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节
作者:指点迷津      更新:2021-02-27 00:05      字数:4901
  来,点点星火闪烁着。
  待看清他的面容,画楼微讶:他就是慕容半承?还以为是个多么粗鲁的人,这样一瞧,很是文秀。他的模样来看,实则想不到他会做出那么多混账事。
  眉毛修长,眼睛圆亮,笔挺鼻子下,抿着微薄的唇线。
  他的下巴方正,画楼的下巴尖削,除此之外,他们的五官惊人的相似。
  画楼瞧向他,他亦瞧向画楼。
  跟慕容半承长得相像,画楼没有深想。原本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妹,长得像不足为奇。
  慕容半承却露出欣慰笑容,阴刻目光柔和了几分。
  “你便是画楼?”他的声音也轻柔了三分,“我有好多年未曾见你。上次见到你。还是六年前,在家里祠堂后面的凉亭里……你可记得?”
  声音里有些感慨,期盼望着她。
  挺滑稽,这是画楼唯一感觉。他们的见面,很是滑稽。
  这么多枪管指着她,反而跟她谈起往事来,令她啼笑皆非。画楼脸上依旧宁静无波,盈盈照人的眸子轻柔落在这长相跟自己五分相似的哥哥身上。笑声却有些调皮:“那么多年了,又是无关要紧的人和事,早不记得了。您是大哥吧?”
  果然,慕容半承脸色变了变。
  “大哥,听说我母亲最近不舒服。我想要见见她。”画楼声音婉约柔媚,镇定从容,丝毫不把这些扛枪的随从放在眼里。
  慕容半承对她的表现有些惊喜,好似父母瞧着儿女出息了那般欣慰。ШШШ。⑧jΖШ。ΓóΜ可是听到她说要见慕容太太,顿时落了脸:“下次再见吧,老太太最近不舒服,吩咐了什么人都不见。”
  他的情绪很明显,都表现在脸上。单单这一点看。应该是个粗莽的人,面相斯文不过是假象。
  慕容画楼温婉笑了:“大哥,自家兄妹,咱们不需这般隐晦吧?你对我妈做了什么,外面又是如何传的,我远在俞州都听说过,你应该也是知道。是你不想让我见我妈的。倘若我非要见,你又如何?”
  慕容半承面容已变了颜色。愠怒道:“就算我不想让你见老太太,又能如何?这个家,我说了算!”
  “那就请大哥行个方便,让我们母女见上一面!”画楼似听不懂慕容半承话语中的果决,依旧淡然说道。
  慕容半承含怒脸色发红,望着她的平静,便想起老爷子那悠然自得却覆手掌控一切的模样。心中恨得很,挥手道:“送三姑奶奶回去!”
  话音刚落,他腰间被冰凉东西抵住。
  那幽蓝色的勃朗宁手枪小巧精致,映得画楼纤柔指尖亦有了蓝色光泽。她的笑容依旧那般轻盈优雅,没有丝毫的波澜:“大哥。你我本是同根生,手足相残,伤的是慕容家的血脉!我又不是要大哥的万贯家财,我只是想见见亲生母亲,大哥为何如此狠心?您也是有亲生骨肉的……”
  “不错,我也是有亲生骨肉的!”慕容半承微微撇了头,声音里带着狠戾,“我不过跟她说了几句闲话,便被迫分离数年,再也不得相见!不过尔尔,你辛苦忍上几年,也就忘了你还有个骨肉,那些噬心的思念,也就淡了!”
  他……也有丢失在外的孩子?
  画楼微讶,只觉得跟他似乎不在同一片天空。他的精神好似有问题,她不过是随便一句话,便惹出他这般怪异的论调,他的孩子又不是因为画楼才不见的。
  那些扛着枪的随从却进退不得。
  对付外人可以不留情面。
  对付自家的小姐,只是吓唬她而已。
  大老爷临来的时候,可是说了不许三姑奶奶一根汗毛。
  如今大老爷被三姑奶奶挟持,他们要怎么办?
  气氛微滞,画楼不敢肯定,这个慕容半承还是正常人。
  对付正常的有正常的手段,对付非正常人,自然有非常手段。
  却听到慕容半承笑声狂野:“好哇,我带你去见她!既然你回来了,既然你想见她,咱们就当面锣对面鼓,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跟我来!”
