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冷夏      更新:2021-03-08 19:24      字数:4843
  只是笑,只能笑,用一种嘲讽的神色去面对一个联姻的谎言。那是他与她的契约,为了爱一个男人应运而生的同盟。
  “那么,你爱我吗?”
  一个转身,吹开了一片柔和樱花雨。飞花中,白哉素白的衣袂像百合一样盛开,乌发飘散,仿若梦境降临的神人,牵星簪下的容颜,艳夺明霞,俊美而悲戚。恍惚中似有烟火绽放般,璀璨纷繁。而两人的烟火却已在过往的烟云里散尽,空余苦涩的天空黯淡的等待。
  “五年前,我折磨过你,怨过你,求过你,你却铁石心肠,为着一个无聊的理由背叛我。你以为我还会原谅你,还可能原谅你吗?”
  海燕盯视着白哉头上属于志波家的牵星簪,双眼微眯,沉痛横亘在他紧缩的眉头上,极似岁月的刀伤。
  “你知道了?什么时候?”
  “你新婚一年之后。白哉,你是我倾尽心血的爱人,绯真是我珍惜的好友,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就为了那种理由,你怎么能舍得我?”
  “只有达到巅峰的死神才能学会的斩魂刀战术的最终奥义。就算是身为死神,与生俱来拥有和他人隔绝且超然灵压的四大贵族,能够达到此一境界的人,几个世代也才出现一人。能够达到此境界的人无一例外将永远在尸魂界的历史上留名。海燕,我希望志波家族兴旺如常,我希望你……”
  平淡的言辞,流淌着某种肃穆,仿佛前阵子盛行在净灵庭里的北风,遥远而寒冷。
  “够了!是!在你心里,荣耀永远是首位,所以你只会用赋予辉煌功勋的方式来爱我,如此费尽心思残忍刻薄的爱着我,但我并不幸福……已经无法回头了,你已有你的绯真,我已有我的都美亚子。你的绯真如今不在了,而我唯一的爱情早就被你埋葬,作为给名誉最昂贵的献祭,而它恰恰承载着我们的青春华彩……”
  初入朽木府的露琪亚宁静矜持,也喜欢坐在中庭的樱树下失神,像她姐姐那样,令所有人都以为是绯真回魂。只有白哉知道她眼里闪烁着别样的光彩,她有着与她姐姐截然不同的禀赋。所以,他很少正眼看她,而是习惯性地凝视樱树下恬静的背影,延续着假装绯真还在的时日。
  但他总在那一刻会反复回想起海燕曾经激烈而悲怆的言辞,诉说着他们之间的悲剧,宣告着他们爱情的死讯。
  那个男人结束了五年的不理不睬,转而用亲切而陌生的态度折磨着他。不再叫他小哉,不再用寻常生气的方式不理他。一切看起来像是虚伪谄媚的敷衍,是一场寂寞的放逐。
  摇曳在泪中的花影碎了,一声低咽,黄去红叶青山,而姗姗来迟的却是漫长的等待与企盼。
  泣血
  ——泣血——
  “……对不起,露琪亚……”
  掌纹在阳光下交织,丝丝缕缕。露琪亚仔细地端详着那杂乱无章的细致纹路,她还是无法读懂所谓命运这种称谓。就在前一刻,仰躺在地的白哉握着她的手,轻描淡写的解读了她的身世,或者称之为她与他之间的血脉情丝。最后他就说了声对不起,并且握紧她剧烈颤抖的手。
  对不起,露琪亚。
  她觉得心头有些哽咽,耳边回旋着另一个男子的声音,低沉浑厚。那是种血色的温柔,透心的凉,很多年后,竟出现在了兄长的口中。
  无从察知这其中的纠葛万千,她现在只是想蜷缩在自己的黑洞里,而不是在忽明忽灭的梦境里回首那双流光溢彩的星眸。
  “我是副队长志波海燕,请多指教!”
  “哦,你好。”
  “啊,你好?你这是什么回答啊?我都已经报上我是副队长了。你也应该报上名来,再说请你多多指教才对吧?!你叫什么名字啊?”
  灰暗的屋里,四壁空无,闲言碎语还在若无其事的游走着,即使隔着厚重的木门,即使没有风的助虐。惶恐等待着的露琪亚,在习惯了朽木姓氏所带来的瞩目与窒息感后,也只能呆滞的望着眼前英挺的男子,像女儿节摆放的娃娃,精致华贵,无力的迷茫。
  “……我叫朽木露琪亚。”
  “嗯,然后呢?”
