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节
作者:津股巡览      更新:2021-03-08 19:35      字数:4786
  不应该的……楚宣怎么会知道……
  。
  “圆信师父。”一男子自佛像后走出,并没有理会香客们,径直走到了圆信身边。斗笠的阴影遮着面容,他抬眼瞧了一瞧正快步走下石阶的身影,“师父惊着她了。”
  圆信安静无声。
  “师父方才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前世之劫?”他问道。语声中透着分明的疑惑不解。
  “佛曰,说不得。”圆信的笑容意味深长,继而将方才书下的那十六字递给了他,“你的签解,你留着。”
  “多谢师父。”楚宣颔首,将那纸笺接过,收了起来。思了一思,又道:“我想再求一支签。”
  圆信点头,将签筒递给他。又取过张纸,写了些字,笑道:“这个……你若有法子,给那位女施主送去,贫僧方才大约确是惊着了她。”
  楚宣点点头,见圆信将那纸折了一折才递过来,便自觉地没有看,直接收了起来。
  屏息和睦,手中的签筒摇晃起来,筒中竹签不住地响着。楚宣始终面色深沉严肃,似是在完成一件要紧的大事。
  “啪。”一枚竹签落到地上,楚宣弯腰拾起,上面的数字是:四十六。
  呈给圆信,圆信扫了他一眼,便轻喟道:“是为那女施主求的?”
  “是。”楚宣点头,没有否认。
  签文很快递了过来,楚宣读着,心中发沉。
  是个下签,签文是:游鱼却在碧波池,撞遭罗网四边围。思量无计翻身出,事到头来惹是非。
  只读这四句便觉是个彻彻底底的下签,楚宣缓了口气:“敢问何解?”
  。
  席兰薇在大悲寺中吃了那一惊后,久久没缓过神来。
  而后在街上又吃了一惊。
  一个小叫花突然向她跑过来,二人擦身而过。头一个反应自是去看有没有丢东西,细查一遍,荷包玉佩香囊皆在,只是……荷包中添了件东西。
  一张纸折得小小的,费了半天工夫才完全展开,那字迹不算陌生,方才刚见过,是大悲寺中圆信师父的字。
  “旁人不知,只贫僧知。非有意唬施主,只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松了一口气,又悬了另一口气,席兰薇甚至觉得今日就不该出来。楚宣不知道便好,至于圆信那样的高僧……知道什么都不稀奇。
  但……如何牵扯上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席兰薇苦思着,无甚确信的结果,又一句句去想方才在寺院中的一言一语。
  圆信师父如何说的来着?
  “签文因人异。此签于楚施主而言,便是此解。”
  啊……原来那并不是为她求的签,而是楚宣为自己求的签?
  留给她又是什么意思……
  那么这“救人”,指的也是救楚宣?
  全然不知会出什么事,这种不知情中所生的恐惧简直胆战心惊。
  。
  本是约好在东市门口见面,霍祁左等右等却没等到人。召了暗中护着的暗卫出来,问过才知是在不远处的一所茶楼里。
  茶楼的伙计领着他到了二楼小间,打帘而入,就看到席兰薇魂不守舍的样子。
  “怎么了?”他皱一皱眉走过去落了座,“签解不好?”
  席兰薇沉默着,不知如何作答。斟酌了一会儿,缓缓道说:“真的是楚宣送来的,但签解……”她咬了一咬嘴唇,“臣妾说不得……是那高僧不让说。”
  含糊其辞。霍祁心头疑云渐生,睇了一睇她,问道:“你见到楚宣了?”
  席兰薇摇头。
  “那如何知道是楚宣送来的?签解又为何说不得?”
  他话语生硬,有几分逼问的意思。席兰薇自然知道他的心急,这到底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
  她始终没有开口,全不知如何作答。圆信最后的那句话,让她一想就发怵——纵使楚宣不知,但圆信到底是知道的,他又明言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她当真把这签解说了、继而害得楚宣丧命……圆信会不会把那件事告诉霍祁?