  他自顾先走,画楼便忙跟了上去。
  易副官和罗副官也忙跟着,那些随从自然不甘落后,也跟了上来。
  慕容家的庭院,碧树繁花,郁郁葱葱;假山灵秀,池塘碧清;淡柳扶苏,桃蕊争艳,绕过数处的亭台楼阁,穿过一条抄手游廊,才到一处幽静小院。
  青色半高院墙,拱形花门上坠着藤蔓的翠绿叶子,随风摇曳着翠色波浪。
  院中半畦竹子,石桌石椅纤尘不染。
  宁静清雅又透出别出心裁的精致。
  年轻的女佣沿着青石小径迎了慕容半承,恭敬垂首叫着大老爷。
  两层小楼的雕花木门便被推开。门口也站了两个女佣,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貌端正。
  宽敞屋子里有暗香缭绕,似熏炉里的迷迭香。
  一座湘绣山水的屏风当着。内室里帘布半垂。
  副官和随从们都留在院外,只是慕容半承和画楼进了这房间。
  刚刚迎接他们的丫鬟蹑手蹑脚撩了帘幕进去,半晌后静悄悄出来,低声对慕容半承和画楼道:“老太太说,身上不舒服,谁都不见!”
  慕容半承似赌气般,高声道:“你再去问,说白家的三姑奶奶从俞州专门回来看老太太了。问她见还是不见!”
  画楼瞧这架势,倒好像慕容太太真的不想见人。
  来的时候画楼便想着,只要她还活着,便什么都好办!离开了霖城,岁月会慢慢抹平所有的伤口与耻辱。
  慕容半承话音刚落。内室里有哐当一声轻响,好似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小丫鬟看了画楼一眼,转身又进了内室。
  片刻出来,为难看了慕容半承一眼:“老太太说,三姑奶奶回去吧,她很好,不用挂念。三姑奶奶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半岑少爷。她就安心。”
  “妈!”画楼听着这丫鬟的话,心中依旧不安。如果她还活着,为何不见自己;倘若她已经不在了,这内室用来做什么?到底要做给谁看?“妈,您还好吧?您应我一声,我也就安心回去了。外面都在传,说您已经不在了,我和半岑急坏了……”
  又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画楼!”隔着厚重帘布。终于听到了慕容太太的声音,她哽咽着,“画楼……”
  已经说不出别的话。
  画楼欲撩帘而入,被两个女佣拦住。
  “三姑奶奶,老太太不想见人。”那个小丫鬟着急喊道,也拉住画楼的胳膊。
  比小丫鬟更急着急的,却是慕容太太。她急促喊道:“画楼,你别进来!妈……妈前段日子生病了,瘦了好多,妈……不想你心疼……妈没事,你不要再来了。帮妈照顾好半岑就行了!”
  好诡异。
  她到底怎么了?
  画楼声音里有些沉痛,亦带着试探:“妈,上次您给我的荷包,我准备送给半岑。他现在在念音乐学校,弹了一首好钢琴!妈,我有很多话跟您说,您让我进去吧……。咱们母女俩好好说会话。”
  慕容太太微微抽泣,喃喃道:“画楼啊,你不用试探妈。那荷包是妈送给你的,还叫你不要给半岑!妈没事,就是脸色不好,不想见人。你回去,叫半岑也安心念书。妈一直等着他带媳妇儿子回来给妈磕头!”
  画楼微愣。
  是慕容太太的帘布后面,声音是对的,话也是对的。
  她相信,那个荷包,慕容太太是不可能跟任何人提起的。
  那么,为何不能见她?
  画楼倏然脑海中亮光一闪:是不是为了反抗慕容半承,她自毁了容貌?
  想到这里,画楼锋锐眼眸劈向慕容半承。
  那与她相仿的唇瓣微微抿着,噙了不屑的冷笑,绕过屏风欲往内室去:“莹袖,事到如今你还要藏着吗?让他们知道又如何?莹袖,让我们进去!”
  帘幕后面,便传来慕容太太凄厉的叫声:“你不要进来,你不要让画楼进来!你们都走,都出去!”
  “你不让我进来,我一样可以告诉她!”慕容半承声音里有着淡淡伤感又宠溺,叹气道,“莹袖,没事的,让我们进去!你是想我一个人告诉画楼,还是想你自己亲口跟她说?”
  长长的沉默。
  空气里漂浮着迷迭香,让人心神安宁。
  画楼的心却紧紧揪着。
  半晌,慕容太太声音又哽咽:“画楼,你进来!”
  。
  小丫鬟柔腻素白的手撩起幕布,画楼满腹狐疑,跟着慕容半承进了内室。
  古式的房子,雕花窗棂紧闭,屋子里有浓浓迷迭香味,有些闷人,光线很暗淡。画楼蹙眉,她一向用迷迭香来安神的。那么,慕容太太是不是睡眠不好,才用了这般浓郁的熏香?
