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圈圈      更新:2021-02-26 23:58      字数:4863
  麦建进屋后,把皮鞋踢出老远,接着把领带拉下,很随便地扔在沙发上。然后他一伸手,秦芳像一只小猫一样,听话地凑过去。他搂抱着她说:“我今天的戏唱得怎么样?”
  秦芳娇声说:“精彩极了!”
  “‘文革》的时候,我就经常参加演出。进入商场后,这点儿小本事还派上了大用场。人生大舞台,一点儿错没有!”
  她奉承道:“麦总要是有机会接受系统的训练,没准能成为一个大演员呢!”
  他不屑地说:“演员算老几?你看那些大明星,我说的是女的,最后不是个个嫁给了商人?他们演戏赚来的那点儿钱,和商人比不过是九牛一毛。”
  “但您出手是不是大了点儿;五百万可不是小数 目。”
  “这你就不懂了。什么样的人才算有钱?买大别墅、开凯迪拉克都不算,”他当然不会告诉她,这个瓶子是他在台湾买的高仿真赝品,“有钱人必须买没有用的东西。比方买马、买占董,最好是买个星星之类的。比方我把太阳买下了,世界上的人就都要改‘太阳照耀着我们》为‘麦建照耀着我们》。”
  “可是》》”秦芳欲言又止。
  “可是咱们公司的账,已经快红了不是?”他得意地笑笑,“这就叫‘千金买马骨》。国宝我都买得起,你还怕银行不借给咱们钱?”
  “这倒也是。可咱们能抵押的都抵押过了。”
  “女人就是笨。在这家银行抵押过了,还可以到那家银行去抵押嘛!”
  “麦总的头脑就是厉害!”
  “抢银行不能用枪抢。”没有多少男人,能够经得住美丽女人的刻意奉承。他自然不例外,“而要用笔和文件枪。你看广东那几个笨蛋,开枪杀人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也不过抢了几百万,最后带都带不走。过去不说,就是你给我管账这些日子,咱们就从银行贷出多少钱来?五千万也多吧?”
  她准确地报出六千四百万。
  他得意地说:“还是咱们的效率高吧?”
  “可银行的钱最终是要还的啊?”
  “我也没说不还啊?”他双手一摊。
  “咱们拿什么还啊?”她特别强调“咱们”俩字。
  他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隆德制药的KC。”这是他第一次对秦芳说起。
  秦芳其实很早就知道KG,或者说她就是为了KC来的。她是一个对金钱极其敏感的人,在她只有十六岁的时候,某次在当时宁水最高级的华宇商厦观察一只钻戒——当然,她根本买不起如此昂贵的东西,不过是过过眼瘾罢了,正好遇到全市大停电。灯一熄灭,她不假思索拿起钻戒就跑。这是一种难得的素质,犹如优秀足球运动员的射门意识一样:若无天赋,绝难培养。可惜的是,没等出门电就来了。因为是未成年人,她被拘留了三天了事。但她非但没有因此悔改,对金钱的热情反而与日俱增。“KC?”她故作惊讶地反问,“KG是什么?”装傻能够让你获得更多的东西,这是她的人生经验之一。
  飞机穿越厚厚的云层之后,耀眼的阳光就从舷窗泄入,宁夕戴上了墨镜。这副顶级的“雷朋”墨镜,是她得到了林恕五十万港币的定金之后,给自己买的礼物,当然,她不会忘记给李帅也买一副。
  她破例提前一个小时出发,到位于“山顶”高尚住宅区转了一圈。她已经决定,这个“项目”完成之后,要在这里买一幢房子。她自然知道区区百万元是不够的,但新计划的轮廓,已经很清晰地存储于她的头脑之中。
  隆德制药公司的总工程师衰因,是一位年近花甲,生就一副典型南方人面孔的男子。当他出了香港机场,坐上专门来接他的汽车后,便闭上了眼睛:他知道,等待他的是漫长的技术谈判。可不过十分钟,他就感觉有些不对头,汽车上了环城高速。
  袁因质问司机:“你要把我拉到哪儿去?”
