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节
作者:宫本宝藏      更新:2021-02-27 02:45      字数:47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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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弋,我,我不是有意的,我……”项羽慌乱地想解释,却支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要解释吗?说自己刚刚那刻是受心里潜藏的暴戾之念影响?这会不会太无稽之谈,显得他自找借口,毫无担当?项羽懊恼地抓了下头皮,低头愧疚自责的他丝毫不见厮杀战场的叱诧雄姿,面对妻子的沉默不语,他更是焦躁不安。
  “啊。”虞妙弋叫痛地低呼一声,项羽从呆愣中回神,蹲□,轻轻扶着她的身子问道,“妙弋,怎么了?”
  “腰酸,有点疼。”怀着孩子已经七个多月虞妙弋发觉身体发生各种变化,小腹隆起自是不用说,为了能挺起这么个大肚子,她挺直的脊梁都已变形,明显地向后弯去,所以她现在一坐久或者躺久都会浑身酸痛,特别是不复纤细的腰肢。
  “我扶你起来走走。”项羽心疼地叹了口气,大掌撑在她的后腰,另一只手揽着她,将她紧贴着自己扶起。
  身体依靠着项羽,后腰又有他撑着,虞妙弋忽觉慌乱的心竟不可思议地安定了。所以的不安惶惑,害怕无助,仿佛只要在他怀里,有他支撑,她便可安然无虞,即便是天塌下来。
  虞妙弋动容,鼓起勇气抬头看他。眼前这双稀世罕见的重瞳之眸,此刻流露出的脉脉温情如涓涓细流,缓缓流过她的眼,注入她的心,洗涤了她适才所有不安的情绪。
  “项郎。”虞妙弋顺势靠进项羽的怀里,心里涩然之余是欣慰。她的项郎不是残暴之人,她不该怕的,她该信他的。
  虞妙弋温顺的样子让一整天忐忑不安的项羽一颗心终于回落,同是欣慰的笑颜慢慢浮上两人嘴角,项羽一手轻轻覆上她隆起的小腹,一手将她圈进怀里,烛光静静笼罩紧密不分的夫妻二人,晕度上一层柔和的温馨。
  “咳咳。”身旁传来不合时宜的干咳声让虞妙弋猛地推开项羽。“亚、亚父,您也来了?”虞妙弋只看了范增一眼就尴尬匆忙地低垂下头,她窘迫的样子让年已古稀的老者微微眯眼,眯起眼底的笑意,范增捋须,“嗯。老夫是刚刚随羽儿一起进来的。呃,不过似乎,老夫来的不是时候。”
  虞妙弋更窘,但不好太过扭捏,她一边不着痕迹地推开项羽又环过来的手臂,一边礼貌地请范增入座,让丫鬟上茶。范增只是捋须而笑,虞妙弋开口他倒是坦然入座,自然而然接过丫鬟奉上来的茶,真有久坐的意思,这让一旁的项羽对他挑眉瞪眼的。某人逐客之意明显,而某人视若无睹的意思更明显。
  “妙弋,你怀着孩子不宜久站,来,坐下,坐在亚父的跟前来。”虞妙弋应过,在范增的前面坐下,项羽站在一旁,搭着虞妙弋的肩。项羽站得极近,虞妙弋不经意就会把头靠到他的腰腹,亲昵的姿势让她大窘,但是项羽就是不愿到旁边安分就就坐。任她怎么劝就是要这样粘着她,当着范增的面,虞妙弋无地自容,更是无可奈何。而项羽不止这么站着,他的眼还睁圆地瞪着一直捋须而笑,自斟自饮的某人,恨不得直接开口撵人。
  项羽的心思范增岂会不知,但他置若罔闻,呷了一口热茗,他好奇地盯着虞妙弋问道,”妙弋,你的嘴唇怎么受伤了?磕到了?”虞妙弋除了窘迫还是窘迫,低下头,抬起手下意识地遮住挂了彩的唇瓣,尴尬万分。
  项羽横眉竖眼,瞪着范增,威胁意味十足。然而他眼神的杀伤力一点也撼动不了某个老头,范增略微沉吟,手撑着下巴,竟认真思考起来,“不对,你这伤痕不像磕到的,细细密密,痕迹不深,怎么看起来像齿痕呢。啊,刚刚大夫说你是因为气力不顺而昏厥。哦,原来……”范增终于把眼看向故意无视多次的某人,但迎上怒火滔天的某人却是揶揄调侃的视线,省略的话不言而喻,虞妙弋真听不下去,慌张起身,“亚父您慢坐,妙弋头还有点晕,先下去歇息了。”
