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4 节
作者:孤悟      更新:2021-02-17 09:02      字数:4770
  这一定是这个女人硬要嫁给我的极其巧妙的作战方法。要是我就这样稀里胡涂地中了她的圈套的话,实在是太窝囊了。不过,即使落到那个结局,看来也不怎么坏。对方既天真纯洁,又富有魅力。虽说多少有点麻俐泼辣,但对生性懒散的自己来说,也许正相配吧。
  从坐在身边的女人身上散发出一阵阵淡淡的肉体的温馨气息。邦男尽量不让对方发觉,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细腻柔滑的肌肤近在咫尺。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才抑制住要伸手触摸对方的冲动。并且,他还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让对方觉察到有丝毫异样。
  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仅仅伸手触摸一下恐怕并不能解决问题。大概一旦触摸之后,会忍不住在手里更加使劲的吧。说不定还想把对方拉上床呢。更进一步……
  这个女人似乎流露出一种正在期望着这一行动的神态。发觉这一点之后,他的头脑反而恢复冷静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这不是太讨便宜了吗?正因为太便宜,所以必须提高警惕。说不定这是一个隐含着什么目的的圈套。只要越雷池一步,立刻就会从哪个角落里传来照相机快门的启动声吧……
  对了,怪不得这个女人一走进房间,马上就打开了窗户。邦男朝窗户那边瞥了一眼。可是,外面一片晴空,并没有人在探头探脑地窥看屋里。这儿是三层楼,何况现在又是中午时分。如果有人攀附在窗外的话,首先会被过路人发现而喊叫起来的。
  邦男从正面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女方。在这张端庄秀丽的脸上没有丝毫犯罪意图的阴影。他终于用十分冷淡的语气说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好了,亲爱的,别说这种话啦。”她的语气似乎表明,解释是多余的,但话音里好象又带有一些悲哀的感情。
  “啊。”邦男随口答道,但仍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他自己也觉得这声音有些空洞。可是,这个谜老是不解开总不行呀。无论如何也必须设法解决这个问题。即使失礼也在所不惜。他绞尽脑汁地思索着。
  也许是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吧。他怀着一线希望期待着,说不定这个女人会忍俊不禁笑出声来,把事情解释清楚的吧。然而,无论怎样等候,也不象有半点这种迹象。女人的态度很认真,确实没有什么恶作剧的感觉。
  大概是前来要求做模特的自愿者吧。可是,纵然要当模特,也没必要使用这种方法呀,这不是越出常规的行动吗?
  此外,他还考虑到了其它各种可能性,但还是提不出能够站得住脚的假定。邦男忍不住又问道:“你到底是谁?”
  “好了,别这样说话啦。”女人用略带哀怨的目光看了邦男一眼,仍然和刚才一样说道。
  该不是哪儿失常了吧。邦男暗自思忖着,头脑中浮现出了迄今尚未接触过的唯一的答案。失常的是这个女人的头脑,象这样秀丽端庄、两眼清澈如泉的女子,难道头脑中竟会存在着疯狂的妄想吗?他实在是不愿再想下去。但除此以外,无法对这怪现象作出解释。他用吩咐般的口气说道:“去找医生看看吧,怎么样?”
  突然间,女人脸上的表情发生了急剧的变化,流露出困惑、悲伤、惊讶混合在一起的感情。
  接着,女人双眉紧锁,凝神沉思起来。她在想什么呢?她那失常的大脑在用怎样的思考方法考虑什么事情呢?邦男不禁有些紧张了。说不定对方会做出什么出乎意料的举动来的。
  果然,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女人轻轻地答道:“是呀,还是去找医生看看的好。”
  她既不大声叫嚷,也不挣扎反抗,显得很老实。她穿上衣服,拿起手提包,简单地化了下妆,走出了房间,
  邦男听着关上房门的声音自言自语:“真是少有的怪事哪。”
  他松了口气,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回想着刚才发生的那些事。这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幻觉。如果不是身边还放着装有果汁的杯子的话,真会把这当作夏日的梦境的呢……
  他喝了口果汁,依然是冰凉的,喉咙里产生了一阵快意。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邦男刚起身下床,刚才那个女人就进来了。也许是忘记了什么东西吧,或者是返回来问问医院的地址吧。他试着问道:“医生怎么啦?”
