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节
作者:精灵王      更新:2021-02-26 23:57      字数:4719
  程敏功咧开嘴来笑,姑老爷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也是笑:“西席就是先生,先生就是西席,家学里是方先生,公子都是从他手里开的蒙,这满城里再请先生,再没有好过他的,敏功在学里有学生一处伴着,可以相互提携着上进,在家里单请一个,又花钱又不好。”
  姑太太对着儿子女儿道:“看看你爹,这就又花钱又不好了。昨天我请留弟小姑娘家里吃饭,你摆不完的酸脸色。我请她吃饭,不也是为着敏功以后在学里,方先生能高看一眼;以后铺子上有管事的位空出来,你也可以帮个忙吧,天天吃饱了守着你的那个破书店,成天价念子曰诗云的,也没有见子曰诗云来照顾你生意。”
  程敏功和燕燕一起笑起来,看到父亲不喜欢,燕燕先避出去:“我去帮着摆早饭,”再拉着弟弟也去:“你也来帮忙。”
  一儿一女避出去,姑老爷才摆摆脸色道:“当着儿女们,我不好对你摆脸色。你这妇道人家懂什么,昨天不是我摆脸色,要知道读书者为高,士农工商,农耕者排在其次。我虽然没有中举,也好歹进过学。你让我对着一个裙带攀附的佃农小姑娘和和气气,这叫坏了规矩。”
  “去你的规矩吧。一天三个饱一个倒最重要,按你那规矩,我们生意人还排在最后呢。你以后别上我的床,别穿我做的衣。”姑太太一听这些话就要笑骂,对着姑老爷气黄了的脸,姑太太更是道:“看看你那脸色,跟马棚里垫就的黄土一个颜色。要是没有我,就你那破书店,能把你守成面如菜色。你是要当穷措大,还是要当管事的?”
  “我就是想当。哪里就有,”姑老爷话一出口,看到姑太太的笑容,赶快改口道:“七太太那铺子不成,你管的是金银铺子,她管的是珠宝铺子,隔行如隔山,就是我当这个管事的,你也帮不了我什么。”
  姑太太只是笑容满面撮着姑老爷换衣服:“你肯去就行,肯当上这个管事的就行。珠宝和金银从来不分家。有些镶了珠宝的金银首饰也在我铺子里,有一些新式样的金首饰也在七太太那里。”姑太太不无讽刺:“就是以前少见到,最近七太太突然晕了头,又都交了公。”
  对于妻子这样的爽利话。姑老爷也笑起来,多年夫妻,姑太太这些话听了足有一辈子。姑老爷好笑:“从年青的时候,你就同七太太不和睦,如今是你看笑话的时候到了。不过我还是提醒着你,你对公子那房里人,还是离远些。免得以后公子成亲,你要后悔巴结错了人。”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今天不行,公子喜欢她一天,我就巴结她一天。再说我巴结她不是你劝着的。”姑太太想想宋姑娘昨天的穿戴,对姑老爷道:“以前我那样象是不好,铺子里今年新的金簪子,那式样儿都是难挑的,昨天我看得清楚,她一个人头上就戴了三根。”
  “那她也不怕坠得慌,”姑老爷一听姑太太羡慕别人富贵,就要刺上一句。姑太太笑话他:“金子是好成色,一根不过一两重,有什么坠得慌的,价儿卖得高,是铺子里师傅手艺好,那上面刻的福神衣服,拔丝一样的手艺,这样一两金子卖出去,倒值得几两金子的钱。”
  姑老爷决定闭上嘴,脑子里只想着自己的小书店,别人都说冷清,独我觉得幽静。姑老爷闭上嘴,姑太太没闲着,她喃喃道:“一个师傅一天只能做一根,这式样是新式样,多少人下了订银订这簪子,等着求一根也行。宋姑娘一个头上就戴了三根,真是亏她也不觉得坠得慌。”
  燕燕和程敏功在房外听着笑,燕燕悄声问弟弟:“妈是不是让你喜欢留弟小姑娘,你要学学父亲,要娶也不娶姨娘的娘家人;再说你要是饶幸中了举,可以挑一个有钱的媳妇,留弟小姑娘,你陪她玩一会儿就算了。”
  “学父亲?”程敏功搔搔头问姐姐:“学父亲就娶母亲这样爱唠叨的人,”燕燕刚要笑,程敏功再对着姐姐道:“不然就是象姐姐这样性子不好,又不早起的人?”
