的无视。虽然看似冷战,但安格却在妈妈走后不久就一骨碌翻起来,盆盆碗碗大快朵颐。虽然抱怨之声不绝于耳,但还是一口气吃掉了一半。
  肚子已经撑到不行了,剩下的一半要怎么办呢?安格发起愁来。这东西虽然不美味但是倒掉还是很可惜的(啊喂!),分给别的病友喝吧也怕害别人拉肚子(啊喂!!),放到医生办公室的冰箱里万一被别人误尝了岂不很丢脸(啊喂!!!)鸡肋啊啊啊啊~~~
  正犹豫间,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望爷还在加班没有走,晚饭一定也忘记吃了。不然就把这盆爱心猪骨汤拿去祸害他吧,虽然味道不咋地,不过好歹也是滋阴补阳美容圣品……
  安格拿定主意后,下床蹬上拖鞋,小心翼翼地将还温乎乎的保温壶抱在怀里,朝着白望的办公室走去。白望自己独占一间不过6平米的小办公室,四面都堆着高高的书堆。安格坚信如果哪天地震了,白望一定会被他的书砸个半死,所以从不轻易进去。
  今天,他的办公室只开了一条小门缝,里面灯火通明,电脑桌上堆满了各种期刊和厚厚的著作,如古代战场般尸横片野。白望拿着一个鼠标直接按在一本厚厚词典的书页上,正目不转睛地盯在电脑屏幕上,丝毫没发现门口有人。
  他一定是在为自己查找别的治疗方案吧。一想到这里,安格心中又是一道暖流通过,他正要敲敲门走进去,忽然看见白望身子往后一靠,右手无意识地攀上左肩,揉搓摩挲着,渐渐抓紧。
  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