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节
作者:连过十一人      更新:2021-03-08 19:24      字数:4759
  “我让你上去看看,又不是要你的命,你吓成这样做什么,让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
  “呦,大清早的,大奶奶你折腾什么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彤姨娘衣衫不整的扶着门框打着哈欠,开口就说了句阴阳怪气的话。
  “我做什么还要同你商议不成。”杜元春瞧着莺儿颤巍巍的往上爬了,身子一转就看向彤姨娘,“年节这几日我忙,把你们每日早上的请安礼给省了,许是有人觉得这日子太舒坦了,便开始张狂,不把我放在眼里,既如此,我也不白做好人了,从今日起,寅时三刻你们到我屋里来伺候。”
  “寅时三刻!”彤姨娘顿时炸了,“上朝的官老爷们还没起那么早呢,大奶奶你也不怕传出刻薄妾室的名头去。”
  杜元春冷呵一声,微有些破罐子破摔,“咱们大爷不拜相不入阁,我要那好名声作甚,再说了,放眼整个长安城,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就算彻夜让你们给捧蜡烛跪碎瓷片的也多得是,不过是让你们早些来请安罢了,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彤姨娘,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才是,如今,你可不是老太太身边的一等丫头了,身份可没那么‘尊贵’。”
  彤姨娘咬了咬牙,草草给杜元春行了一礼,“婢妾身子不舒服,今儿个怕是不能服侍您,大奶奶大人大量还请宽和婢妾一回。”临关门前,彤姨娘忽然朝着杜元春笑起来,“听说,大爷又领进来一个妹妹,明儿个我得去看望看望,说不得这妹妹肚子里这个就是个儿子呢,有儿子好呀,可比那些成亲七年无子的强多了。今儿个有人是大房正妻,说不得明儿个就被休回家哭死去了。”
  “你!”
  “哼!
  “嘭”一声杜元春就被关在了门外。
  无子,无子,这就是她无子的下场,连个妾室都敢和她呛声!若非她性情坚强,苦心经营又有姑母撑腰,还不知被欺负成什么样儿了呢。
  “大奶奶莫气。”兰翠慌忙走过来劝慰,并指着已颤悠悠站到屋顶上去的莺儿道:“您看,莺儿已在上头了,您是想让她看什么?”
  杜元春一噎,心里并不想把这事儿扩大,深怕若真追根究底起来反倒揭了自己的短,假作咳嗽一声,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孔雀翎斗篷,“让她下来,你把她领到我屋里来。”说罢,径自进了屋。
  兰翠真被自家大奶奶这不正常的行径弄懵了,天色黑乎乎的时候就催促着自己去找人搬梯子来,又急哄哄凶着莺儿爬屋顶,这会儿莺儿颤巍巍上去了,大奶奶又偃旗息鼓了,这是要作甚?
  可她一个做奴婢的只有听命的份儿,叹了口气,挥手让大小奴婢都散了,招招手带着莺儿也进了屋。
  屋内,杜元春坐在榻上,神色微有紧张,直接问道:“上头可有琉璃珠子一类的东西?”
  莺儿摇摇头,手脚这会儿还抖抖索索的站不直。
  杜元春不相信那莫须有的鬼神,她自小也是跟着关青岳读书长大的,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话她记的牢牢的,她不信那个邪,又道:“你在上面看到了什么都一毫不差的跟我说说。”
  “大奶奶,屋顶上除了未化的冰雪什么也没有啊。”
  “是不是灯笼的光暗,你没看清楚?”杜元春追问。
  莺儿被逼问极了直接小声哭道:“大奶奶若是不信,可再派人上去看,奴婢若是说错一点,您直接把奴婢撵出去,奴婢一句怨言也无。”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杜元春不信也不行,一手扶额,面有愁容,摆了摆手道:“兰翠,给她一两银子,行了,你下去吧。”
  “多谢大奶奶赏。”可算是交代过去了,莺儿想着那颤巍巍的梯子就害怕,微有埋怨道,大奶奶是糊涂了不成,屋顶上除了扫不干净的冰雪还有什么,那还用看吗,真是多此一举。
  莺儿一走,杜元春立即又道:“兰翠,天亮之后,你去玉姨娘那里串串门,看看她在做什么呢,再多看看她身边的人可有异样。”
  兰翠无奈的点头,心里只觉得大奶奶是做贼心虚了。
  天空碧蓝如洗,晴空万里,不时有排成“人”字的大雁飞过,鸟鸣啾啾。
  后罩房这边没有回廊,出门便是一方用青石板铺成的宽阔台子,有两层石阶那么高,石阶下面就是黄泥土,种了一大片低矮花树,不过这会儿天气寒冷,只剩下光秃秃的放射状的细枝条,像是倒垂的柳树,但看这枝条的形态也不难想象,到了春季花开时该是何等锦簇,欣欣向荣。
