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作者:摄氏0度      更新:2021-03-08 19:12      字数:4898
  枫叶如丹  by  桔桔
  一、颠三倒四
  初秋,西山。
  一向静谧的山林热闹起来,一场盛会于焉举行。
  京城上下的青年才俊齐聚于此,其中不乏王孙公子,处处可见鲜艳的明黄色。
  皇家的围猎,向来不准有平民涉足,只是,今天的活动,并不只是围猎那么简单。
  主要目的,是为京城第一美女兼第一侠女兼第一才女兼定平公主择夫。
  是以这类的比试,共要进行三场。
  文试——公主总不能嫁一个大字不识的莽夫。
  武试——公主总不能嫁一个弱不禁风的病夫。
  骑射——基于前两项已经报销了不少人,这一项,只是余兴。
  有盛事必有八卦,参试的有人中龙凤,也有绣花枕头,生出许多笑料,其中最出彩的,居然是那位文武全材风流倜傥名动京城惹得无数闺中少女春心荡漾的监国侯仙道彰。
  文试,在众人苦思冥想堆辞砌藻时,他阁下施施然交了张白卷还摇头晃脑曰:“公主要的是附马,不是太傅。”
  武试,在一片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中又不凉不烫地甩下一句“公主要的是附马,不是护卫”。
  直到今儿个比试骑射的时候这位仁兄又来了一句“公主要的是附马,不是马夫。”终于惹得花容大怒——
  “仙道彰,你再多说一个字,我要你好看!”
  仙道掉转马头,笑吟吟地迎上一身猎装、英姿飒爽的定平公主,拱手道:“彩公主,气大伤身,何必与小臣一般计较?”
  彩子秀眉轻颦,扫了一眼赛场上的附马爷候选人们,美丽的杏眼腾起一股火气。
  偏偏有个不识趣的还要在旁边火上浇油——
  “那些人中,有公主中意的么?”
  彩子回手一鞭子甩过去,叱道:“闭嘴!”
  仙道侧身躲过,看着彩子策马而去,喃喃道:“虽说像娶了一个钱袋一座靠山,又何偿不是娶一只母老虎呢……”
  好在他并无角逐之心,只是碍于情面不得不出来露露脸罢了,自然不会去管鹿死谁手。
  跟几位长辈见过礼之后,仙道策马独行进密林深处——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回;无关胜负,只为面子。
  …… ……
  从前山绕到手山,手里依然是一杆箭一张弓——也就是说,他的箭,还没有出手的机会——
  锦鸡?不不,这么美丽绚烂的生灵怎么忍心下手?
  野兔?不不,这么乖巧可爱的动物怎么舍得伤害?
  白毛小狐狸?不不,这么灵敏妩媚的小家伙爱怜还来不及,哪肯动一根寒毛?
  …… ……
  眼看着夕阳西下,仙道挠挠头,正准备打道回府,一只山猪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嗖!”交睫之间,仙道一箭射出,那只可怜的畜牲(前腿上插着一支箭)嘶吼一声,绕过几株古树,逃命去也。
  眼看着猎物跑得不见踪影,仙道倒也不急,慢条斯理地翻身下马,取出水囊润润喉。
  负伤的野兽通常很凶猛,没有必要去硬碰硬,等它气力耗尽了,再下手也不迟。
  休息够了,仙道沿着血迹一路追踪过去,走了百十来米后,发现一名白衣少年静静地躺在灌木丛后,右手,赫然攥着他射出的那把箭!
  确定他不是倒路尸之后,仙道细细端详了一番,这少年身形修长匀称,面容俊美清逸,白衣上除了沾着泥尘之外,还有斑斑血迹。
  仙道再挠挠头,低语道:“怪了,我明明射中的是只山猪呀……”
  难道说……成精了?
  山风拂过,仙道后背一阵恶寒。
  “……这位公子,不,这位大侠一定是因为一段不为人知的江湖恩怨,遁入深山,或是身怀绝世武功秘笈遭人觊觎,或是觑得了惊人名门秘辛被人追杀,看他一直昏迷不醒,不是被下了毒,就是中了暗器,啊,也许是淬了毒了暗器……”
  一只茶杯堪堪飞来,打断讲得口沫横飞的相田彦一——
  “喝水。”
  “多谢公子。”相田一躬身,笑道,“我这番推论,是不是很有道理?”
  “你评书听太多了,彦一。”仙道摇摇头,未置可否。
  过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老医师从内室出来,还没开口就被相田拉住:“怎样怎样?他是不是被人暗算的?”
