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节
作者:交通工具类:沧海一叶舟      更新:2021-02-27 02:10      字数:4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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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老汉的大儿子也道:“就是,柳妹子,如何能遭这般大的罪。那王家人,真不是东西!若是爹拦着,看我不揍那疯婆子一顿好的!”
  柳氏抿了抿嘴,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如今也过得挺好了。郭大叔,郭大哥,你们怎么样。”
  郭老汉喝了口茶水,道:“还成,前些日子,我和你大婶给你三个哥哥娶了个儿媳妇儿,再过几个月,咱老郭家也要添丁进口了。”
  柳氏笑道:“那真是恭喜恭喜啊,可惜我离得远,不晓得消息,不然怎么也要回去一趟。”
  柳氏说完,又道:“郭大叔,俺爹娘身体可还好?”
  郭老汉摸了摸嘴巴,看着柳氏,摇了摇头,道:“闺女,我这次来就是为着你爹娘的事情来寻你的。闺女你还是赶紧回去看看你爹娘,怕是熬不了多少天了。”
  郭老汉提起老邻居,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柳氏双眼一瞪,道:“郭大叔,这是怎么回事儿?我出嫁前都还好好的。”
  柳氏听了这个消息,也不由得流下泪来。
  郭老汉道:“闺女,莫哭。前一回在集市上遇见你,你爹当时便摔伤了腿,在床上养着,只当时也没什么大碍,将养些时日便会好。是以我便没跟你说。我回去把你捎带的东西带回去,你爹娘也很是高兴。这回,这庄家欠收,这树皮,野菜,树根,泥巴,能吃的咱都吃。你爹娘还好,只你弟妹年纪也小,总不能少了孩子们一口吃的。这柳老弟也顾不得腿还没好全,便进山里头追山,哪知这回竟碰上了黑瞎子,就遭了罪,我们寻他回来,只还留着口气儿,你娘的身子你是知道的,一下子就受了刺激,当时就磕了血来,成日守着你爹也不吃喝,这身子哪里熬得住。大家都说怕是熬不过几日了,我才与你大哥连夜下山来寻你,就盼着让你能见上你爹娘一面。哪知又知道你被王家人典卖了!”
  柳氏大哭不已,她道:“郭大叔,那我们马上就走。我弟弟妹妹们怎么样了?”
  郭老汉道:“他们也是吓着了,如今你们柳家的本家叔伯婶子们照看着,想来当是没什么事。”
  柳氏慌了神,当下便要跟他们回家。
  蒋夫子在屋子里看书,起先也没怎么留意,后头听见大娘哭起来。蒋夫子忙搁下书本,走出去。
  蒋夫子站在门口,道:“大娘,你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你了?”蒋夫子说着只把双眼瞧着那两个穿得有些破烂的男人身上。
  郭老汉两父子见那男人面带不善,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柳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这个时候脑袋完全就已经懵了,乱糟糟一团。突然听见夫子的声音,柳氏像是找到了救赎的浮萍,对着蒋夫子哭得更是厉害,心里头伤心难过,将是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蒋夫子何曾见她这般模样,忙走过来,轻言细语道:“大娘,你跟我说说这是怎么了?”
  “夫……夫子……我……我爹娘……”柳氏哪里说得下去,最后那几个字是怎么也吐不出口来。
  郭老汉心知这男人定是典了柳家闺女的那个主家,心里也带着些惶恐不安,道:“俺们与她家是邻居,他爹娘恐是熬不过去,是以俺们来告知她这事情。还望主家的准她回去一趟。”
  蒋夫子心下了然,见柳氏这模样,她又是家中长女,年岁也不甚大,这下头的也还小来着,便是回去又能做些什么?蒋夫子道:“大娘,你别怕,我跟你一道回去。你先等我一会儿。”