  燕燕尖叫一声:“妈,你听弟弟嘴里胡说的是什么?”姑太太姑老爷一起走出来,看到程敏功嘻笑着跑开,而女儿燕燕站在廊下跺脚不依:“妈,你快打他。”
  把儿女们劝好,只想早去抢差事的姑太太匆匆催促用过早饭,让姑老爷外面雇轿子,自己和女儿燕燕坐上轿子。姑老爷和程敏功是步行随轿一起到安家来。
  在门口下轿进来,姑太太对着家人又是一通交待:“一会儿给老太爷老夫人请了安,我和你父亲在老夫人房里说话,燕燕去看宋姑娘去,你别噘嘴,要是她在公子房里,你正好找过去说陪她。”
  看到女儿回嗔为喜,姑太太再看看儿子,程敏功给母亲看看口袋里的鞭炮:“我给老太爷老夫人请了安,就去公子那里请安,带留弟出去玩。”
  “对了对了,只有你是个好孩子。”姑太太夸过儿子,对着不满的丈夫道:“你甭说话,女孩子和男孩子一起出去,再怎么闲话,吃亏的也不是咱们家敏功,这算盘我打得准。”
  姑老爷只能点头:“你是女中大丈夫。”
  第一百零六章,公子当好人
  姑老爷程肯堂看着姑太太调度家里人,想想她也是为着家里日子着想。女儿没有订亲,姑太太就整天想好事,想着把燕燕给安公子。
  安公子象来女色上是个尊重人,程肯堂以前从来不认为姑太太能如意,他等着姑太太迟早碰一回壁,然后回'有来哭天抹泪地整上一出子,再给女儿重新订亲事。有时候程肯堂要叹气,期望到时候,女儿不要成了老姑娘。
  自从宋姑娘莫明进到家里,亲戚们看着她一路水涨船高,程肯堂倒有些诧异,觉得自己看不懂安公子,以前认为公子守圣人礼法。
  直到宋姑娘进家里,程肯堂心里后悔上来,早知道如此,燕燕生得不错,也可以早打主意,以前是姑太太打主意,程肯堂跟在中间打岔。说得表姑娘燕燕心思一会儿随东,一会儿随西。
  随着姑太太往内宅里走的姑老爷对着妻子背影看去,可以看到她发丝上几丝银发。
  为着这银发,程肯堂打起精神来。家里亲戚们多是在家里铺子上做事情。以前不愿意是怕人说巴结,如今年快过半百,想想还在乎人说我讨好巴结,说我谄媚也当听不见。只是为着一双儿女罢了。
  进到二门上,垂花门下是洁净的青石台阶,这里站着一个插花戴朵的妇人,陪着小心在同门上人说话:“这几位我都不认识,想是新换来看门的大哥们。我叫张四嫂,常进来给老夫人、夫人请安,我是个卖花卖绒线卖杂物的,有劳大哥们为我通禀一声,我来给老夫人、夫人拜年来了。”
  这个张四嫂,姑太太却认识。姑太太在后面喊一声:“张四嫂。一向难得见到你?”张四嫂回过头来,是个不到四十岁的妇人,眉梢额头俱有细细纹路。因是外面抛头脸出来行走。打扮上水粉脂腻,一点儿也不少。
  “是姑太太呀,您新年好。这是姑老爷,我们见过一面的。”张四嫂张嘴就是人来熟。又把姑娘少爷都恭维过,再对着姑太太笑着道:“您是亲戚,这就只管往里面进。我年前来给老夫人、夫人和公子请安,都说忙呢就没有得见。这不,我听说老太爷回来了,赶着来拜个年。门上这几位大哥他们不认识我,姑太太来得正好。帮我说说才好。”
  垂花门上几个家人,都是膀大腰圆的粗壮汉子。姑太太也惊奇一下,把这几个人一一辩认过,把张四嫂拉到一边儿去:“你有什么话只管告诉我,我帮你代传吧。这门上新换的人,昨儿还不在呢。公子过年前就说整理内宅,不想大过年的把人都换了。”