  “请多多指教。”
  “很好,很好,这样才对,露琪亚。”
  不重不轻的力道拍在头上,莫名的亲切,顿生的眷恋让她羡慕起墙角时常出现的一只肥猫,眯着眼,舔着爪子,蹭着阳光温暖过的墙根。
  “欢迎你加入十三番队,本队的队长身体很差,几乎都是我在当家作主,所以,你有时候也可以误把我叫成海燕队长哦。”
  “哦,我会考虑的。”
  平凡,是捧起飘在水上的花朵湿漉漉的笑,是和恋次小心翼翼挂在树枝上乏力的午睡,是与海燕最初的相见。
  “干什么,你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哇!”
  “你好像每次看到我的时候都是哇的一声,我觉得有点受伤。拿去,这是你的,喝吧。”
  “好,好的。”
  “我说你啊,我想就算问你为何沮丧,你也不会回答我吧?”
  “……”
  平凡的问候,平凡的叫骂,平凡的部下和长官的关系。在很多年后,露琪亚终于学会了还有一种平凡是在阳光明媚的天台与一护斗嘴。只是当时的她,除了那双笑意盎然的星眸外,一无所有。
  “不要忘了,只要你还待在这一队,我就算死了,也还是你的同伴。”
  是吗?俨然被看穿心事的尴尬,挤不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而移开的目光长久的滞留在了都美亚子飞扬的秀发间。十三番的三席,海燕的妻子,聪明温柔,而且美丽,那是她遥不可及的梦想,绚丽在岁月蹉跎的尽头,温润如海燕的笑,有点甜蜜的毒。
  “你究竟在想什么?”
  “什么想什么?”
  煎药的时候,海燕蹲在药炉边,变幻着花样扇炉火,熏得满脸乌黑,只露出一排白齿,滑稽的笑。
  浮竹靠坐在走廊上看这个从小就给自己煎药的小家伙,玩得不亦乐乎,对于他老是玩不厌也不觉得奇怪,海燕就是那种很会自己找乐子的孩子,一个人便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以至于白哉的介入倒像是一场世界末日的玩笑。
  “我是说露琪亚。你究竟想怎样对她?”
  “我对她不是很好么?好得连空鹤都要大喊嫉妒了。”
  海燕继续玩世不恭的笑着,回头对上浮竹严肃的脸庞,调皮闪烁着的星眸便只有一瞬间的黯淡。
  “我不认为你看着她不会想到另一个人,或者另两个人。”
  “是啊,绯真的容貌,白哉的性格,比起妹妹,她更像那两人的女儿。”
  海燕手里的蒲扇发出咯咯的声响,听得浮竹心紧,他皱着眉,审视海燕阴霾的侧脸。
  “……恨她不能,宠她不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她那么好……”
  你是在失神间将原本属于对白哉的柔情倾泻在了露琪亚的身上,正如白哉在惆怅间把自己的懊恼灌注在了她心里。那个可怜的孩子,却无从自知,在跌跌撞撞中重蹈着姐姐的覆辙,爱上同一个男人,介入同一场纠葛。
  但浮竹没有再多说什么,很多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都无力阻止一场纷争的起伏,眼睁睁的等着它的落幕,如同等待千秋风雨后形骸的殒没。
  “你去哪?”