  司机阴沉沉地回答:“你该去的地方。”
  情急之中的袁因赶紧拉车门。
  司机从反光镜中注视着袁因:“我要是你,就不干这种徒劳的事。”
  袁因不听,继续行动。
  司机的语调不高,但充满威慑力:“后面的车门是自动闭锁的,只有我能打开。还要提醒袁先生的是,此刻的时速是120英里。”
  袁因看看飞速后退的树木,只得服从。他是一个听天由命的人,他这一代人很少不如此。小时候,被教导要听父母的话,上学之后又被要求听老师的话,再以后则是听组织的话。换言之,服从已经溶入他的血液、骨髓当中。
  在一间很有些日式风格的居室里面,袁因和林恕对坐。
  袁因慢慢地把桌子上的一张支票推回去:“我是一位科学家,我也只是科学家。所以,我不需要这些东西。”他是个清心寡欲的人,自从KG上马,他遇到两次收买他都拒绝了。前董事长兼总裁于建欣的被捕,更坚定了他的理念。
  林恕当然不会懂得袁因的内心,以为嫌少就强调道:“这只是预付的定金。如果你能》》”
  袁因打断道:“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
  “是什么?”
  “KC。 ”
  “是的,KG。一种即将出世的高效抗流感药物。”
  袁因断然拒绝:“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我给这个数日乘以十呢?”
  “对于你们商人来讲,金钱是一种能力,掌握的资金越多,能力就越人。对我就不同了,我今年五十八岁,再过两年我就退休了。我的工资足以使我安度晚年,甚至还花不了。”
  “你就不想留给你的后代吗?”林恕相信很多人,自己并不需要钱,弄钱全都是为了子女。
  袁因骄傲地说:“我只有一个女儿。我留给她的是良知、是知识,这些都是高尚的精神财富。”
  林恕阴沉沉地问:“如此说来,你是不愿意与我合作了?”
  袁因很坦然地说:“看来也只好这样了。”
  林恕重新宣讲他的“人和人的关系一共只有三种”的理论后说:“既然经济关系对你不起作用,我们只好来试试其他的了。”他按动手中的遥控器。
  悬挂在墙壁上的超薄电视亮了起来。
  袁因不禁呆住,屏幕上插放出一名少女在呜咽中说的话:“爸爸,你救救我!”
  镜头戛然而止。林恕很残酷地把影像倒回去,重新放最后一个镜头。
  袁因呆呆地看着屏幕。当屏幕上再度空白时,他的泪水一下子流出来。
  林恕轻描淡写地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
  袁因想站起来,可又站不起来,他断断续续地说:“你们是怎么找到她的?”
  “如此美丽的麻省理工学院航空系高材生能有几何?要知道,这个世界是很小、很小的,麦克卢汉怎么说来的,对了,地球村。”林恕转动着桌子上的地球仪。
  袁因有气无力地问:“你们要把她怎么样?”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林恕转到他的面前。
  袁因与之对视:“可我手里并没有配方。”
  林恕转到他的背后:“我知道这个配方只掌握在李帅一个人手里。但你部分地掌握配方,而且你是最接近配方的人。”
  袁因的方寸已乱:“我不能保证拿到配方。”
  林恕慢悠悠地说:“我八十年代才从内地出来。所以我知道这样两句话,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袁因彻底垮了:“我想办法拿到配方,你们一定要保证我女儿的安全。”
  “我是生意人,生意人最讲究诚信。”
  袁因似乎已经没有了主意:“你要给我写一个保证。”
  “任何契约,只有在法庭上才起作用。在江湖上只是废纸一张。而这种交易是不能上法庭的。”
  袁因瘫倒在沙发上,
  隆德公司实验室里,聚集着很多穿白大褂的人。周鞍钢进入时,方兴、李帅、苏群已经在里面了。首先和他打招呼的是苏群:“我怎么又碰到你?”
  周鞍钢笑着说:“我最恨你这股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劲儿!”
  “我是为了保证KC试验安全来的。你是为什么来?莫非又闻到了金钱遁走的味道?”
  周鞍钢反击说:“金钱是没有味道的。”
  苏群把周鞍钢引向方兴:“先人为主,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
  周鞍钢对着向他微笑的方兴说:“方兴兄,你看有这个必要吗?”
