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节
作者:随便看看      更新:2021-02-27 00:17      字数:4952
  “啪!”谢济一巴掌打在自己脸颊上。
  底下的宫人惶恐,太子哭得鼻涕眼泪的,还自扇起来。宫人吓得纹丝不动:“殿下!”
  谢济哭着道:“你住嘴。”他起手,又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
  ……
  半个时辰后,宫人退了出来。皇后一直等在前殿,待宫人出来,立即命宫人向其禀报。
  宫人瑟瑟跪着,禀报太子殿下又哭又自扇,无一丝欢愉。
  皇后面上惊奇,“还有这事?”心中却落下石头——谢济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十分正常。他要是不痛苦不内疚了,那才不正常。
  皇后心疼儿子,心中叹气:长痛不如短痛,她这也是为了谢济好。全天下唯有母亲是对子女全心全意的,谢济过了这坎……以后君临天下,会遇到许多比曾微和更吸引他的佳丽。
  一内侍小跑着过来,跪奏道:“娘娘,太子殿下将奴婢们全轰了出来,说要一个人静一静。但太子殿下哭得很厉害……”
  “堂堂男儿汉,哭得再厉害也不必晕厥过去!”皇后不忍心,又想:谢济要是独自静一晚上,没准心绪理清了,对曾微和的感情就彻底麻木了。
  于是,皇后准许了儿子的请求,命令众内侍宫人道:“就由着他吧。今夜,你们谁也不许打扰太子殿下。”
  皇后摆驾回到中宫,暗中吩咐,命人明早就将太子夜幸宫人的消息,传到许国夫人府去。
  ~
  皇帝谢景站在钦天监的观星台上,这里是禁宫中最高的地方,举头仿若能触手摘星,低头能俯瞰宫中全景。
  皇帝每年只有七月十五中元夜的时候,才会来这里。这一夜,他通常会在台上伫立一、两个时辰,不言不语。
  熊公公提着灯笼站在皇帝身后,他低着头,目光前望过去,望见皇帝的袍角轻扬。
  熊公公小声劝道:“陛下,夜里风大了,恐伤龙体。您要不……回去?”
  皇帝头未摇,身未移,背对着熊公公,道:“不。”
  “那奴婢再为陛下去拿一件披风。”
  “不必。”皇帝再次干脆地拒绝道。
  皇帝缓缓低头,又慢慢抬头,心中默想:天上地下,她去哪了呢?尸首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是埋入土中成泥成灰,还是化成了天上的星星?
  当然,中元十五,苍穹中不见星辰,只有一轮圆月。皇帝便注视着皎月,默问道:蕙娘,你也在看着朕么?
  月如圆盘,似当年她肉乎乎的脸,真想捏一捏。
  皇帝想着,举起右手去碰月亮,没触着,反被冰凉的月光寒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皇帝身子发冷,命令身后的熊公公道:“去宣袁宝林来。”
  ☆、第41章 鸦鬓娇颜(一)
  袁宝林匆匆赶来;发髻来不及精心打理,只簪了一只素簪。小小的人裹在披风里,仿佛被半夜的阴风一吹就倒。高台上,月色下;皇帝怔怔看了袁宝林半响;猛地将她搂入怀中。他呢喃道:“朕很想你。”
  袁宝林偎依在至尊怀中;心里丝丝甜蜜:皇帝昨夜才招幸了她;今夜又说“很想她”;这不正是一日不见思之如狂?袁宝林正要应声“臣妾也十分思念陛下”,却听见皇帝抢先出声:“朕也怕你。”
  袁宝林诧异,脱口而出:“陛下怕什么?”
  皇帝这才清醒;此佳人非彼佳人。皇帝随口编来甜言蜜语,犹如起手摘一支花般简单,“朕怕哪一天见不着你,不能这般搂你在怀。”
  袁宝林心花怒放,“陛下千秋万岁,臣妾愿长长久久陪在陛□边。”
  皇帝浅笑,低下下巴欲在袁宝林额上吻一口,却瞅见地上人影。
  地面与观星台顶有二十来丈,从台上往下望,人如蝼蚁,皇帝却偏偏望见了她。皇帝突然松开袁宝林,前进一步又后退两步。袁宝林不解,亦退后搀住皇帝,“陛下——”
  皇帝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身影,袁宝林隔着近,能听见皇帝剧烈的心跳,袁宝林便也顺着皇帝的目光望去,好像那条路上有个人影……但隔得这么远,根本看不清啊!应该是跑腿的内侍或者宫人,没什么奇怪的。
  皇帝却似乎很在意,突然掐了袁宝林一下,把她掐得生疼。袁宝林“哎呀”叫了一声,皇帝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怜惜安慰她,而是转过身去,吩咐熊公公道:“去查查,今夜宫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
  常蕙心赶回许国夫人府,老大夫还在屋内。他已经给曾微和看过了,施了针,服了药丸,胎儿和大人俱保,老大夫又给曾微和开了方子,嘱咐她照着单子抓药,连服七天。常蕙心谢过老大夫,提议要送他回去。
  曾微和却道:“慢着!”