  “在这儿呢。”她答道。身后一个男人跟着走了进来。这是一位衣着整洁、富有理智的中年男子。
  “越来越糊涂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邦男不禁叫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好奇心与不安。
  可是,并没人答话,他所听到的是这个女人与中年男子的对话。
  “医生,您看,他居然把我是他的妻子这一事实都忘得一干二净啦。昨天夜里,他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很晚了才跌跌撞撞地回家来。我不禁大为恼火,当时就使劲地推了他一下,赌气回娘家去了。可是,今天我带着认错的心情回来一看,他竟然变得和以前判若两人了。起先我还以为他是故意不理睬我呢。但是……”
  “好象是轻度的记忆丧失症。”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催促女方继续讲下去。
  “就是呀。他好象把我们相识结婚一年以来的所有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啦。也许是被我推倒时,脑袋撞在烟灰缸上的缘故吧。”
  “很可能是那样。不过,用不着那么担心,很快就会恢复正常的。”
  《米洛与塞尔薇》作者:'美' 艾略特·芬图希尔
  蓝山  译
  埃略特·芬图希尔于1993年首次在科幻杂志上发表小说。此后,他的名字频繁出现在《阿西莫夫科幻小说》以及《惊奇》、《科幻时代》、《怪人》、《原始科幻》等期刊杂志上,而他本人则作为近年来科幻小说创作领域中最富独创性的新星作家之一,逐渐受到评论界的关注。在高速发展的狂想型现代灵异小说家中,他的创作水平可与R·A·拉法第、霍华德·沃德罗普以及小巴尼尔·巴瑞特媲美。芬图希尔是纽约州罗彻斯特市一名面包糕点师的儿子,曾从事表演艺术并担任过化装假面戏剧和默剧的教学工作,两次获得单人艺术表演国家基金奖,现居住在加利福尼亚州圣达罗沙市。
  本文属于他的作品中节奏较缓慢的一篇(但行文仍不失其幽默风趣和奇思妙想),让我不禁回想起西奥多·斯特金那如诗如画的极品佳作。芬图希尔以其细腻的笔调刻画了文中两个怪异人物之间悲喜交织的奇特关系。
  “万事万物都有其特殊的气味。”米洛说。他全身瘫缩在舒适的金色扶手椅里,而医生则坐在他对面朴素的兽脚爪高背椅上。他紧张地用手指敲打大腿内侧,并四下打量整个房间。
  房间的基调极暗,室内陈设着带卷涡花纹的木制家具。医生的红木卷盖式办公桌后的窗户上悬挂着厚重的窗帘,旁边的墙上满是镶嵌在镀金框中的文凭,还有一张行医执照。他能闻到医生剃须后所用的乳液的香味,也能闻出上一名患者残留的气味:那一定是个体型庞大的女人,一个使用杂货店劣质香水、臭汗满身的食肉动物。
  “气味?”德沃尔医生一贯神情焦虑。他那副盘根问底而又过度不安的表情活像一张王牌,能在你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将你于中最绝的牌引出来。他有一头拳曲的银丝,身上穿的套衫和肥裤子使他看起来像个布娃娃。他有些上了年纪,双颊和下巴松垮垮的,一如他身畔窗帘上的褶子;鼻梁上厚厚的框架眼镜放大了他疲惫的双眼,为它们平添了几分哀怨。他身材矮小,几乎与侏儒无异,但他的行为举止中从未透露出分毫的自卑,因此这也不甚引人注目。
  “我姐姐过去常这么讲。”
  “为什么?”
  “我不记得了。”太多的往事都记不起来了。除了睡觉以外,米洛生命的行进速度似乎太快了些,使得记忆如同匆匆过客,无法长久地存留于他的脑海。尽管记忆的片断和睡眠从不受他的欢迎,但它们仍形同鬼魅,不时滋扰着他。比如说,他姐姐的名字。虽然他强制性地认为自己已经不记得了,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只说出名字甚至于只想一想,对他都是致命的打击。
  长时间的停滞。德沃尔想利用沉默来套他的话——所谓“真空恐怖”效应——可惜没有得逞。米洛保持着他惯有的冷静。他想保守的秘密不是眼前这个精神科医生轻易骗得到的。
  德沃尔医生打破了沉默:“你睡眠好些了吗?”
  “好些了。”
  “开的药都吃了,嗯?”
  “对。”药片是一把双刃剑,虽然可以让他免受梦魇的滋扰,却也能让他失去冷静的自控能力。
  “我们来谈谈你的梦境吧。有你想谈的吗?”
