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9 节
作者:指点迷津      更新:2021-02-27 00:06      字数:5180
  她消瘦肩膀撑了张家,拿出公司全部的流动资金,赔偿那些亡灵。
  海盐帮的章子莫龙头得知消息后,主动帮她料理。
  章子莫曾经受到白云归夫人的恩典,算得上白云灵的娘家人。
  白家亦出人出钱,替妹妹撑腰。
  新闻界对张家的态度给予极高评价,俞州富商为了名声,纷纷给张家借款,愿意帮张家渡过难关。
  这件事传到了南京。
  袁总理被张家的诚信善良感动,派了特派员亲自调查沉船事件。
  最后才知道,那船是人为破坏,还牵扯出了对手的船舶公司洪家……
  袁总理的特派员封了洪家生意,银行资产全部冻结,调出来处理张家的赔偿。
  最后,张家的损失不过几万块,却赢得了国内政界、商界甚至民众的好感。每每有人提起张家,就会竖起大拇指,赞一句有良心的商户!
  张君阳原本对白云灵只是少女般的怜惜,自从这件事,才对她刮目相看。也越发觉得妻子是块蒙尘的美玉。
  张偲对这个儿媳妇更加看重。
  就连张太太,亦是真心感激白云灵在这次事件中的力挽狂澜。
  以后,张家就再也没有提过纳妾之事。
  而白云灵的心思,却一直不得缓解。
  直到张君阳说:“不如你假怀孕?等到九个月后,我派了可靠的人,在东南各省的慈善堂门口日夜侯着,一有弃婴就立马抱回来,如何?”
  白云灵微愣,继而搂住张君阳的脖子,呜呜哭起来。
  “我听你的……”近一年多,这是她第一次在张君阳面前露出新婚时的那种娇憨语态。
  张君阳心口一热,不禁眼眸盈泪。
  他在白云灵面前是这样说。两人合计好之后,白云灵同意假怀孕。
  可张君阳将来会是张家的家主。他的孩子,如何能是外人的血脉?不管那孩子身世多么干净,瞒得多么严实,只要长得不像他们夫妻,就会被人诟病。
  那孩子若是善良知恩还好,倘若不幸。那孩子是一匹中山狼。张家就毁了!
  他心中有了另外的打算。
  他托了海盐帮一个叫郭德怀的人。帮他找一个干净的雏妓。
  张君阳曾经对郭德怀有救命之恩,而且郭德怀忠义,张君阳很放心他。
  郭德怀替他找到了叫白蝶的舞女,身份简单。身子干净。
  张君阳在俞州城外买了一间小公馆,派了三个忠心精明的保镖,把白蝶安顿在那里。他每次去都是深夜,而且不准白蝶开灯。
  白蝶不知道张君阳的身份,亦没有见过他的容貌。
  他却是见过白蝶一次,很清秀。
  过程很顺利。三次之后。白蝶怀了身子。
  怀胎十月。白蝶顺利诞下一名男婴。
  正好白云灵那边的“产期”也到了。第二天,孩子就被抱到了白云灵的产房。
  张家人虽然对白云灵怀孕有些怀疑。却更多是高兴。等她“生下”儿子,张太太哪里还有半分猜忌?对孙子喜欢不已……
  张君阳最后一次去小公馆,黑暗中,他给了白蝶一笔钱,道:“你两个弟弟,我带走了。你放心,我会让他们吃饱睡暖,还会让他们念书。这里的两万块,是给你的……带着你母亲和余下的弟弟妹妹,回乡过些平静日子……你口风紧的话,你弟弟五年后就会回去,否则……”
  白蝶连忙道:“我会保守秘密,我什么都不说!”
  然后噗通一声跪在张君阳脚边:“先生,我没有见过孩子……是男是女,没有人会告诉我……”
  张君阳沉默不已,片刻便要起身。
  白蝶抱住了他的腿:“先生,求求您,我只要见一面,一面就好!”