  惹不起只能躲起来。虞妙弋现在只想找条缝钻进去,虽然经历巨鹿生死一战,项羽和范增的关系比以前缓和不少,她乐得见以前关系僵硬的两人不再冷漠生疏,可是他这样调侃未免有些的为老不尊。
  “亚父,妙弋刚醒,身体还不大舒服,我得照顾她,您老‘自己’慢坐。”项羽故意咬重“自己”二字,心情欢畅地将某个碍眼的老头抛下。
  “都要走啊?”老者嗓音沙哑苍老,范增望着要双双而去的小两口,唉声叹气着,“老夫最近诸事不顺,现在也头疼的很啊。”
  这话让项羽不屑,却留住了虞妙弋。项羽哀怨的目光下,虞妙弋已经重新落座。“亚父,您为何事烦心?”是秦军二十万降卒吗?虞妙弋看着范增的眼满带急切。想起刚刚丫鬟说他着急地唤走项羽,虞妙弋更是担心。
  范增明显顿了下,似乎没想到自己这话如此有效,不过,儿大真是不如媳。范增嗔怪项羽一眼,而某人根本一点歉意都没,坦然瞪视回敬他。
  “哎……”范增叹得语重心长,欲言又止,虞妙弋会意摆手让身旁的丫鬟退下,并交代她们没有召唤不要进来打扰,丫鬟领命退下,她才又开口,“亚父您有话请直说。”他这样唉声叹气让她一颗心紧紧揪起,提到了嗓子眼。
  “亚父。”范增还未开口,身旁的项羽却唤了他一声,父子俩目光一触即开,但几个月相处培养出的默契让他们该交流的讯息早已在瞬间传递。虞妙弋迷惑,因项羽这一声略带阻止的叫唤。他们有事隐瞒着她么?
  “亚父,是秦军二十万降卒吗?”虞妙弋已然焦急,等不了范增的欲言又止,直接开门见山发问。
  虞妙弋问得太过直接,范增微讶,但姜还是老的辣,他在虞妙弋没有发觉之下早换下惊诧表情,从容捋须,“妙弋怎么会想到那二十万降卒?呵呵,他们安分得很。自当初收降他们,让他们编入楚军,你建议要妥善处理各国降臣,别让他们因前仇旧恨发生冲突,然后广征粮,勤犒赏,做到真正收服他们的心。现在我们营内的四十万大军相处和睦。而那二十万秦军降卒因为羽儿多次在他们被其他诸侯国降臣奴役使唤时为他们出头,他们对羽儿更是感恩戴德。”
  范增的宽慰让虞妙弋勉强一笑,但她旋即又陷入深思。上一世虽然项羽收降秦军二十万大军,但由于暴秦对各国荼毒太深,六国臣服项羽的降军中有不少过去曾因服徭役或屯戍边地经过秦中地区遭到秦兵的奴役虐待,所以等到秦兵归降,他们就心生报复心理,趁机奴役使唤他们解恨,这才引起了军中各国降卒的矛盾。上一世等到项羽范增意识到这些,秦军降卒被虐死的已经不少。他们惶惶不安,一时间谣言四起,说章邯欺骗他们投降,说项羽生性残暴且心胸狭隘,锱铢必较必会挟私报复,他们横竖将会一死。
  项羽当时派章邯出面安抚却得了反效,秦兵降卒似乎恨极了章邯,不信他,不听他,内乱愈加的难以收拾。当时再加上军中人数太多,粮草不足,项羽召集诸将商议。秦军二十万大军,人数庞大,但他们的内心却不顺服,这么群大军若到了关中却不听从指挥,战时若全体倒戈定让他们楚军陷入灭顶之灾。权衡利弊,最后是英布建议项羽杀了他们,以绝后患。所以别无选择下,项羽只好答应,并让英布着手处理,一夜之间袭击秦军二十万降卒,最后将他们坑杀在新安城南的低谷中。
  上一世她得知此事震撼无比,对项羽苛责过,好几天冷着不理他,但最后她明白战争的残酷和项羽不得不这么做的无奈,她没再和项羽提及此事,虽慢慢体谅了他,但一直以来她都从未释怀。
  二十万,多么惊人的数量,虽然是别无选择,但项羽还是杀了,所以他死后才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吗?这一世重生,她说过要阻止项羽这一场杀戮,所以她才会在项羽收降秦军时对他那样建议。希望能缓和矛盾,减少冲突,真正让秦军口服心服。
  范增刚刚说秦军降卒对项羽感恩戴德,虞妙弋应该打从心里得到安慰释然,可不懂为何,她仍旧心慌意乱,隐隐不安。整整二十万的生命,他们真能逃过这场劫难?这一切都只会成为一场梦吗?只停留在上一世的恶梦?