  老医师看了他一眼,向上首的仙道行了个礼,道:“伤口敷了药,都是皮外伤,不打紧。脉象平稳,稍有些气血不足,已经服了定神丹,等他醒来,准备些人参鸡汤香菇火腿红烧排骨笋丁鱼脑即可……”
  “啊?”相田张了张嘴,伶俐的口舌打起结巴,“他……他……”
  “一时烹不好的话,去厨房拿两个馒头也成。”
  ……
  秋风送爽,透心凉。
  不忍心再打击半石化的彦一,仙道起身随老医师走进内室。
  被他捡回来的人仍在昏迷中,那支箭矢还是死攥着不撒手。
  在林子里只觉得他长得不错,现下看真切了,才发现,实在是……帅到不行。
  “那个……公子,”老医师悄悄提醒有些失神的仙道,“小人眼拙,这位,好像是……刚回京的小皇子,流川枫。”
  仙道皱了皱眉,问道:“彩公主的弟弟么?”
  “是,一母所出。”
  仙道沉吟了下,当机立断地走到床前,一把拎起流川扛上肩头,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把跟进来的彦一吓了一跳:“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丢出去。”仙道面不改色气不喘,开玩笑,皇家的人一个个凶得紧,趁他没醒扔将出去才是正经。
  如果去翻皇历,上面一定是:诸事不宜。
  仙道没这习惯,所以活该他倒霉。
  没出花厅,流川就醒了,最初的慌张转瞬即逝,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之后,我们的小皇子也当机立断地一箭刺下去。
  (物归原主啊——旁观的两人如是想。)
  尖锐的痛感从左肩传来,仙道脑中闪过一句话——
  一辈子打雁,今天让雁啄了眼。
  流川很郁卒,郁卒到面对一桌子山珍海味只咽了一碗米饭两只雁翅三块里脊四片鸭舌五盅桂花露。
  比他平时的饭量少了三成,居然就撑到不行。
  自打回京就一路走背字,先是被姐姐踢出皇宫去捉拿那个关键时刻落跑的意中人,人没找到却在山里迷了路,转悠了两天粒米未进饿得手脚发软头晕眼花正觉得此生休矣时,一只负伤的野猪冲将过来,当下心中大喜,孰料几日来餐风宿露早让他脚虚虚而手颤颤,撕撸了几回合之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食物跑掉,剩下流川,筋疲力尽,干脆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后面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多亏仙道仗义相救,才不至于让某人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在太平盛世活活饿死的王族子弟。
  可是……心虚地看了一眼对面的缠着绷带扶着额头作沉思状的男人,长相端正,出身也不错……流川脑中迅速搜索宫中还有哪位未嫁的姐妹可以拿来补救他恩将仇报的过失。
  至于为什么会被他扛在肩上这码子事已经被我们单纯又善良的流川君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过,自己没完成任务就回宫的话会被抓去与泽北兑现赌约……伤脑筋!
  几番思量,他把主意打到仙道身上。
  此次出师不利让他明白了独木不成林的道理,而仙道,就不幸地被选中为另一棵“木”。
  当然,他还没好意思跟当事人说,并一直为怎么开口而烦恼不已。
  晚上,很累很想睡,不过,有心事的人,是注定要失眠的。
  把小花厅的地砖来来回回蹭了个够之后,流川开门拦住一个过路的侍女,问道:“仙道公子为人如何?”
  侍女看清楚是流川,福了一福道:“公子可是有求于主人?”
  “嗯。”
  “以公子的相貌,一定没有问题的。”
  “嗯?”这与相貌有什么关系?
  “呵呵……”侍女掩口一笑,道,“我家主人有种怪癖,公子没有看出来么?”
  ……
  怪癖……相貌……怪癖……
  不……会吧?