  蒋夫子进了屋,揣了些散碎银子在身上,又把自己的大麾拿了,也来不及告知小乙哥儿,便跟他们一起出去。走到隔壁肖婶子家门口,给肖婶子留了话,让她告知小乙哥儿这几日好好在家看家。肖婶子见他们走得这么急急忙忙,忙问出了什么事情,蒋夫子便捡了两句说了。肖婶子也觉得难过,安慰了柳氏几句,又见几人匆忙,忙叫喊住几人,跑回屋子把自家锅里还剩下的十来个杂粮馒头一并拿布巾子裹了,递给他们让拿着在路上吃。
  那穷山沟离这里走山路都得走个一天一夜的路,大多时候都是在林子里穿梭,若是不熟悉路的人,还真会迷路。
  连着走了一个多时辰,蒋夫子把馒头分给大家吃,柳氏没什么胃口,便说不吃。蒋夫子也体谅她的心情,便道那就留着晚间再吃吧。
  郭老汉父子见这主家的对柳家闺女倒很是体贴,也没什么架子,这走着走着也就与他聊开了。
  蒋夫子问些什么话,两人也一一应答。
  几人连着赶了大半天的路,天色黑下来,今晚却是要在山里头过夜的。郭老汉父子倒是习惯了露营,麻利地生了火,把随身携带的锅取出来,又在在附近寻了些可食用的蘑菇,煮了一锅蘑菇汤来填肚子。
  蒋夫子又一人发了个馒头,顺便问道什么时候可抵达村子。
  郭老汉道:“今晚确是不敢再往里头走的,这片地儿都是咱们里头的人惯常在此过夜,比较安全。明日咱们加紧脚程,约摸下午申时便可到家。”
  蒋夫子点了点头,拿了郭家带了的一副碗筷盛了一碗汤,给柳氏端过去。
  柳氏双手环抱着双腿,将脑袋埋在里面,蒋夫子走过去,道:“大娘,你这一日未曾吃甚东西,这身子怎吃得消。你郭大叔煮了蘑菇汤,你吃些吧。”
  柳氏抬起头来,见他关切的看着她,柳氏道:“可是我真的是吃不下去。”
  蒋夫子道:“这后头的事情还多着,你这一天不吃姑且能守着,这两日三日都如此,哪里挨得住,明日回家,可有不少事情等着你安排。大娘,你是家中长女,还有弟弟妹妹,事情如今已经发生,你便是再怄气又有何用,且快把这碗汤喝了吧。”
  柳氏也知道他说的有理,便伸手接过来,道:“夫子,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每回总是这样,出了事情都是你在我身边帮助我,这回,又要连累夫子。王家人说得不错,我就是个扫把星,去哪里哪里就倒霉。”
  蒋夫子也坐在她旁边,道:“莫要多想,生老病死,本就无常,这是谁也不能预料到的事情。你也不要多苛责自己。”
  柳氏道:“你总是这样,对我和小乙哥儿都这么好。可是我有时候却是有些怕你的这些好,这些与我,便如那水中月,镜中花,我总是想这些都是我偷来的,总有还的一天。夫子,我真的害怕,害怕……”
  蒋夫子沉默了片刻,道:“你静一静,先吃些东西。”
  蒋夫子说完起身去了那头,留下柳氏一人在原地。柳氏眼里含着泪,喝了口热汤,暗道:“你哪里知道……”
  晚间也深露重,几个男人轮着守夜,蒋夫子将临走时拿走的大麾给柳氏,嘱咐她早些休息,在她跟前也烧了堆火,细细看着。
  ☆、第40章
  几人在荒郊野地里休息一夜,天色微微亮堂;郭老汉父子将地上还未熄灭的柴火取了树枝抽灭;只留下一缕缕青烟。
  几人分着吃了点干硬的馒头,又灌了几口水来;入口冰凉;柳氏一时有些不适应;呛了几口;扭头在一边咳嗽起来;一边将手里的水囊递给旁边站着的蒋夫子。
  蒋夫子问她可要紧;柳氏摇头表示没事儿;指了指前头示意几人赶路。
  郭老汉父子走在前面带路,一边道:“过了这林子,还得过一道绝壁,你们走的时候可得小心些。”
  说是绝壁,村里的人经过几十上百年的时间修整,也在这座荒蛮的不毛之地开凿了一条一尺来宽的小道,外头用木头依着做了简单的护栏,可即便是如此,外头便是悬崖峭壁,一般人往外头瞧上一眼,这腿肚子也得直打紧。
  天色已经大亮,几人出了林子,入目便是郭老汉口中的绝壁。郭老汉父子常年走这条路惯了,一下子就把柳氏合蒋夫子甩在身后。
  柳氏虽说有原主一些记忆,可看见外头那上百尺高的悬崖,心里头也发麻,这腿脚似是受了影响,每走一步都颤得厉害,紧张地手心里汗直冒。
  蒋夫子走在柳氏后头,看她动作僵硬,知道她心里害怕,那边头见郭老汉父子已经快走到尽头。蒋夫子叹了口气,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伸手牵住柳氏的一只手,道:“我在后面牵着你,别害怕。眼睛别往外面看,看前面,你郭大叔在前面。”
