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风雅颂      更新:2021-02-27 00:41      字数:4836
  他托着手腕,正要退逃,忽见平空亮起一道刀光。
  刀势极快。
  刀锋极长。
  一刀就撷下他的头。
  人头飞在半空,瞪目张口惊呼了一声:“斩马刀!”骨碌碌地滚到戚少商脚下。
  ——斩马刀!
  戚少商头一次看到这么长的刀。
  刀长足有七尺,锋就占了九成!刀身镌着‘一刀两断’四个大字。
  戚少商心中一动,已想起一个人——关东万马堂的‘长刀天魔’马新贻!
  关东三分江湖地,五马三孙两分雷。
  说的是在关东鼎足而立的三股势力:关东万马堂马家,山东神枪会大口食色孙家,江南霹雳堂‘封刀挂剑’雷家。其中又以马贼起家的万马堂势力最大,少堂主马新贻的‘一刀两断斩马刀’更是与小寒山红袖神尼的‘红袖刀’、六分半堂堂主雷损的‘不应宝刀’齐名的三大快刀之一。
  马新贻一刀砍下人头,第二刀就找上了小贩模样的杀手!
  刀光如雪。
  刀法干净利落,讲求实效,所有的刀势、刀意只说出一个字——死。
  这是杀人的刀法。
  杀人的刀法杀向杀手。
  小贩举起算盘一格,算盘碎成八爿,他立刻急滚到长凳后,凳子碎成八片,他又躲到房柱后,柱子碎成无数块,他还待继续躲避,忽地额角裂开血光暴现,仰天而倒!
  刀光倏忽,一折,又盯上算命杀手!
  算命杀手眼见两个同伴霎时便折在刀下,心也冷了,胆也寒了,撕心裂肺大叫一声:“风紧,扯呼!”转身朝窗口疾掠!
  他人方掠出窗外,忽觉身子一轻,接着便见半截青袍布鞋的身子拖着血水从面前飞过,他正惊疑:咦?这不是我……思绪便到此为止。
  黑衣人马新贻一共出了三刀。
  一刀杀一人。
  三刀,三条人命。
  戚少商明知三人是杀手,也不禁觉得他心狠手辣。
  正在这时,与马新贻同来的女子发出一声惊呼。
  既惊且怒。
  从暗杀开始,她一直都很冷,很定,就连那个女杀手对她出手之时,她都没有叫过一声,可现在,她却发出一声又惊又怒的呼叱。
  她已受制。
  女杀手正用一根长长的银针顶住她咽喉,使她不得不抬起俏丽的下颌,露出一段柔白的颈,颈肩的线条因拼命的情急拗出一种美丽而慧黠的弧度,与针尖渗出的血珠漾成一抹叫人心乱的艳色。
  马新贻急唤一声:“梦真!”
  戚少商暗道:原来她叫孙梦真,这一分神,又被姓雷的汉子在剑身上疾弹了一指!
  “小心了。”那汉子低喝一声,接着便听一片清脆的碎响!
  ‘振眉’剑忽地炸开!
  剑身早因至寒的指风凝了一层几近透明的薄冰,现在薄冰混着断剑的碎片,象一场不期而至的雨,又象一片弥天漫地的雪朝孙梦真袭卷而去!
  戚少商没有料到!
  这汉子竟能一指弹断他的剑!
  更没料到,他会以断剑碎片急袭已受制的孙梦真!
  戚少商要救已措手不及,才怒喝半声:“你!……”便觉一股强劲的指风破空而至!
  他剑已断,只得出手格挡,那股指风却越过他的耳际,远远击中茶楼横梁。
  只听一声惨呼,横梁上翻落一个人。
  那人一身世家公子打扮,额头正中一个红印,是杀手趁混战之机摸上横梁欲施暗算,却被姓雷的汉子一指格杀。
  同时死的,还有制住孙梦真的女杀手。
  她死在剑下。
  戚少商的剑。
  振眉。
  一块断剑碎片切进她咽喉,在她脖子上开了个血洞,冰化成了水,又染透了血,噗噗地淌了一地。
  雷姓汉子出指,碎剑,杀敌,只是一瞬间的事。
  他做完这一切,双手拢在袖中,神情仍是冷傲而漠然,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跟他全然没有关系,而他也没有出过手一般。只有戚少商清楚,这个袖手而立的汉子不但出过手,而且是高手,下的是辣手。
  戚少商眼里露出一股惜重之意,释然道:“你不是雷怖!”