  幸好侍女及时把他想歪的思维拉回正道。
  侯爷府里,男皆英俊,女皆美丽,全是由主人仙道彰的怪癖所致——他受不了丑陋的东西,相反地,对漂亮的东西特别心软极其没有抵抗能力,简单来说,就是不可救药的样貌歧视。
  虚惊一场,流川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
  不过,让他堂堂小皇子牺牲色相,可有点……
  “公子,究竟是有何事要我家主人相帮呢?”侍女见他脸色阴晴不定,忍不住好奇地问。
  流川则是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想让他跟我走。”
  当然带上银子干粮罗盘针再牵两匹马就更好了。
  这个……
  当晚,主人带回一个采花贼的八卦从管家传到伙头,对此一无所知的,只有那个传闻中成为被采目标的某人。
  二、食色,性也
  泽北在皇宫里很是郁闷。
  流川离宫出走的事给他很大打击。
  一般人心情不好时各有各的消遣,要么去小酒馆喝两盅,要么去教坊听听曲儿,要么干脆去温柔乡里找慰藉。
  哪样他也不敢。
  所以更加郁闷。
  郁闷到让他想拿一团抹布塞住面前喋喋不休的老头子的嘴。
  ——皇室子弟,属天之骄子,不仅文武双全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脸皮厚度也是出类拔萃。
  身为储君的泽北,更是无人能出其右。
  所以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的人缘会那么烂。
  烂到没人找他斗蛐蛐儿没人跟他讲八卦吃饭没人同座举酒没人对饮睡觉没人说故事洗澡没人偷窥(…_…||),烂到名门淑女见了他只顾着脸红掩口理也不理他扭头就跑绣帕掉在地上他捡起来追上去还人家人家都不要,烂到弟弟妹妹们没一个肯在他跟前绕膝撒娇好容易天上掉下个枫弟弟又让他一不小心玩跑了!
  问苍天,为什么?
  问鬼神,为什么?
  问自己,为什么?
  ……因为他们太坏,我太好。
  这是他数次反省得出的唯一结论。
  多么地让人悲愤啊!
  积郁太久,总有爆发的时候,是可忍孰不可忍?泽北荣治,终于在他十九岁的某一天,在一只苍蝇——啊,对不起,是一群苍蝇——的嗡嗡声中,拍案而起了:
  “你给我闭嘴!”
  大殿里立时一片死寂,泽北正得意于自个儿终于扬眉吐气一回时,只见那老头——太子傅——一脸氧气不足的表情,手指头对着他的方向抖个不停,于是他很关切地问了一句:
  “咦,李太傅,你抽羊痫风么?”
  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寂静……
  “罪过呀——”老太傅一口气喘上来,捶胸顿足,“太子殿下如此不识礼数如此无威仪如此胡作非为……老臣要以死向陛下谢罪啊——”
  省省吧,老头!今儿个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先皇啊,陛下啊,老臣有辱使命对不住你们啊——”
  烫……
  “江山社稷,难道就这么完了么——”
  ……
  “疏于管教,太子殿下就这么毁在老臣手里了——”
  “那个……李太傅……”
  “呜呜呜呜叫我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啊——”
  “李太傅,您别哭了,是我不好,对不起。”
  (——太子泽北,首次公然反压迫行动,失败。太史公曰:姜是老的辣。)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老太傅云收雨住——三天两头这么折腾一下,老骨头可受不了。
  “弟子知错了。”
  “知道你错在哪里么?”
  泽北干瞪眼,错在不该阻拦你以死谢罪,否则以你谢罪的频率来看这回刚好能赶上第九九八十一次投胎——
  “太子殿下!”急匆匆步入大殿的大内侍卫总管河田雅史替他解了围。
  “河田!”泽北双眼一亮迎了上去,河田你好可爱!
  河田行了个礼后拉过泽北低语道:“有个宫女说看见小皇子在出走之前去过彩公主的寝宫。”
  “阿彩?!”泽北吃了一惊,宫里跟他最不对盘的人就是彩子,听到她的名字都会背后发凉。
  所以他绝不会主动招惹她,所以他不能直接去问她,所以——
  “河田,你带御林军出宫去找,记住切不可伤了小皇弟。”不然他会被杀掉剥皮分尸。
  “属下遵命!”
  “河田前辈,我相信你!”
  “殿下……”
  泽北展眉笑道:“因为河田前辈脸很广阔,观察范围比较广,一定能找到的!”
  看着面前灿烂的迷人的毫无防备的笑容,河田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突来的冲动。
  太子殿下,师弟,泽北荣治,我想打你已经很久。
  凡是阴谋,都是幕后有人操纵台上有人行动结局有人牺牲真相大白后有人悲伤沉痛,如果说自小在深宫中长大的泽北已经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那么与这场阴谋脱不了干系的流川还在为如何把某人拐带走而大伤脑筋。
  吃人家的住人家的伤了人家末了还要拖着人家去吃苦受累……流川自问还没有这么厚的脸皮。
  所以他决定攻其弱点,说白了就是以色诱之。
  当然是用别人的色。
  打定主意后,天刚蒙蒙亮他就冲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