  见虞妙弋一直没有反应,范增看向项羽,两人对望,眸光中交流着什么讯息,最后项羽稍矮□,对虞妙弋说道,“妙弋,亚父说得没错,现在军中真的一片和气。钟离将军不负众望,我几次犒赏下去,他都能以最廉价的材料作出丰盛的佳肴。用膳时吃得好,聊得欢,大家前尘往事既往不咎。再加上我多次言语护着秦军降卒,其他诸侯国的降卒怎么也不敢和我项羽唱反调。现在哪还有谁敢在军中生事造谣?”
  “嗯。”虞妙弋淡淡一笑,项羽都如此说了,她是不是不该再烦心了?“亚父,那么您心烦的是所谓何事?”
  ☆、谏郎
  “这个……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我和羽儿意见不同。要不妙弋你来帮我们出出主意。”范增说完,项羽立刻递来警告一眼,虽然知道范增懂分寸,但他还是示意他不要乱说。虞妙弋认真地看着范增,并没有瞧见项羽的异样,“亚父,请说。”
  “不就是那个韩信么。”范增耸耸肩,有些无奈,“韩信这人虽然曾受□之辱,有不光彩的过去,但他确实是良将之才。可惜他的性子太傲,人也太阴沉,城府极深,难以控制。巨鹿一战胜利后,羽儿封赏诸将,封他个偏将他乐不乐意都不说出,却暗地里说羽儿封赏不明,不可谓为明主,所以羽儿一气之下就将他贬为执戟郎中。妙弋,你觉得对于韩信这人该不该重用呢?”
  “亚父的意思呢?”虞妙弋反问,心思百转亦略微心惊,完全没料到范增会问她这事。
  “我的意思嘛,”范增敛容,正色道,“韩信此人,用则重用,不用则杀之!他,必会成为羽儿的后患。”
  “哼,韩信这□之夫有何能耐?他也配成为我的后患?”项羽嗤之以鼻,“亚父您太过杞人忧天,更不应该和妙弋提这些军中琐事。”
  范增没有理会项羽的暴跳,他只是平静地望着虞妙弋,更似在等待虞妙弋的回答,而虞妙弋这才发现,范增今天是有备而来,他这是要她帮忙一起劝项羽小心韩信吧,可事实上她不是没有劝过不是?她还因此惹项羽动怒,直接被他吻到昏厥……虞妙弋心有余悸,真不该如何作答,不过她真佩服这年已古稀的老者,他的预见是那样的精确,无论让项羽不用韩信则杀之还是在鸿门宴时劝项羽杀刘邦以绝后患。
  范增对项羽真是鞠躬尽瘁,直至死而后已,让虞妙弋动容。虞妙弋抬头,对上项羽火气未消的眼,柔和一笑,“项郎,昔日有商鞅变法图强,才使秦国幡然一新,一跃而起,凌驾其他各国一方独强;后来有张仪合纵,以离间之计破苏秦连横抗秦大策,致使各国为暴秦各个击破,不堪匹敌,最终沦为秦奴。这些你肯定耳熟能详吧,但是你可知道,这商鞅其实是魏相国公叔临终时向魏惠王推荐,但魏惠王却弃之不用,他才辗转到了秦国,效忠秦孝公;而张仪当日学成入世,最先到的也是魏国,魏国不重要,他才会转为投靠秦国。”
  “嗯,这些我很清楚。你想说韩信之才可以和商鞅、张仪相提并论?”项羽口气不善,她对韩信的重视一向让他不快。虞妙弋轻轻摇头,“非也。我想说的是,魏国之亡,不仅在于没有慧眼识珠,更在于放任人才流失,让人才转为他国效力,成为对方对付自己的利器,最终让自己陷入灭顶之灾。韩信此人,能谋善断,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是为大才,若项郎不想他日他成为敌人对付你的利器,你,不用则杀,以除后患。”此话一出,天外竟响起一剂重雷,虞妙弋脸色微惊,但很快就又平复,她淡淡一笑,看了一眼帐外。她泄露天机了么?若算是,她认了。她不后悔刚刚说出的事实,韩信就是项羽日后的大患,既然范增要她帮忙警告项羽,她就直言不讳。
  明知道以后的危机,倘若要她继续装傻充愣,她比死都难受,以前她忍了又忍,如今坐在眼前白发苍苍的老者面前,她再也忍不下去。范增尚且可在不知未来之下为项羽费尽心思,敢言天机,敢断天命,她这明明知道一切的人,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韩信他日投靠刘邦,助其与项羽楚汉相争,最后逼他自刎乌江?前几日自出言提醒项羽,助他保住秦军二十万大军开始,虞妙弋发觉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想把以后的危险一一告诉项羽。
  “项郎,韩信此人,用则重用,不用则杀之。”虞妙弋再次强调,字字清晰脆亮,一道霹雳划亮夜空,天际涌起阵阵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