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节
作者:随便看看      更新:2021-02-27 00:17      字数:4971
  这话谢济不知该怎么答,他不想娶指婚的太子妃,但又想娶曾微和做太子妃,一直纠结,在殿内踱步。
  皇后瞧见自己儿子的神色,渐渐就明白了,屏退左右,低声问:“济大郎,你同母后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有她人了?”
  谢济心头一软,拉住皇后的手,“求母后成全。”
  “是谁?”皇后冷声发问,心里已自认定,谢济喜欢上的,肯定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女人。皇后道:“她若身份卑微,你就别硬想着娶她做正妻,会恼你父皇不高兴。悄悄地纳个良人,关起门来,你在东宫里想怎么宠就怎么宠。”
  “母后千万不要告诉父皇。她身份一品,她是微和姨妈。”
  皇后忽觉天塌地陷,差点倾倒,半响缓过劲来,咬牙道:“亏你还知道喊她姨妈!”皇后又道:“济大郎,是不是那个老女人勾。引你的?”就知道曾微和徐娘半老,寂寞难捱。
  谢济拼命摇头:“不是的,一切与微和无关,是孩儿自己倾慕微和已久。姨妈之前不同意,孩儿锲而不舍,终于挣得和她在一起。”
  皇后循循善诱:“济大郎,你同她不合适。辈分伦理在那,更何况她比你大了十五岁,怎能在一处!”
  谢济脱口而出:“那父皇新宠的袁宝林,还比父皇小二十几岁呢,不照样恩恩爱爱!”
  皇后一口气倏然堵在胸腔,欲上不上,欲下不下,差点晕厥。皇后怒斥:“本宫劝你立马死了这条心,消了你的妄念,莫要再提!”
  谢济横下心道:“这不是妄念。母后,微和肚里,已经怀了你的孙儿了。”
  “啪!”皇后一巴掌扇在谢济颊上,毫不留情。
  ~
  关外的夜,静悄悄。凉州的守备可不过七夕夜,照例在边境长堑上巡逻。
  今夜的三更天比以往更浓黑,沉寂,烽火台上守卫互相传染了困意,上下眼皮睁不开,打起小盹。地坪上的一众小兵却以为烽火台上的守卫还盯梢着,于是开个小差,五五聚成一团,烤野鸡当做宵夜。七夕夜嘛,肯定要思念下远在老家的婆娘,同时吹嘘下婆娘床。上销。魂。
  野鸡快烤好了,某小卒却起了尿意,不由得站起来:“我去撒。尿,等会鸡好了你们给我留一份啊,别都吃光了!”
  众人哄笑,均道:“知道,知道。”
  小卒这才一溜小跑,跑到外檐墙角处小解。解完畅意,吹着口哨正系裤带,忽然觉得前面不对劲,怎么墙壁上还挂着个东西。小卒探身细瞧,发现是枚铁钩。
  是爬城钩梯!紧跟着狄人接踵越过墙头。小卒顾不得系裤带,拔刀欲刺,口中大喊:“狄人偷袭!狄人偷袭!”空中掉下一块大石头,小卒躲避不及,当场脑浆迸裂。
  狄人成排的飞石车,从堑外向地坪抛石。
  地坪上顿时乱作一团,两方混战,血溅在酥脆的烤鸡上,在香喷喷的烤鸡味中,守卫仓促点燃了一座又一座烽火台。
  ☆、第37章 如此江山(七)
  关外的急报传至京城;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京中;无论百姓还是官员,皆炸开了锅:狄人又犯界了!
  前朝时期;狄人就曾多次入关侵犯,烧杀掠夺;无恶不做。狄人甚至有两次长驱入京;前朝皇帝仓惶出逃;留下偌大一个京都,任狄人劫掠。现在京城的城墙,还是前朝皇帝还京后,重新再修的。
  五十年来;汉人军队对战狄军;仅取得过一次胜利。那次;汉军的主帅是谢景。
  那时候,谢景刚起兵,伪帝还霸占着半边天下,双方打得不可开交,狄人便趁火打劫,杀入关内。伪帝的军队先遇着狄人,鏖战数月……待谢景入京擒服伪帝,便换做谢家军与狄人正面交锋。
  谢景亲自挂帅,任命苏钊为副帅,苏钟为前锋,北上抗敌。这一战取得胜利,双方盟约,狄人退出关外。从此,北方得了近十年的太平。
  怎么狄人又背信打来了?
  京中一些胆子小的富商,悄悄着手南迁,避祸。
  这日,容桐下朝回来,匆匆告诉常蕙心一个消息:朝廷要派兵抗敌了!后日出征。
  常蕙心问:“由谁领兵?”