  前生今世……
  席兰薇直是倒抽冷气。纵使对霍祁毫无保留、事事皆可告诉他,那件事也到底是说不得的,那是她此生最深、最不可触的秘密。
  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她是个妖怪吧,又或者,就算他不在意这些,又如何能接受她曾是他弟弟的妻子……
  就算那是前世,可那又不是常说的“转世投胎、六道轮回”,上一世她就是她,她的夫君……就是霍祯。
  “臣妾不知该如何说……”她说着,心中明显尚存挣扎,“求陛下别再问……”
  “兰薇。”口吻陡沉,霍祁定定地看着她,目中添了些许探究,“你该清楚这是多大的事情。禁军都尉府认为他死了,他却没死。”他语中一停,徐徐又续道,“若他回了长阳呢?若他要朕的命呢?你说他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若他如此杀了朕,你不在意么?”
  她霎然陷入慌乱,他却始终冷冷静静的,淡看着她,等她的答案如何。
  他根本不容她逃避这个问题。
  席兰薇觉得自己被逼到了一个死角,逃无可逃,似乎两边都有路,事实上又哪一条都走不通。
  “你不在意么?”他又问了一次。席兰薇失措地连连摇头,毫无意识地改换了坐姿,双臂紧环着膝盖,好像要躲起来一般。
  “兰薇,你告诉我,签解到底是什么?”他眉头紧锁,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又重新正坐下来,“告诉我一切始末、告诉我此事和楚宣到底有怎样的关系,我们提前设防便是。”
  她抬起头,被逼问得心虚不已,凝望着他,心中愈发的无助:“臣妾怕……若告诉了陛下,便会生些岔子,陛下就……”她突然低下头去,朱唇翕动须臾,才又轻缓地道出一句话来,“就不喜欢臣妾了……”
  她暗忖着,只要他说一句“不会”,她就蒙着自己全然相信这话,然后把事情都告诉他。
  霍祁却是目光一凝,当即便听她话中暗含的意思明白了:“他威胁你?”
  并不是,又算是。席兰薇思忖着,圆信所知的那件事……确实是她的软肋,便也算一种威胁吧?
  她点一点头,霍祁神情一松,思索须臾,尔后道:“朕不问了。”
  兰薇怔然,一时摸不清楚他的情绪。
  “这些事,朕应付得来。”他轻松地笑了一声,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压音又说,“害你跟着担惊受怕,算什么本事?”
  席兰薇神色滞住。她明明鼓起勇气打算不计后果地同他说了,他却就这么不打算问了。
  “朕会加强宫中戒备、会让禁军都尉府接着查下去,也会让他知道,他若取了朕的性命,下一个死的必定是霍祯。”他浅淡一笑,“先前是朕说过,你不肯说朕就不追问,方才是朕疏忽,食言了。”
  感动于愧疚并生,席兰薇冷静下来,颔了颔首,心中思绪分明:纵使这事不能说,但其他的,关乎霍祯谋反的安排……她虽知道的并不算多,也必要竭力帮霍祁一搏。
  不算他害她担惊受怕,是她自己乐意与他同生同死罢了。
  ☆、88 小霜
  此后再没有任何不对之处。楚宣没有露面、没有其他动静;禁军都尉府找也找不到他,一切风平浪静得好像新年那一出并不意味着什么。
  二月末;各地选来的家人子入了宫,等着殿选了。
  家人子所住的毓秀宫并不在后宫;各宫嫔妃与她们也无甚交集。秋白掌管着教习适宜;杂事不少,偶尔抽空到漪容苑禀个话,面上总有些掩不住的疲乏。
  过了半个月;席兰薇终于见到了简小霜。
  她随在秋白身后低垂着首;走进来时,面上分明有些好奇之色,又碍着规矩没敢抬头张望,见前面的秋白停了脚便也停下,恭恭敬敬地跪地施礼:“婕妤娘子万安。”
  一如上一世时,她入王府拜见王妃的样子。
  兰薇一时失神,心中感触复杂,缓了一缓,颔首轻道:“免了。”
  简小霜站起身,终于忍不住抬头四下里扫了一圈,又很快就了下去,垂首不言。
  席兰薇笑了一笑,让她落座。她坐下来,显得很是拘谨,放在膝上的十指轻轻颤着,就像是在为什么事心虚。
  “你入宫晚了些。”席兰薇抿着笑打量着她,“别的家人子,都入宫快半个月了。”
  简小霜头低得更低了,倒是没吓得立时跪倒谢罪,只咬了咬嘴唇,嗫嚅道:“婕妤娘娘恕罪,民女入宫途中病了一场,耽搁了。”
  席兰薇又一笑,睇了秋白一眼,又问她:“女史没罚你么?”