  米洛极不情愿地说:“有。”他能在攫取诱饵的同时躲过捕鼠笼子里的圈套吗?
  “说吧。”
  “天很黑,在降雾。”
  “你在什么地方?”德沃尔问,米洛哭了起来,“没关系,让眼泪流出来吧。你不必马上回答我,好吗?”
  “我还做了一个梦。”
  “嗯……”
  “我梦见一个垃圾桶,那种大容积、装满了残汤剩菜和废弃物的垃圾桶。有辆轿车撞了上去。”
  “是你在开车吗?”
  “你没听明白!”米洛用拇指钩着裤腰往下拽,再将衬衫猛地提起,好让德沃尔医生能看见他的屁股,“它被撞得粉碎!所有的东西都冒着热气,滴着水,发出噼哩啪啦的爆裂声。”
  “你想给我看什么?你是想说你自己受伤了?可我没发现任何伤疤啊,米洛——我们在谈一个梦,不是吗?”
  “没错,这就是我刚才在候诊室里做的梦。我在那儿打瞌睡了。”
  “你梦见你的臀部在车祸中受伤了,对吗?”
  “不是的,不是的!是车上的挡泥板、发动机罩和引擎!它们被撞坏了!”米洛又哭了,“我是个怪物,十足的怪物!再给我开点药吧!要效力更强的!我快支持不住了!”
  德沃尔医生顿了一下,问:“米洛,当轿车撞上垃圾桶时,你在哪里?”
  “我还做了一个梦。”米洛不假思索地说。他生气了,像一个忍住眼泪的幼小的孩童一样破口大骂。
  “我们再谈谈上一个梦吧……”
  “有一扇窗玻璃碎了。”
  “就这些?”
  “就这些。”米洛觉得自己的皮肤和头颅也如窗玻璃般碎裂开,散架了,落入自己的骨盆中,而剩下的五脏六腑则被无情地撕裂了——但这一切只是南柯一梦。
  他声嘶力竭地大吼,仿佛在同飓风比试嗓门:“好痛啊!”
  “玻璃划伤你了?”
  “没有。”
  “我没听明白,米洛。你做梦时梦见你自己在什么地方?”
  “雾,垃圾桶和轿车,窗玻璃……”米洛枯瘦的手指死命攥住椅子边的扶手,仿佛自己坐的是张电椅。他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目光穿越过德沃尔医生,落在三千英里外的鬼魅身上。它们如同沉船舷窗边的死人,在过去的岁月里朝他频频挥手。
  德沃尔医生打断了他的沉思,“如果不想说就算了,米洛。”
  米洛呆住了,随即又颓然倒进椅子里。
  医生把手扶在骶骨上,身体微微后仰,扭动着脖子站起来,骨节中发出轻微的脆响,“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很好,米洛,你表现得不错。我们一起谈了谈你做的梦,讨论了一下你的睡眠问题和你的姐姐……”
  “我没跟你提过我姐姐。”
  “好的,好的。我们得让你放松点,明白吗?我会给你增加氯丙嗪①的剂量,舍监每天早晚都会按时把药给你。我会通知他们的,你用不着操心。你只要尽量表现得好些就够了,懂吗?记得帮我记录下你做的那些梦,好吗,米洛?”
  “好的,没问题。”
  【① 氯丙嗪(chlorpromazine或thorazine):用于治疗呕吐、焦虑和精神紊乱的药物,是儿童情绪障碍的适用药。】
  德沃尔医生站在米洛面前,等待着他站起来。他的心理真空泵又
  开始工作了,他想把我从扶手椅上吸出来,再把我赶走,米洛心想。
  德沃尔需要睡眠了,他一直认为睡眠不足是美容的大敌。
  米洛站起身,连谢谢或再见都没说就转身出了门。候诊室里空无一人。米洛穿过候诊室,打开了大厅的门又顺手关上,而人却没有走出去。他等了三十秒钟,又走回德沃尔医生的诊室门边,把耳朵贴在门上。
  他听见德沃尔拉开厚窗帘,打开一扇窗。窗户颤动了一下,同窗框擦出一声尖响。接着,他听见拉盖式办公桌咔嗒一声打开了,德沃尔开始对着录音机说话:
  “米洛就快要发现了。如果不是我及时阻止的话,他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