  “姨奶奶,该吃药了。”黄鹂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娇娘也不答话,只是坐在窗前的软椅上怔怔出神。
  吃了两天的参茸保胎丸,她下腹的坠疼感好些了,在床上躺的四肢麻木后,便由落霞搀扶着坐到了窗下梳妆台前看外面的景儿。
  “姨奶奶,啊,张嘴。”黄鹂伺候了两天,对这位姨奶奶的病情已有了解,此时见她傻了一般的一动不动便见怪不怪,只像哄孩子似得给她喂药。
  落霞不知做什么去了这才刚回来,见黄鹂正喂药,便忙道:“黄鹂姐姐哪敢劳烦你,还是我来吧。”
  不需她服侍,黄鹂乐得清闲,交接一下便笑道:“那我去老太太那边回话去,老太太还等着问玉姨奶奶的病情呢。”
  “黄鹂姐姐只说咱们姨奶奶越来越好便是,省的她老人家总是惦记着烦心。”
  “我知道。”
  黄鹂一走,娇娘随手捏起那黑丸便塞入了口中,虽然苦涩难吃可她还是一口吞了,这药丸确实是好东西,吃一次,下坠感便减轻少许。
  “姨奶奶,奴婢给您梳头。”
  落霞不是多话的人,她说梳头就真是认认真真的站在娇娘身后梳头,一句凑趣的话也无。
  娇娘也只是看着窗外,一句话也不说,主仆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各自做各自的事情,气氛却是出奇的和谐安宁。
  不过一会儿黄鹂又回来了,还捧回来了一盘子还在冒热气的红豆糯米糕,进门便笑道:“玉姨奶奶,您瞧,这是老太太赏给您的。”
  “多谢老太太的赏,也劳烦黄鹂姐姐了。”落霞放下梳子连忙来接,抬眼便看见了跟在黄鹂身后走进来的兰翠。
  “玉姨奶奶可好些了,奴婢奉了大奶奶的命来看望你。”兰翠撇开落霞径自到了娇娘跟前,微低头就直视起了娇娘,一举一动都不曾有半分尊重。
  娇娘不理她,往梳妆台上一趴就开始弹一个木盒子里的五彩琉璃珠玩,眸光神采依然呆滞。
  “玉姨奶奶在玩什么?”兰翠随手捡起一颗珠子瞅了瞅又给扔了回去。
  落霞忙代替娇娘回答,“兰翠姐姐不知,一直跟在我们姨奶奶身边的采薇,就是那个头和身子被砍成两半的那个丫头,她生前最爱玩珠子,我们姨奶奶就曾赏了她这么一盒子漂亮的琉璃珠,她喜欢的紧,空闲了就拿出来显摆,这不是从她去后,我们姨奶奶成了如今这模样,不知怎的也开始玩琉璃珠子,叮叮当当的,玩一会儿我们姨奶奶就喜的咧嘴笑。唉……”
  “只要不发疯,她想玩就给她玩。”兰翠直接以命令的口气对落霞这般说。
  “是。”落霞乖觉领命,这给了兰翠极大的满足感,腰杆隐隐挺直,这才亲切的和落霞道:“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主仆现在住的地方是老太太的后罩房,紧挨着老太太,我们大奶奶就担心你们姨奶奶发疯伤了她,到时便是有十个玉姨奶奶也不够赔的。”
  “老太太自然是尊贵的。”黄鹂附和道。
  “玉姨奶奶既无事,那我便回去了,我那边还有一大堆事儿要做呢,大奶奶一时半刻也离不得的我。”
  “送兰翠姐姐。”落霞垂着头,语气颇为恭谨道。
  黄鹂见她走了便笑着撇嘴,“果真是花大奶奶身边的,走起路来都有气势。你也是,作甚在她面前把自己摆的那么低。”
  落霞但笑不语。
  兰翠回到迎春院把自己看到听到的都一一复述了一遍,杜元春听过之后只记住了一点,采薇生前爱玩琉璃珠子,顿时,她的脑袋里便响起了叮叮当当,哗啦啦的噪音,脸色开始泛白。
  “大奶奶,您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吗?”兰翠忙关心道。
  “不,没有。”杜元春咬着牙坚定的道:“一个活着的小奴婢我都能辖制的了,更何况一个死了的,活着的我都可以想打便打,死了,我更不会怕。”
  兰翠顿觉愕然,完全听不懂自家大奶奶在说什么。
  年节之后,白日渐渐变长,可和炎炎夏季相比,这会儿的日长依旧短的让人很,彷佛只是梳洗打扮一番,一个转身的功夫便不见了太阳。
  禁足之后,杜元春彻底清闲了下来,一整天除了用膳之外都在奋力抄写孝经,许是心中藏着事儿的缘故,在抄写的过程中常常出现错字,这使得她多浪费了许多功夫,心情也跟着变得极为糟糕。
  她这一心情不好,便觉浑身上下都是毛病,尤其是头,一直处于晕眩的状态,天一黑便躺到了床上,晚膳也只用了半碗粳米粥。
  “大奶奶,奴婢再去给您熬一碗参汤来吃如何?您晚膳用的实在是少。”
  “不用了,我吃不下。”
  兰翠还想再劝,见杜元春眉头深蹙,她便闭了嘴。
  “今夜你还在我这里睡吧。”杜元春道。
  “是。”
  “今夜不抄那孝经了,早些睡。”杜元春说完,自己先躺了下去。
  这一番举动使得兰翠越发摸不着头脑,只能一个劲的点头称是。
  迎春院各房次第熄了灯,整座院子顿时陷入了沉寂,白日的吵闹声消失的无影无踪。
  寒风吹动着院子里的枯叶哗啦啦作响,便于此时蓦地想起了一道尖锐的彷佛婴儿哭似得声音,床上正要迷困过去的杜元春蓦地惊醒,“什么声儿?!兰翠,你快醒醒,你听!”