  张君阳推她,她踉跄跌坐在地上。
  他快步出门,将她反锁在房间里。
  隔着雕花木门,听到她捶门的声音,还有凄厉哭声:“先生,求求您,求求您把孩子还给我……我不要钱,我要我的孩子……求求您,我的孩子……”
  张君阳的脚步越来快。
  每次看到儿子和白云灵愉悦的笑容,他的心是满足的。
  可睡梦里,每隔几个月,总是能梦到白蝶。
  耳边总是她凄厉的哭声,求求您,把孩子还给我……
  张勤越长越大,容貌和张君阳越来越像。
  每次别人当面奉承白云灵,就会说:“小少爷和二老爷长得真像……”
  白云灵甜甜的笑,却从来不责问张君阳,为何张勤长得像他。
  张君阳心中后怕,张勤五岁那年,他跟她说了实话。
  “我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对你我、对张家都好……”她淡然笑了笑,声音最后有些悲悯,“只是苦了她……”
  夫妻俩良久无言。
  走到这一步,可怜白蝶,让她见到孩子,只会让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化作白费。
  自从坦白之后,白蝶那凄厉哭声给张君阳的愧疚好似减轻了,他好多年都没有梦到过白蝶。
  今夜,是怎么了?
  一根雪茄落尽,他才起身,深深叹了口气。
  次日,张君阳夫妻带着张勤,去白云展家中做客。
  瞿湘很热情接待了他们。
  正说着话,管家说李先生来了……
  张君阳跟李方景也是熟悉的。
  老朋友见面,一番闲谈。
  李方景却显得心不在焉。寻了个空隙,他对瞿湘道:“五太太,我有点私事跟您说……”
  瞿湘心中微怔,却强自不露声色,跟李方景去了西边的餐厅说话。
  第二百七十九节尾声(8)
  “我三哥来了封电报……”李方景言语间颇有几分忧色,让瞿湘心中的猜疑证实了,不免心口发紧。
  “……柳烨死了。”好半晌,李方景才艰难开口。
  瞿湘捧着茶盏的手轻微发颤。
  “她死在上海日本情报处……”他眼眸一层轻雾,缓慢凝成了水珠,在眼眶里打转,“被一个宪兵队糟蹋了,不成人形,最后还被凌迟……”
  瞿湘咬唇,眼泪毫无预兆夺眶而落,而手中茶盏砰的一声,四分五裂。她的掌心被瓷片割破,艳红血珠沁出。
  她倏然站起身。
  手臂一紧,李方景拉住了她。他声音微哽我三哥找到她时,她存下最后一口气,让我三哥转告你,你依旧是日本情报处黑名单上第一人,叫你千万小心”
  瞿湘咬住唇,躬下身子嚎啕大哭。
  被客厅那边的人都惊动了,纷纷望向这边。
  白春且和白雨歇兄妹最先跑過來,一个搀扶起母亲,一个掏了帕子给母亲,都紧张问妈,您怎麼了?”
  瞿湘不顾张君阳夫妻在场,推开孩子们,快步奔跑上楼。
  众人莫名其妙,都求解般望着李方景。
  李方景轻轻笑了笑,说了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白春且走到刚刚瞿湘坐过的桌旁,拿起碎瓷片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晚上白云展才回來,白雨歇很害怕,把早上母亲被李方景惹哭了,然后一整日关在自己房间里的事告诉了父亲。
  白云展微微蹙眉。
  他上楼去敲门,瞿湘才给他开门。
  灯光下,她眼皮浮肿,眼眸通红,是哭过的。
  “出了何事?”白云展紧张问道。
  “云展,我想我妈了……”瞿湘声音嘶哑,“我爸爸死后,妈就一直跟着哥哥在法国。我想去法国看看我妈……”
  白云展搂住妻子,笑着安慰她不哭了,又不是不准你去。明日我陪你去,春且和雨歇也好几年没有见到外婆和舅舅。”
  “不,我自己去”瞿湘有些撒娇,眼泪止不住又溢出来,“不是说要卖了房子和橡胶园?我实在一刻也等不得,我马上要走。最多两个月我就回來。等我回來了,你把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咱们直接去英国,好不好?”