  内卧尚且宽敞,幽暗光线中,能看清摆了一整套深棕色圆木家具,贵重大气,应该是慕容老爷子生前惯用的;卧室分了两截,用青葱色印花帘布隔开,摆了一人高的什锦槅子挡住。
  什锦槅子上摆着几个青花瓷瓶,几本古籍和一尊笑眯眯的玉佛。
  绕过那什锦槅子,小丫鬟撩起青葱色帘布,便能瞧见一张宽大拔步床,淡紫色雪镂稠帐子被金钩半钩着。
  床上铺着月白色绣金红线的花饰,宁静淡雅。
  慕容太太垂首坐在床沿,用手帕拭泪。
  她穿着宽大湘竹湖丝洒雪稠斜襟上衫,雨过天晴色锦云葛长裙,脸颊白净,比去年尚且丰腴三分。
  画楼微讶。
  慕容太太已经抬了手,招呼画楼过去。又见跟过来的慕容半承,声音里透出冷漠与戒备:“你出去吧,我想跟画楼单独说话……”
  慕容半承看了眼画楼,最终只是道:“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慕容太太半垂了眼帘,不再看他。
  屋子里安静下来,唯有迷迭香暗暗浮动,有些呛人。
  画楼打量慕容太太的神色。幽暗光线里,她气色不算太坏,比以往丰腴了些;眼帘半阖,晶莹泪珠便毫无预兆沿着白皙脸颊垂落,滚滚热泪落在衣襟上,似盛夏莲叶上的露珠,饱满轻盈。
  她只是拉着画楼的手,不看她。也不说话,只顾潸然落泪。
  画楼掏出帕子给她拭泪,轻声道:“妈,大白天的您怎么不开窗透透气?这样紧闭窗棂,屋子里味道重。对您身体不好……”
  慕容太太接了帕子,并不答话,只是泪珠滚落更甚。
  画楼想找到事情说,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这般不停啼哭,对眼睛不好。她欲起身去开窗,慕容太太紧紧拉住她的手不放,半晌才抽噎道:“画楼,妈没事。不用开窗。妈……”
  她说着,手不禁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幽暗光线里,画楼觉得那小腹微微隆起,心如洞火般清晰。
  她眸子一冷,又连忙敛去情绪,不想慕容太太难堪。
  “……妈有了身子,快五个月了。妈不要脸……”慕容太太哽咽住,又是泪珠落下。她扬手拭泪的时候。画楼这才注意到,她皓腕上一条狰狞的伤疤。
  画楼的心好似被钝器割着,一下下剧烈又缓慢的痛。她拉住慕容太太的手,绵软手指拂过那条疤痕,眼眸不禁噙了水雾:“妈,您怎么这样傻!”
  这是割腕留下的疤痕。
  慕容太太慌忙抽手,却不及画楼的力气大。
  呜咽的低声哭泣。变成了大肆的彭勃之势。她伏在画楼的肩头,放声大哭起来。
  帘外的人也听到这凄厉哭声,不禁眼眶微润。
  画楼在慕容家,一直待到黄昏时分才回去。
  见她眼皮微肿,白老太太也心中一酸:“见到你妈了吧?她是个可怜的女人。上次我去瞧她。她就不成样子了……”
  画楼笑容很是勉强。
  白老太太也不多叨扰她,问她吃饭没有。得知她从慕容府吃了晚饭才回来的,便叫小丫鬟打水给她洗澡,让她早些歇下。
  画楼次日才把去慕容家的情况,告诉了白老爷子。
  “……这是身子不好,谁也不想见。”画楼道。
  白老爷子见她一副不愿意深谈的模样,想着慕容太太就算还活着,只怕也只剩一口气,也不好多问。
  吃了早饭,画楼便出门,说再去慕容家。
  出了白家老宅,她却是去了一间僻径的小茶馆,见了韩督军派过来保护她的将领。
  说了大半个中午的话,画楼这才去慕容府。
  她直接去了慕容半承的书房。
  小丫鬟端茶过去的时候,听到大老爷愤怒的咆哮声:“……除非我死了,否则你想都别想……”
  门口高大英俊的副官脸色一沉,那小丫鬟手一哆嗦,把茶碟交给了那副官,转身疾步跑了。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从未指望你认我,也不想你原谅。但是莹袖,你休想带走!除非你杀了我!你有能耐就冲老子开枪……”易副官和罗副官听着这咆哮,彼此对视一眼,都很无奈。最终易副官使了眼色,两人跟那小丫鬟一样,退出了院子,守在院门口。
  书房里的咆哮声渐渐停了,慕容半承颓废坐在椅子上,神情萎顿。
  始终没有说话的慕容画楼面容如水般沉静,似玛瑙般的黝黑眸子静静的,看似纯真,实则深不见底。她唇线微抿着,并不看慕容半承,最终道:“我不是来征求意见,我只是来通知你!”
  慕容半承刚刚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