  兰翠也被这一声高过一声的惨笑惊的魂不附体,嘴里大奶奶,大奶奶的喊了许多声。
  杜元春拉住兰翠的手,彷佛拉着最后的救命稻草,“这一次你也听见了是不是?是不是?”
  “是、是。”
  “走,咱们出去看看,这一回我一定要抓住那个背后弄鬼的人!”
  “快来人啊,来人啊。”
  院子里也不知是哪个姨娘喊了一声,顿时各房都亮起了灯,半开着门往外看。
  那像婴儿哭的声音依然在某处响个不停,杜元春披着孔雀翎的披风走了出来,她一直沉着脸攥着拳,神经高度紧绷,整个身子都绷得紧紧的。
  一看各房的人都醒了,便扬声道:“想看的都跟我过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人多不仅力量大,人多胆子还大,一群衣衫不整的女人提着灯笼便一步一挪的凑近了那漆黑的角落。
  随着她们的走近,便见那一团黑影蓦地扑凌了起来,这黑影窜起的太快,登时便有人经受不住尖叫了一声,有一个尖叫的,便引得其余人等也吓的尖叫跑散,倒不是被那团黑影吓的,而是被那第一个人的尖叫声并当时的气氛吓的。
  杜元春发了狠一般,双手一抓就将扑向别处的黑影抓在了手里,放在灯笼下一照,竟原来是一只被割掉了喉管,脑袋垂垂挂着的黑夜枭。
  夜枭笑,有人死。
  这可是不吉利的小畜生,杜元春蓦地将这死物扔的远远的,厉声呵斥,“都闭嘴,不过是一只鸟儿,你们何至于吓成这般。没事了,回去睡觉吧。”
  众人一哄而散,皆跑回自己的屋里,紧闭门扉,爬上床紧紧蒙上头,心里开始思忖府里究竟谁要死了。
  74、疯癫(五)
  站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门口;杜元春忽然害怕起来,若是谁趁着刚才她们都跑去看夜枭的空当钻进了她的屋里对她行凶可怎么办。想到此,她蓦地抓紧兰翠的手背;将她推了进去道:“快,把屋里每个角落都照一遍。”
  兰翠忍着疼看了一眼自己被抓破的手背,连忙点头,心里却禁不住乱想起来;莫不是大奶奶也如玉姨奶奶一般疯了?
  草草转了一圈;兰翠忙回来复命;“大奶奶,屋里没旁人。”
  杜元春这才迈脚进了屋,并道:“今夜多叫几个人来值宿,就睡在我的卧房里,大厅里。”
  “奴婢这就去安排。”兰翠忙抬脚要走。
  眼看屋里就只剩下她一人了,杜元春忙道:“兰翠你别走。算了,不用去叫他们了,就你吧,咱们主仆还睡一个床,你看行吗?”
  兰翠还没见过自家主子如此憔悴客气的时候,简直受宠若惊,赶紧点头,搀扶着她往卧房里走,“大奶奶,夜深了,咱还是先睡吧,那夜枭,还是等明日让小厮来处置。”
  “就该是这样。”杜元春使劲用帕子搓手,眼眶瞪的通红,“那夜枭是被人割掉了脖子,一定是的。”
  兰翠也看到了那夜枭惨状,登时皱起脸道:“也不知谁那么损,竟把夜枭往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