  方兴对苏群解释:“我和鞍钢兄是两代的交情了。”他的父亲与周鞍钢的父亲,同在一个部队里。虽然级别要差不少,但两个人很早就认识。
  苏群惊讶地说:“我怎么没听说?”
  周鞍钢故作不屑地说:“你没听说过的事多着呢!”
  方兴介绍道:“这位是隆德制药总经理李帅。”
  李帅正在专心致志地看仪器里运动着的样本,没有听见。
  方兴还要说什么,被周鞍钢制止了:“让他干自己的活儿吧,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来到隆德药业公司会客室,周鞍钢说自己早就听说方兴调到隆德集团担任董事长,一直想来看看,可总是抽不出时间。
  方兴笑道:“我想你今天来的目的,不光是看我吧?”
  “但这是主要目的。”
  “那么次要目的呢?”
  周鞍钢坦白地说:“KG是一个大项目,作为一名检察官,有责任关心它。”
  苏群插言道:“这就奇怪了。作为公安局长,保证这个项目的安全是我的职责。有我们在犯罪分子就会感到一种震慑力。可贪污是暗中进行的,谁也不会因为反贪局长的出现而不去贪污。正所谓好人教不坏,坏人不用教。”
  周鞍钢反击道:“弱智的分类方法!只有小孩子才会问这是好人,还是坏人?我来宣讲一下,起码可以起到预防的作用。”
  方兴插入:“周局长讲得有道理。一个单位和一具人体一样,是需要医生的。”
  周鞍钢说:“一位名医曾经说,人若想健康地生活,第一首先要有健康的生活方式。这包括合理的饮食、适当的锻炼,其次,要经常检查身体。”
  苏群不同意:“甭管什么单位,如果让你们检察院颠过来倒过去地查,一定会查出问题来。”
  周鞍钢说:“你把原因和结果反了过来。没有问题,我是查不出来的。”
  方兴很是敏锐:“这位名医还说,医生的作用只有百分之八。”
  周鞍钢笑道:“小时候,我就经常和你比较学问,但总是比不过你去。那会儿还以为是你比我大几岁的缘故,看来这不是唯一的原因。”听苏群问两个人多久没有见面。他说,“七八年?但肯定没有十年。”
  方兴点头:“八年了。”
  苏群又问在八年中,可常有联系。
  “只是在每年过年的时候,通一个电话。”方兴说,“那两句唐诗怎么说来着?”
  周鞍钢不假思索地说:“相见也无事,不来常思量。”
  方兴笑着说:“周局长是不是有特异功能?”
  “既然二位如此默契,我就不在这当电灯泡了。”苏群起身,“我还要去看看现场保卫情况,不打搅了。”
  “我很担心你们这个项目。一个亿的投资,最后化成一张磁盘。这势必要引起许多人的关注。”周鞍钢挥动着手中的笔记本,“如果把这一个亿建成一个工厂、一座桥梁,那它是拿不走的。至多不过有些人在当中吃回扣。可这个,一拿走就血本无归!”
  方兴赞扬道:“看来时间对你一点儿不起作用。你还是那么热情洋溢。”
  周鞍钢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问题,也时刻压在我的心头。他们会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向我们进攻。其中最主要的武器,就是钱。”
  “方兄也别怪我说话难听。你的前任于建欣,就是倒在这上面的。”
  方兴宽宏大量地笑笑:“其实你一来,我就明白了。”
  “初步查明,他不过是接受了三万美元的贿赂。你想想区区三万美元,他就要卖掉价值一个亿的东西,实在太可恶了。”
  “他在任的时候,方才进行了三次试验。”
  “在KG还看不见曙光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开始投资了。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他们人还在,心不死。”多年的办案经验,周鞍钢获得这样一个经验,投入越大,就越难收手。前年办的一个贿赂案中,行贿人其实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行贿对象已经引起反贪局的关注,但仍然锲而不舍。被一网打尽后,他曾经问过原因。这位行贿人说:“我已经投入了五百万,收不回来就万劫不复。继续干下去或许还有生的可能。”
  “你不相信我?”方兴问。
  周鞍钢真诚地说:“相信。我像相信我自己一样地相信你。”
  “你错了。你不应该相信我,也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