  “谁说他是雷怖了?他是‘雷门五虎将’之一,小寒神雷卷。” 孙梦真看了一眼戚少商,似嗔似笑道:“不过你会救我,倒真是怪事一桩。”
  后面这句却是对着雷卷说的。
  王不留行与天晓得
  雷卷目光骤厉,盯了她一眼。
  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戚少商略一踌躇,脚下不由自主就跟了过去。
  跨出大门时回头一看,孙梦真正朝他嫣然而笑。
  笑意浅浅,象一弯初八的月。
  戚少商脸上微热,方待回应,忽听人群一阵喧闹。
  茶楼里本来坐了不少茶客,这一闹,死了一地的人,不但茶客跑得干干净净,就连围观的路人也不敢走近来,却有一行人排众而出。
  这些人顶插花翎,腰佩钢刀,都是差役打扮,为首一人年纪不大,气派不小,眉剔目朗清俊异常。他眼光一扫场中,怒叱一声:“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当众杀人,眼里还有王法吗?!”
  戚少商抢前一步分辨道:“这些全是杀手!”
  年轻差役不友善地望向他:“死无对证,你现在自然说什么都可以了。”他说话时不止眼色不善,语气也很不好,恶声恶气得可以活活气死人。
  戚少商忍住气道:“我们好好的在喝茶,他们突然动手杀人,我们若不还手恐怕此刻躺在地上的就是我们了。”
  年轻差役充满敌意地问:“我们?我们又是什么人?”
  戚少商一愣,正不知该如何回答,从刚才开始一直没说话的马新贻忽道:“我们,就是我、快意楼温柔乡辰字一号房的‘蝴蝶梦’孙姑娘、霹雳堂雷家庄的雷庄主,跟这位小兄弟。”他说完这些响当当的名号,停了一停,怪有趣地望向差役:“你又是什么人?”
  年轻差役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有点年纪的差役插上来道:“这位是咱们洛河县新来的捕头,姓陈,陈皮的陈,名续,黑玉断续膏的续,他初来,不认得马少堂主,您万勿见怪。”
  马新贻冷笑一声:“现在认得了?”
  年纪有点大的差役陪笑道:“认得了,马少堂主说那些人是杀手,那些人绝对就是杀手没错。”
  马新贻眉毛一扬:“既然那些人是杀手,那咱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那差役笑得一团和气:“是的,马少堂主跟您的朋友但走无妨。”
  马新贻满意地点点头,放声笑道:“天晓得,算你识时务,难怪能在这是非之地当差多年无事无灾。”
  天晓得也笑道:“这还要多谢江湖朋友抬爱,万马堂帮忙。”
  两人正相视而笑,忽听一人断喝:“不许走!”
  说话的是年轻捕头陈续。
  马新贻‘嘿’了一声,冷冷地道:“陈捕头有何见教?”
  陈续犟着脖子道:“他说的不对!”
  此言一出,众人都诧异地望向他。
  有的想:小子找死,居然寻长刀天魔的晦气;有的想:陈捕头正气,连万马堂的逆鳞也敢批;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好戏。只有戚少商暗暗皱眉,他心忖:原来这世故圆滑的中年捕快竟是人称‘若要人不知,除非天晓得’的关东名捕天晓得。传闻此人精明能干,没想到如今一见,竟是个见风使舵、毫无风骨之人。一时间心里的失望远远大于乍逢的惊喜,不禁露出不屑之色。
  只听陈续又道:“我名叫陈续,还有个外号,叫‘王不留行’。你知不知道什么意思?”
  马新贻嘴角一拗,沉着脸道:“不知道。”
  陈续斜眼睨着马新贻,一字一顿道:“意思就是我要做的事,就算天王老子也拦不住。”他不理马新贻发青的脸色,径自说下去:“杀手也是人命,杀人就要偿命,我现在便要拿你们归案,你们若反抗,我就再加你们一条拒捕的罪名。”
  一番话说得煞气严霜,众人登时都愣住了。
  马新贻缓缓伸手,握住刀柄。
  戚少商亦准备掠起,一旦马新贻出手,他便要替这正直的年轻捕头挡这一刀。
  孙梦真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满室的杀气都化做了春意。
  陈续绷着脸问:“这有什么好笑的?”
  孙梦真仍忍不住笑,捂着嘴边笑边答:“小女子不会武,只会舞,难道陈捕头想抓我回去跳舞给你看不成?”
  陈续一时没听懂:“什么?”