  容桐直摇头,一时情急,说不出话。
  常蕙心给容桐倒了杯水,轻轻拍了他一下,“你别急,慢慢说。”
  “你听我从头到尾跟你说。”容桐猛灌了一大口水:“今日朝上,大家都推举二位苏将军重新出仕领兵,汉王殿下突然走了进来,主动请缨。”
  常蕙心心一沉,谢致这么做可不是明智之举。她问道:“那皇帝答应了吗?”
  容桐摇头:“陛下好像不悦,并没有答应汉王殿下的请求。陛下本来准备委任苏钟将军为帅,岳父大人却突然奏禀,说苏将军最近喝醉酒跌进池子里,染了风寒,带不得兵。后来……后来陛下就任命岳父大人做主帅,领兵出征。”
  “苏——”常蕙心差点情不自禁喊错了称呼,赶紧改口:“我爹是文官,是宰相,怎么能领兵?”
  容桐同情地看了常蕙心一眼,“陛下说,岳父大人是出身将门。再则,岳父之前弄权谋私,陛下让他……戴罪立功。”
  常蕙心刚要启唇,听见容桐忧愁续道:“陛下任命的副帅是一川。”
  “啊?”常蕙心控制不住,惊叹出来。
  容桐低头:“之前,一川被撤了京兆尹的职位。我向陛下禀明原委,陛下本来打算给他官复原职的,但……朝廷上仍有人参奏一川。陛下无奈,让他这次也去戴罪立功了。”容桐讲到这里,还安慰常蕙心道:“你放心,一川武艺好得很,武将也做得来的。他是文武双全。”
  常蕙心挑起眼皮,瞟了容桐一眼:“你倒是对他很放心。”
  容桐呵呵傻笑,小声道:“但是我担心他万一受伤。”
  ~
  翌日,常蕙心趁容桐上朝的时候,出了一趟门。她走到偏僻无人处,撕下人皮面具,收好,低头再走,近汉王府,求见汉王。
  某位常乐告知常蕙心,汉王去梁河上凫水了。
  凫水?谢致跑到梁河去游泳了?
  常蕙心赶紧赶去梁河,远远就望见河中有一年轻男子,侧身击水,从西岸横渡到东岸。
  常蕙心绕至东岸等待。不一会儿,谢致游到尽头,在水中站起身来,他似乎并未尽兴,还准备折返游回去。谢致看见常蕙心,抿了下嘴,转身上岸,朝常蕙心这边走来。
  谢致伸手扒开地上的杂草,道:“怎么站在这里等?这边草多,泥泞。”
  常蕙心低着头,不敢看谢致——他打着赤。膊,仅穿了条里裤,两只大脚丫子也赤着。常蕙心稍微一抬眼,就望见谢致耳侧的水滴顺着脖颈下滑,流到肩头,又顺着他腹肌的纹路阔散。
  他是个精壮且富有吸引力的男人,且同她存这那么一点点似真似假的暧。昧,她没法直视他。
  谢致楞了一会,转过身去:“你等会,我去穿鞋。”
  谢致回来的时候,衣裳靴子都穿好了,天热,他穿的是纱衣,里面简单罩了件蚕丝青袍。
  谢致一面拧头发,一面问常蕙心:“找我甚么事?”
  常蕙心却反问道:“你怎么突然跑来凫水?”
  谢致低着头,还在擦头发,“天热。”
  常蕙心问:“汉王府没池子吗?”记得汉王府里修造了池塘,一池清幽碧水。
  “太窄。”
  这话题进行不下去了,常蕙心干脆问关键问题:“你怎么去向谢丽光请缨?”这不明摆着让谢景忌惮谢致么?