  简小霜显是一僵。
  。
  上一世也是这样。这简小霜是羡城选进来的家人子,途中大病一场耽搁了进宫时日,家中施了重金疏通关系,可算是让她进了宫。她只有十四岁的年纪,姿色不差,纵使算不上有倾国之色也能把泰半家人子比下去了。
  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没能中选。宫中势力复杂,她仍顺利进了毓秀宫无妨,彼时负责家人子教习的女官也不知是受了谁的意,好一顿责罚弄得她七八日起不来身,直至殿选时都精神不济。
  便这样被赐给了霍祯,成了越辽王府的妾室。她随着霍祯回封底时遇到的头一件事,便是许氏借着有孕告了兰薇的恶状,几位妾室就此都对兰薇有了偏见,唯她仍能毫不在意地一口一个“王妃姐姐”叫得清脆亲热。
  而后二人交好,许氏打压席兰薇时哪里会放过她,席兰薇至今都记得,她在病故前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姐姐,我本不想进宫,来王府时觉得真是万幸;如今觉得……当真还不如进宫去呢。”
  她回忆着前世之事,眼前的简小霜却被她方才的发问弄得坐立不安。低了低头,简短的话语显是忐忑:“没有。”
  “那就只好我罚你了。”席兰薇衔着笑,将手中的南红手钏交给她,“殿选那日,戴着这个去,事毕还给我。你若不照做,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
  殿选之日,天气晴朗,碧空中有些许白云点缀,蓝白皆是色泽浓重,仿若画卷。清风微拂,恰到好处地拂着家人子们颜色各异的裙裾与乌发,衬得众女的姿色更添姣好。
  霍祁已经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下午,连谁长什么样都没记住。走过场么……本就没打算上心。
  旁边的景妃则有些心急,一连几十人过去了,除却挑了几个赐给藩王以外,皇帝生是一个都未留,连带着她出言夸了几句的几个,他都立时三刻寻了看不上眼的理由。理由十分不留情面,直白到“眼睛不够大”、“脖子太长了”这般,直弄得对方满脸委屈。
  景妃没办法,在皇帝又否了一位在她看来很是不错的家人子后,委婉地表露了“总得选上几个”的意思,皇帝则似听不懂似的淡扫了她一眼,闲闲道:“景妃若喜欢,调到舒颜宫当女官去?”
  景妃噎住,哑声说不出话来,自己什么时候说舒颜宫缺女官了……
  再之后更奇怪了,皇帝还真认真地为各宫主位挑起了女官来。
  这算怎么回事……
  。
  又是六人一并入殿,宦官唱罢名字家世,众女齐齐施大礼问安。
  礼罢,几人起了身。这一回,皇帝的目光分明有一停。
  景妃心下一喜,观察着皇帝的神色,视线也投到那家人子身上。微微一笑,想了想方才宦官唱名的顺序,问她:“你是简氏?”
  简小霜敛身一拜,轻言道:“是,民女简氏。”
  礼数周全声音也动听。景妃点到即止不再多问,看向皇帝,等着他开口留人。
  霍祁仍是看着她腕上那手钏,离得稍远、又被袖口覆住了一半,看不太清楚。扫了袁叙一眼,袁叙一揖恭听,听得皇帝压声道:“去看一眼她的手钏。”
  是以在其余五人与景妃的错愕不解中,袁叙走上前去,默不作声地执起她的手,仔细辨别一番后又放下,回到皇帝身侧,回禀道:“是婕妤娘子那串。”
  皇帝“哦”了一声,再度打量她一番,说出的决定却是:“调去漪容苑当女官吧。”
  “……”袁叙都好生无奈了一阵子,默了一默,睇了眼色给旁边的宦官,示意记下。
  。
  殿选的结果弄得六宫咋舌。
  一个都没留,该说是皇帝眼光太高还是此次的送进来的家人子忒不济……
  各宫主位看看新给自己添的女官,倒是比往宫里添宫嫔省事些——女官皆是直接入宫,不必再折腾一番,更免得费财费力地道贺了。
  。
  霍祁心情愉快地到了漪容苑的时候,简小霜正将那手钏物归原主。
  挥手让她退下,霍祁一把抓起案上席兰薇尚未来得及收起的手钏,就势背在背后,淡声问她:“什么意思?”
  席兰薇刚要去拿那手钏的手滞住,悻悻收回,喃喃道:“私下召见过一次,觉得挺合眼缘……”
  “觉得合眼缘干什么不直接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