  孙梦真忍着笑道:“陈捕头要看我跳舞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还请移驾快意楼,届时小女子必定扫榻相迎。反正小女子本就从的迎送生涯,象陈捕头这样的少年英雄自然是多多益善的。”
  这句话一说,众人轰然大笑,连戚少商都几乎笑出了声。
  陈续年少气盛,哪曾经过这般半真半假的调笑,轰地一下红了脸。
  马新贻脸上也在笑,耳朵却气得一动,似笑非笑道:“那陈捕头可要排在我后头了。”
  孙梦真眼波盈盈,走过来拉住他的手道:“马少堂主自然是头一个,难道还担心有人跟你抢么?”
  马新贻反握住她手,压低声音道:“谁敢跟我抢,我就一刀把他砍成两段。”
  他们二人举止亲密,言语亲昵,戚少商很看不过眼,没好气地转头他顾。
  这一转头就发现雷卷已没入人群不见。
  戚少商忙拨开人群追过去。
  ——他既已知道孙梦真在快意楼温柔乡,大可日后去找,倒是那叫雷卷的汉子,武功高深、行踪莫测,他追踪马新贻与孙梦真的缘由,才真是不可错过。
  关外的风,即使暮春四月,吹在脸上仍有一股料峭的寒意。
  戚少商追着人转过街角,拐过巷尾,冷丁怔住。
  眼前是一条幽深的小巷,巷底一株古树上开着许多伶仃的白花,风过,花落几许,惟独不见人影。
  半个人都没有。
  巷是死巷,人是活人。
  而他,堂堂九现神龙居然追丢了人!
  这下丢人真丢大了。
  戚少商怔了一会,刚叹了口气,便听一个冷峻的声音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戚少商一震,雷卷竟然就站在巷口。
  他恹恹地站着,冷锐的眼没有看戚少商。
  他看落花。
  落花舞在他眼里,他的眼是寂寞的。
  他的神情是惆怅的。
  他往那儿一站,春风、古树、白花、深巷,都写成了两个字——寂寞。可寂寞却敌不过他的冷峻,只在他眉梢眼角隐隐流露。
  戚少商被他一问,顿时茫然不知所措起来。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仰慕他武功高强,更不敢说疑心他莫测高深,期期艾艾半晌终于憋出句话:“刚才我错怪你了。”
  雷卷淡淡道:“我不怪你。”
  戚少商摇头:“不好。”
  雷卷微微一怔。
  戚少商已笑道:“我弄破了你的袍子,该我请你喝酒赔罪。”
  “我不喝酒。”雷卷冷淡地道。
  语气比清茶更淡,比冰雪更冷。
  戚少商因这冷淡的拒绝一阵尴尬,忽听雷卷又道:“我虽不喝酒,却喝茶。”
  他一面说,双目中的寒火亦有了些微暖意。“你弄破了我的袍子,我也弄断了你的剑,不如我请你喝茶。”
  暴雨惊雷杀人夜
  这时节,正是农历‘谷雨’。
  谷雨节气,十晴九雨。
  郁雷密云,将雨未雨。
  跨海飞天阁。
  他在等人。
  一个曾经的敌人。
  今朝的盟友。
  他,当然就是马新贻。
  马新贻不喜欢等人。
  他向来认为等人是件浪费生命,虚耗光阴的事。
  以万马堂今时今日在关东的地位,他根本没必要等人,通常都是别人巴巴地等他,临了还要奉送七分小心一张笑脸。
  但这个人不一样。
  他们要谈的事也不一样。
  今日的事关系到关东江湖势力的重整,是一等一的大事。
  一个事必躬亲的领袖跟一个万事放手的领袖都不是好领袖。
  作为一个年轻有为的领袖,马新贻从不介意把一些琐碎的,容易见功的事交给手下人去做,但重大的事,他必定亲力亲为。
  楼板微响。
  他等的人来了。
  马新贻起身,敛衽,正要招呼,一条人影,梦幻般疾闪而至。
  来人带着他的枪,和招呼。
  他的招呼是迎面一枪!
  这一枪势如破竹,势无可挽!
  除非用刀,否则连马新贻也没有信心可以接下它,但他为结盟而来,并未将那把长七尺的斩马刀带在身边。
  天空骤起明闪,枪至!
  马新贻忽如游鱼般,身一侧,紧贴板壁,避过这一枪。
  然后,他趁枪势已尽,后力未继之际,发出他的刀。
  空手发出‘一刀两断斩马刀’!
  刺客立刻呼哨一声,翻身疾退。
  马新贻心中倏地打了个突,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