  白云展的余光这才瞥见墙角一只藤皮小箱。
  他眉头蹙起,瞿湘从来都是谨慎理智的。夫妻十几年,第一次见她这样失态,一定是出事了。
  “是不是岳母?”他担心问道,然后慎重望着她,“湘儿,你有甚麼跟我说。就算我不能帮你,亦能替你分担心里的苦……”
  “云展,我求你了,甚麼都别问”瞿湘放开,左手被碎片划了下,已经结痂。
  她拿帕子拭了泪,含笑看着白云展我一个小时后的飞机……你还不相信我?我不会有事。云展……”
  眼眸含着祈求神色。
  白云展沉吟半晌,才道这样急,我不放心……既然真的想岳母了,我也不能拦着你,我送你去机场……”
  瞿湘感激搂住了他的脖子。
  白春且和白雨歇听说母亲要连夜赶去法国,很是诧异。
  雨歇拉住她的衣袖妈,我也要去。”
  “雨歇乖,妈回來给你带礼物……”瞿湘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笑盈盈的,然后对春且道,“照顾妹妹,别惹事。”
  春且哦了一声。
  白云展开车,送瞿湘去机场。
  看着她上了飞往法国的飞机,白云展依旧站在那里愣神。她到底怎麼了?越想越觉得心头不安,很想跟過去瞧瞧。可想起她交代他把家里的事处理好,白云展这个念头又压了下去。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
  乘务人员看着一名穿着淡墨色旗袍的旅客撬开了餐厅的窗户,骇然要阻拦她,却见她拎着藤皮箱跳了下去。
  那乘务人员大惊失色,惊叫出口。
  飞机慢慢起飞,离开了跑道。乘务人员从那女子刚刚跳下去的窗口望過去,她已经沿着跑道,回了飞机场。
  往昆明的飞机还有十分钟就要起飞,瞿湘压了压宽檐帽子,混在乘客里准备登机,倏然有人拉她的胳膊。
  她快速后退几步,避开了那人的手,才抬眸看他。
  一袭黑色西装风流英俊,是李方景。
  “過來……”他没有笑意,眼眸有些锋利。
  两人往旁人的暗处走了几步,藏在夜幕下。
  “她临终遗言,就是希望你平平安安。你都躲了快二十年,还有必要回去冒险?”他声音很低,却带着愤然,“你现在只是个平凡的妇人,不再是南方政府的王牌特务可日本人还在找你,你回去就是个死。想想你的孩子……”
  “我的朋友很少……”瞿湘低低笑了笑,“柳烨算一个。当年若不是她,我不可能退得那么干净,亦不可能过上梦寐以求安静的日子。那些禽兽……我不想别的,只想替她报了仇……你放心,我我有孩子。”
  曾经李潋之抓过瞿湘,后来被李方景转手送给云媛,他一直知道瞿湘就是南方政府的王牌情报员。
  她处事低调,否则以她的功勋,情报局局长哪里轮得到云媛?
  就是因为她一向神秘低调,所以她退出才能神不知鬼不觉。
  “你一定要去?”李方景叹气,“我真后悔告诉你”
  瞿湘笑了笑。
  李方景很无奈,说了句一路平安。
  前往昆明的飞机就这样起飞。
  瞿湘回国后,李方景一直关注着上海的新闻。
  在上海,每隔几日就有一个日本高级军官被暗杀,每日都有一个日本宪兵惨死。
  两个月后,瞿湘回到新加坡,已经是新加坡的六月底,正是燥热时节。
  李方景这才松口气。
  其实他早在半个月前就收到了李潋之的电报,一直犹豫是否要告诉瞿湘。他犹豫半个月才说,最后瞿湘还是冲动回国。
  瞿湘告诉李方景她的骨灰放在李潋之的官邸内,牌位是爱妻柳烨……”
  她有些唏嘘,“不成想他对柳烨那样痴心……这么多年了,还是……”
  倘若她知道李潋之为了柳烨一生未娶,只怕不会这样唏嘘轻叹。
  李方景就打趣般笑道你不知道,我们李家尽出痴情种子。”
  瞿湘觉得这话耳熟,然后才想起是曾经别人说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尽是痴情种子……她忍不住摇头笑六少倒是时刻不忘吹嘘自己。”
  李方景也笑。
  “没有云归他们的消息?”李方景问道,“我的人说云归战死了,我不太相信……”
  瞿湘一时默然。
  好半晌,她才道我看到大嫂了。外面的人说大哥战死了,大嫂却没有见到大哥的尸骨。我回新加坡的时候,她去了重庆……她说找不到大哥的尸骨,就不会相信大哥战死。”
  李方景沉默不语。
  七月中旬,白清歌把家里的庄园房产等全部卖了,准备跟五叔、六姑八月底去英国。
  八月初,白云归战死的消息传到了新加坡。
  白清歌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回国。
  白云展和瞿湘都劝他。
  “我爸爸战死,我妈和下落不明,国恨家仇,我不杀尽小日本,就不是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