  柳氏没想到他会牵她,可不得不说对有恐高症的她来讲,这会儿能有个人在身边安慰她确实给了她不少勇气。
  柳氏努力只双眼看着前方,把心思转换到两人相握的那只手上。蒋夫子的手完全包裹住她的,虽未用多大的力,却牢牢握紧了她的手,柳氏能感觉到他手心微凉,那手掌上还有着薄薄一层老茧……
  郭老汉父子早就走过去,站在那头看着两人过来。
  这条路,走得再慢,终归也是过了去。到了尽头,柳氏心头松了口气儿,能感觉到蒋夫子松开了她的手,柳氏手指动了动,默默收回手来,自己两手相握,却觉得心头有一丝挥不去的失落来。
  郭老汉见柳家闺女脸色有些苍白,道:“走这路,你们女孩儿家便是走上几回也是害怕的。我们倒是习惯了,只肖不是夜晚,走起来倒是跟走平地一般。”
  柳氏轻轻扯了扯嘴角,道:“确实害怕,外面太高了。”
  郭老汉走在前头带路,一边道:“如今还好了呢,这外头定了木桩,这七八十年前,为了修这些木桩,可是死了不少人。”
  郭老汉抬手摸了摸头上的汗,看着天色,自言自语道:“也不知你家里怎么样了。”
  郭老汉心里头没个底儿,想着也不知这闺女能不能给柳老弟送终……
  几人紧赶慢赶,在天黑前总算是到了村子里。
  这里四面环山,那村子便处在一个坑洼之中。交通不便,村里人都贫困,外头的女孩儿也不爱嫁进来,这娶不上媳妇儿的男人也不少,如今似郭老汉家一般,给几个儿子娶一房媳妇儿的也渐渐多了起来。
  柳家的房子处在半山坡,比郭老汉家高一些。郭老汉走在前头,老远就大声对着柳家的屋子叫他婆娘出来。山两边回荡着郭老汉浑厚的嗓音,不多时,柳家房子那里便传来回应,郭老汉咧着嘴笑了笑,又喊道:“我把柳家大闺女带回来了……”
  郭老汉的婆娘姓鲜,鲜氏听见自家男人的声音也很高兴,听见男人又说把柳家大闺女带回来了,鲜氏忙跟柳家其他几房说了这消息来,擦着眼泪,一边道:“总算是回来了,总算是回来了……”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几人上了山,柳家那两间房子便出现在眼前,屋前的院子里站了不少人,都看着他们。鲜氏一把抓住柳氏的手,道:“大闺女,快些去瞧瞧你爹娘,好好尽尽孝。”
  人群也簇拥着柳家大丫头进去,柳氏她爹柳三被安置在堂屋,用木板临时拼凑起来的床,柳氏瞧去,只见那木板床上躺着的人,脸颊凹陷,双眼紧闭,脸色发青,那眉眼儿与原主的记忆中一模一样,只是此刻却没丝人气儿来。
  柳家三个孩子,俩闺女,一个小儿子。柳氏是长女,自小在家就勤快,很得她爹喜欢。在柳氏记忆中,那时候她也才五六岁年纪,妹妹二妞也还不到四岁,那年家中大半年不曾吃肉,两个小孩子馋得紧,总是说要吃肉,那次爹爹丢下地里的活,跑上山头去打猎,也是四五天才回家,那时爹回来时也是浑身是血,后头还拖着一头死去的猎物,后来爹爹告诉她,那是狼,很厉害还会吃人的怪物。爹爹那时收拾猎物,将狼口中两颗尖牙j□j,打磨光滑,钻了孔,偷偷从她娘的针线篓子里取了丝红线,穿起来,给套在大闺女脖子上,说是驱邪气。那时妹妹二妞看见也想要,她爹硬捂着没给。
  可是后来,那两颗尖牙却不知哪里去了……
  记忆有些久远,回忆起来似乎有些模糊,却记得清楚那两颗牙,还有她爹当时宠溺地拍着她的脑袋,一下又一下。
  可是如今这个汉子却躺在床上,他的腿被折断,胳膊也缺了一只,柳氏曾经以为,哭出声才是最大的悲伤。却不知,原来伤心到深处,这双眼是干涩得流不出泪的。柳氏觉得,这一刻,她的心与原主真正融合了,她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在她还曾经只是个孩子的时候,那个她叫爸爸的男人,出差出了车祸,最后她在太平间看见了他,却再也叫不醒他……
  很小,她就知道,她妈跟人跑了,丢下她和爸爸相依为命……
  柳氏抓紧了心口,孤儿,再一次地,她要面对这样不堪的命运,柳氏努力睁大眼,想要看清楚躺在床上的男人,就如当年,她一遍又一遍叫她爸起来……
  柳氏的双眼充着红红的血丝,她慢慢走到他床前,那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悲鸣,一声又一声,嘶哑又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