  常蕙心面一阴,心一沉:“你要做什么?”曾微和十有八。九是要灭口。常蕙心想到这,又对曾微和道:“他又不认识你,还救了你一命。”
  曾微和却冷静出手,一掌直击老大夫心房。老大夫吓得脸都白了,常蕙心连忙拉住老大夫的臂膀,将他拽向身后,自己伸掌接下曾微和的掌风。
  二女距被震得后退。
  “你长进了。”曾微和讥道,却突地唇间渗出一缕鲜血,捂着肚子蹲地。常蕙心一下子就乱了,上前去扶曾微和,曾微和却忽地侧身,挨地擦过,抓住老大夫的脚踝将他拽倒在地。而后她飞身跃起,在老大夫胸口连击数掌,将他毙命。
  常蕙心怒斥:“曾微和,你杀人如麻!”
  曾微和其实也是强撑着力气做这事,她双脚落地,身子却仍站不稳,手扶着墙壁,口中道:“杀人如麻又如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出去一打听,总能知道我,许国夫人有孕的消息就会这样散开去。”曾微和语气放缓,笑问常蕙心:“谢济带来了吗?”
  常蕙心毫不犹豫道:“没带来。”她又补充道:“我没去给你捎话,你怎么变成这样。”
  曾微和听常蕙心这么一说,就知道她口是心非,给谢济带的话肯定带到了。曾微和缓缓朝着常蕙心走过去:“你很生气啊?”
  常蕙心数落道:“这老先生与你无冤无仇,还对你有恩。老先生开着医馆,兴许一家人就靠他这门手艺为生。你杀了他,叫他家人怎么活?如果我没猜错,你等会还要毁尸灭迹吧?老先生出门一去不归,他的家人将苦苦寻找,一辈子都对他牵肠挂肚。”
  曾微和高挑着眉毛,“家人家人,人人皆有家人,独我是孤家寡人,孑孓一身。”
  常蕙心叹了口气,劝道:“微和,其实你改改性子,也可以有家的……何必纠结执念。”
  曾 微和大笑,仿佛听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常蕙心,你说我执念?那是谁心心念念要杀谢景?你说我也可以有家,我的家早就没了!”曾微和看向地上躺着的老大 夫,眸色怜悯:“你说我杀人还要灭口,给他的家人留一个空牵挂,会让他们苦苦寻找一辈子。呵呵,你说谢景当初怎么没做这么绝呢?他要是把周郎的尸首也毁 了,让我找不着,根本就不知道他怎么死的,我会不会……还留着希望呢?”
  曾微和歪头,冲常蕙心凄凄一笑。
  常蕙心道:“你现在这么样子,和谢丽光有什么分别?”
  “至少我曾经向善过,这便是我与谢丽光的不同,你说对吗?”
  常蕙心不接曾微和的话,过会,常蕙心冷静想明白了,寒声问曾微和:“你不是真心想保住孩子吧?”
  曾微和不瞒常蕙心,道:“是,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不会把这孩子生下来。只是现在还不是他流掉的时候。”
  “子女上天恩赐,你竟然利用他们。”
  “是。”曾微和坦然应下,冷心似铁,秀色如波。她深深望向常蕙心,良久道:“蕙心,愿你将来子孙满堂,天伦欢乐。”
  常蕙心道:“你无可救药了。”说完,常蕙心蹲下来,想将老大夫的尸首带走,曾微和却也蹲下来,阻拦道:“你带不出去的。”老大夫的尸首一旦带出去,还给他的家人,吃上官司,曾微和必死无疑。
  常蕙心站起身,调头愤然离去。之前两进两出,她都是翻墙飞檐来去,这回出门,常蕙心径直捡大路走,如风似火迈出大门。
  七月半的街道,已空无一人。家中有新丧的人家,皆挂起了白灯笼,吹得人心更凉。茫茫天地,何处有我?常蕙心满腔的情绪憋着,非要找人说一说,所以最后,她几乎是用脚踢了谢致寝房的大门。
  谢致还未入睡,但也未点燃四角明亮的宫灯,只在地上点了一盏白灯,那白色有点渗人。仿佛离离夜灯托着昭昭白日,怪异得狠。谢致自己则披头散发,和衣也坐在地上,盘膝面对着灯,不知道在敲什么。乍的一响,煌煌犹如洪钟,接着又做铮铮细响。
  常蕙心不禁问道:“三吴,你在做什么?”