  见海燕的背影有些失魂落魄地往院子外走,浮竹犹豫的问了一声。
  “换班啦,换班啦,我终于可以找老婆玩去啰。”
  一转身,依旧是潇洒邪气的笑,挤眉弄眼中,海燕把扇子抛给了闪进院里的来人。
  “唉,你们两个呀……”
  浮竹也笑了,摇头叹道。
  那时候,夕阳的迷金正沿着他雪白的发丝悄然滑落,他宽大的衣袖在晚风的鼓动下瑟瑟抖动,仿佛在争取一线的自由,这些都使他看起来飘逸而快活。但入夜的变故却像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铺天盖地的摇撼着十三番,几乎要击垮他那颗淡泊宁静的心灵。
  在潮湿阴暗的洞口前,浮竹丝毫察觉不到自己将要遭逢的是场痛彻心扉的别离与悔过,他只是冷静的审视着身旁的海燕,思度后者表情僵硬中所浮现的复杂悲痛。唯有异常紧张的露琪亚感觉到了某种不幸的降临,身体在微微颤抖,目光急速的游走于从洞穴爬出来的虚与海燕黯淡深邃的星眸之间。
  不久,夜雨来潮。阴雨凄厉的下着,轻而易举地打湿了万物,使整个净灵庭看起来像被浸泡得失去根基一般摇摇欲坠,就连生命也透漏出苍凉伤感的表情。
  露琪亚不安的看着前方模糊的战场,绵绵细雨周密细致的覆盖了视线,海燕与虚的激战在雨帘中愈发的惊心动魄起来。被虚毁掉斩魂刀的死神还能撑多久?而且是面对那样强大的虚,它就在前不久令十三番的小分队全军覆没,包括十三番的第三席官,海燕的妻子。露琪亚缓慢地抽出了斩魂刀,神色坚决。
  “朽木,你不能出手!如果你出手,或许海燕他会得救,但是他的尊严就荡然无存了。”
  浮竹按下了露琪亚握刀的手,没有血色的脸庞在风雨中失去了任何表情,就连言语也是一连串机械的发声。
  “我不明白!生命与尊严相比,难道不是生命更重要吗?”
  露琪亚惊诧而又焦急的望着她的队长,后者苍白的面容阴沉黯淡,仿佛后院角落里一扇被锈迹啃啮的铁门。
  “听着,露琪亚。你要牢牢记住,战斗有两种,只要我们身处在战斗中,就必须随时弄清楚,是为保护性命而战,还是为了维护尊严而战。”
  过于沉重的抉择,使浮竹麻木而沉默的应付着眼前咆哮而来的海啸,像应付着寻常流逝的时光,从容不迫。然而内心按耐不住的气血攻心使得他剧烈的咳嗽,犹如秋风中飘零的枯叶在半空中瑟瑟发抖。他力不从心的望着被虚上身操纵的海燕疯狂的笑着,从自己的斩魂刀下逃走。
  逃亡途中,海燕与露琪亚不期而遇。露琪亚战战兢兢举着斩魂刀,惊恐的望着眼前面目狰狞的海燕,望着他阴晴不定的表情,试图捕捉关于他身体内部意志争夺战的微弱讯息。终于,海燕获得了短暂的胜利,他回望着露琪亚,露出疲惫与苦涩的笑容,接着便带着某种程度上与虚一般邪恶的执著神色,向她冲了过去。
  斩魂刀刺穿肉体的闷响,在雨中低沉如远处的滚雷,像是某种神秘机关开启的声响,有着令人恍惚而窒息的魅力。露琪亚被抱住了,她以为夏天全部的明丽与炽热都在紧紧的拥抱着自己,用声势浩大的热情安抚着她那颗陷溺在悲恸深处的脆弱心灵。
  “对不起,露琪亚,让你遭受这种恐怖的事。对不起,露琪亚……”
  对不起,最终还是把你变成了我的复仇工具。从此以后,小哉看着你就会看到绯真,同时看到我的死亡。也许你将为此无法得到兄长给与的仁爱,对不起,露琪亚,请原谅我最后的任性。
  对不起,小哉。到了最后我还是无法原谅你,我可以原谅任何人,就是原谅不了你。我就是那么自私,那么残忍。我就是那种小肚鸡肠的男人,就是死了也不甘心的要夺去你的情,你的笑,以及你所有的温度,甚至想现在就把你的人掐死,一起带走。
  对不起,小哉。
  你还是忘掉我吧,忘掉我这个总是让你痛不欲生的男人。我总是在折磨你,也在折磨着我自己,该结束了,我那场愚不可及的任性与别扭……
  对不起,我爱你。
  亡者的笑容静谧而甜美,潮湿在如爱溢出的雨水中,哭出的是血。
  薤露
  ——薤露——
  幽暗的走廊上,有几束蒙昧的白光从遥远的黑暗深处投射过来,形成道道有着魔幻色彩的光门。白哉在疾步奔走,像在急切的寻找什么。此刻的他,装扮得比平日多了几分明丽与妖娆,俨然出嫁时迷人的新人。夜风张狂,扯动着他美艳的华服。头顶的牵星簪耀眼的闪着犀利的光芒,宛若什么人傲视万物的目光。
  ……海燕……
  他猛然拉开身旁的一扇门,怔怔的注视着门内花香虫噪的花林以及那个身着素白暗百合花纹和服的美少年。美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