  常蕙心劝道:“就算你再着急想掌握兵权,也须忍了这一时一刻,待苏家那批将领全败了,谢丽光不得不用你。那一日,才是你建功立业,扳倒谢丽光之时。”
  谢致一直擦头,不做回答。半响,他把头发擦好了,白巾随手一甩,双手背到身后立定。
  谢致面对面注视着常蕙心,坚定道:“国难当前,内斗不存。我当时别无他想,脑中唯有抗敌报国,直斩狄蛮,便上殿请缨了。”谢致话语稍顿,继续道:“就算皇兄因此怀疑我,我也无悔。”
  常蕙心双唇微微张开,呆呆立在原地。
  谢致望了常蕙心半响,走过去,摸了下她的头顶,轻笑道:“你不信我。”
  谢致径直走远。
  常蕙心反应过来,忙追上去,口中辩解道:“我不是不信你……”常蕙心走得急,竟被杂草绊了脚。她往前一搀,本能地抓住杂草,连根拔起,身子又往后仰了仰,方才立住。
  谢致瞬间转身:“怎么了?”他瞧见常蕙心已经站稳了,就没再出声。
  常蕙心尴尬了笑了下,她想缓和气氛,低头瞧见自己手上握着的杂草,刹那记起谢致小时候挺喜欢常蕙心用草编的蚱蜢。常蕙心就朝谢致笑道:“三吴,我给你编几只蚱蜢吧。”
  谢致不置可否。
  常蕙心暗道:也是,他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翩翩俊俏的公子,哪里还喜欢什么蚱蜢。
  常蕙心灵机一动,道:“我给你编一对鞋子吧。”
  谢致缓缓漾开笑意,常蕙心以为他不会接话的,哪知谢致笑道:“快编。”
  常蕙心低头,从手中的杂草中取出苗子最好的四根,掐成一样长。接着,将四根分作两组,开始编起来……她十指向来巧,飞快翻转,很快编出一对鞋子来。
  常蕙心抬首,笑盈盈要将小鞋子交给谢致,却发现他定定立着,目光凝固在一处。常蕙心寻着谢致的目光找去,发现他凝视着她的手。常蕙心十指骤缩,唤道:“三吴。”
  谢致这才惊醒过来,瞥了一眼常蕙心手上的小鞋子,不满意道:“我以为你是给我编獬(xie)豸(zhi)。”谢致说着,将常蕙心手中的鞋子半夺半取过来,收入怀中。
  谢致昂首,出声:“常乐。”
  很快闪出八名汉王府的下属,皆着便衣。
  谢致道:“孤要单独去走走,你们不要跟着,都候在这里。”
  常乐们异口同声应诺,躬身退下去,迅速隐没不见。
  常蕙心心中有异常的预感,果然,谢致不紧不慢道:“金龙神庙……就距此处不远。”
  常蕙心忙摆手,“我刚进京那会,就去过了,不去了。”
  谢致挤出一个笑容,“阿蕙,陪我重游?”
  不知怎的,常蕙心的心有几分慌乱,她虽然应承下来,但一路上陪着谢致往金龙神庙走,常蕙心始终在左右而言它。比方说,常蕙心不择言道:“我上次去,看见庙后头那个园子彻底翻新了,铺了地砖植了盆栽,完全找不到以前的模样了。记得以前,那后园的草长得多高……”
  “我知道。”谢致微笑着打断常蕙心,告诉她:“我常来这里。”
  话音落地,谢致和常蕙心已经站在金龙神庙前。
  前殿供着肖似谢景的金龙神像,谢致和常蕙心皆不想进去,步伐一致,齐齐绕至后园。
  常蕙心上次来的时候,扶正过童子神像,这会它又倒了,栽在角落里。常蕙心还想去扶,但她的步子还没来得及迈,手还没来得及抬,谢致早已不疾不徐走过去,将童子像扶起来。他动作轻柔,仿佛正扶起跌倒的男童,又好像是在扶正他自己。
  太阳的光辉从东往西斜投,后园的地砖上洒了一地金黄。谢致站起身来,反剪着双手,逆光四望。不一会儿,常蕙心也悄然走过来,站在谢致身边,与他一起望向这后园。谢致和常蕙心的目光皆是缥缈且虚无的,在两人眼中,前方的花圃不是花圃,那是葱葱翠翠,长得比人还高的杂草。远处明亮的白昼不是白昼,那是紧张且惧怕的黑夜,点点日辉晃动,俨然是那一夜追兵举着的火把。谢致和常蕙心齐齐低头,瞧着地上铺的地砖,那不是地砖,是他和她流的血。
  常蕙心出声道:“我竟然还都记得。”那一夜真是刻骨难忘。
  谢致却道:“走吧。”竟要离开。
  两人没有再绕回前殿,直接从后园的小门离开,重走当年逃生的路。小径走至半途,谢致突然道:“其实我最怀念的是这段路。”
  常蕙心一楞,心道:这段路有什么好怀念的?明显是那一晚在神像背后一动不动的躲藏更令人难忘吧。常蕙心再转念一想:哦,谢致怀念这段路也有道理,毕竟走过这段路,他便死里逃生。
  这么一想,常蕙心有点心灰。
  常蕙心垂了头,没有注意到谢致正在一边走,一边不断望她。那一天的清晨,他也是这样与常蕙心并肩走,只不过那一天她还记得牵他的手。小小的谢致仰头望,发现常蕙心的肩膀高出他脑袋许多,小谢致突然难过:他现在还不能保护常蕙心。但是等他的肩膀高过她,应该就能保护她了吧!
  走了七、八步,小谢致就想明白了:他的身形再高,也不能保护常蕙心。因为常蕙心不可能时刻走在他身边,万一她走远了,离开了,不在他身边不就失了保护?
  只有这天下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