  谢致转过脸来,那一张脸跟白灯一个惨色,霎时失却五、六分英俊。
  常蕙心不由走近,担忧道:“你怎么气色这样不好?”
  谢致瞟了常蕙心一眼,淡淡道:“我晚上没吃饭。”声音挺虚弱的。
  谢致又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常蕙心脚步一滞,这才记起来,她来这,是要给谢致说说曾微和的。一想起曾微和,难过、恼怒、唏嘘,还有几分不甘心却又甘心的被愚弄……千头万绪,常蕙心说不清。她总而言之道:“我不想和曾微和来往了。”
  谢致默默听着,面无表情。少顷,他以手撑起,支撑着站起来,边走近常蕙心边道:“不想来往就不来往。”没什么大不了的。谢致伸臂,绕过常蕙心的锁骨和肩头,去拍她的后背,轻道:“你还有我。”
  这四个字,几分真,几分假呢?
  不管几分真假,常蕙心本能地感动了一下。她一抬眼,蹙眉道:“三吴,你怎么长了这么多白头发?”
  ~
  曾微和目送常蕙心远离,她抿了抿唇,泪珠从眼眶中渗出,越流越多——不知道是伤心与常蕙心友情斩断,还是难过自身的遭遇。
  待谢济赶至时,曾微和已经哭肿了双眼,歪歪斜斜靠在椅子上,分外可怜。谢济心里难过,在她身旁单膝跪下来,抓她的手,哽咽不成声。
  曾微和伸手摸谢济的脸,笑道:“你怎么打扮成了个小太监?”
  谢济勉强挤出笑容:“不打扮成这样能来见你吗?”谢济目光扫视,很快看见地上躺着个老头,五分警觉五分不悦,“他是谁?”
  “是个大夫,我让他来给我看看,大夫查出是有人在我的饮食里下了毒,专门打胎的毒。但你我之事不能让第三人知道,便将他杀了。”
  谢济怔忪片刻,点了点头。
  曾微和似是自言自语,道:“阿济,怀孕的事只有你知我知,是谁……要害我们的孩子呢?”
  谢济愧疚,低头头去,猛然看清曾微和袍子上成片的血迹。谢济不由得双手剧颤,抚上曾微和的肚子,牙齿打颤问道:“我们的孩子……还好么?”
  “保住了,就是不知道经了这么一遭,他生下来后会不会怪他爹娘。”
  谢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是谁要害我们的孩子呢?”曾微和还在说:“我是结了挺多仇的,但是他们都不知道我怀了孩子,这毒是冲着孩子来的。”曾微和弯腰,握住谢济双手:“阿济,宝宝刚怀着就这么危险,你说他能不能顺顺利利生下来,平平安安长大?”
  曾微和向来气势慑人,她与谢济相处,一直都是女强男弱。这还是第一次在谢济面前流露怯懦,谢济忽然就觉得自己比曾微和年长了,他是她的男人,理当撑伞遮阴保护她。
  谢济回握住曾微和的手,攥得牢牢:“你不要怕。只要有我在一日,就不准许任何人伤害到我们的孩子。”谢济站起身来,指尖轻触曾微和脸颊,怜惜道:“微和,我现在不能多陪你,明日再来看你。今夜我要立刻回宫一趟。”
  ☆、第42章 鸦鬓娇颜(二)
  太子谢济匆匆赶回禁宫;直入中宫;宫人上前阻拦;他竟将宫人推倒。
  事后,谢济才意识到自己踢了女人,滞住脚步。
  皇后本来已经入睡了,得了宫人禀报;披着衣裳散了头发就走出来了,“这都是怎么了,啊?济大郎你火急火燎地做什么?”
  谢济问道:“母后,是不是你对微和下的毒?”
  这么公然一问,许多的宫人内侍,顷刻间;皇后慌得错觉心掉出了胸腔。她赶紧喝退旁人,对谢济道:“刚才不是好好的么?你这又是做什么?”皇后镇定下来,很快明白,“你偷出宫去了?”
  “是。”谢济供认不讳。他又追问:“母后,是不是对微和下毒,想要堕下我的孩子?”
  皇后缓了缓神,一口承认。接着,便苦口婆心教导谢济,身为一国储君,要懂什么是舍什么是得……谢济年轻稚嫩,只觉得皇后越唠叨,他越觉得烦。她对他一逼再逼,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