  张四嫂眨巴眨巴眼睛,带着常在外面行走的伶俐劲儿道:“我能有什么事情,左不过是请安,右不过是拜年。再就是我新进了一批好绒线,看看房中姐姐们或许有要的。”
  “那你不必进了,你看我们安家是缺金银首饰,还是铺子里缺绒线。”姑太太听过是这个来意。当头给张四嫂一盆冷水泼下来:“你这小本经纪人卖的东西呀,我们都不缺。就要时,说一声就送来了。”
  张四嫂一听就笑了:“看姑太太把我说的忒不值一文了,我知道这城里商铺一半都是你们家的,可是保不齐老夫人爱上我这杂货篮子里的东西。去年老夫人照顾我了三两二钱银子的通草花儿,夫人倒照顾我有五两银子的绣帕赏给房里姐姐们,我不来拜年岂不让人说我失了礼数。”
  拎着竹篮子的张四嫂这样说,姑太太听着只是笑。再往下听,张四嫂拉着姑太太满面堆笑:“倒是你姑太太,大财主一样,一年到头没有照顾我分文,今天姑娘少爷都在,姑太太你只管挑,你只管选,新年到了,给姑娘买个银头箍儿吧,这花样儿,你铺子里就没有,”
  姑太太笑起来:“你这生意倒做到我头上来了,你这花样儿,我们铺子里是没有,有这样花样儿的首饰,我们可以关门了。”说是这样说,姑太太还是低头对着张四嫂竹篮子里看看,红头绳儿薄玉块,姑太太好笑:“要我买啊,只给我女儿买一包绣花针。”
  “这不是七夕,你买这么多针干嘛,”张四嫂和姑太太开过玩笑,殷勤帮着捡出来一包绣花针交给姑太太:“承惠了您呐,姑太太,二十文。”
  姑太太掏钱给她,一面叨叨一句:“一包针就二十文,这象是又涨了价。我们杂货铺子在前街上,离我太远。管铺子的周管事我不喜欢他,这才照顾你生意。”
  把钱收到篮子最下面的张四嫂也是嘴不停:“您要照顾倒是照顾我个大生意才好。”然后神神秘秘拉着姑太太:“你说涨价,我有消息儿呢,说西北打得血流成河,马上就要什么都涨呢,姑太太,你屯了多少东西,还是你要屯东西,只管来找我。”
  “嗨,我说你得了吧,我屯东西卖东西还要找你。”姑太太笑着挣开张四嫂,看到一家人都在等自己,人人面上是不耐烦。姑太太这才不慌不忙地道:“有空儿到我家里来说说话,告诉你吧,”
  姑太太拉着张四嫂到一边儿说话,就是指着这个走东家窜西家的人散布新闻。姑太太压低声音:“我们七太太呀,得了不是。这是个大新闻吧,她自己开了个铺子,被家里知道了,嘿,这消息你说出去有人愿意听。”
  说过以后姑太太和一家子人走开,张四嫂挎着篮子站在二门外忍冬树下,对着姑太太脑后一颤一颤的一个银钗看了看,自语道:“你这笑话看的,比我这指着嘴吃饭的人还能乐呢。”
  这样说过以后,张四嫂再对着二门上几个家人看看,心里犯嘀咕,安公子换过二门上的人,难道他新进宅子的宋姑娘有什么不稳当?
  不管了,我今天是来拜年的。老夫人和夫人虽然不是次次都见我,可是来拜年她们从来没有闪过我。张四嫂站在二门外候到一盏茶时分,看到老夫人身边的梁妈妈出来。这就能进去了。新年里不赶拜年的人,梁妈妈带着她进来,好久没有来。张四嫂把路上打量过来,看到梅林后面小院子。忙问道:“那是宋姑娘的住处?”
  梁妈妈只是笑问她:“你问这个又作什么,那个就开了脸也是房里人,我们公子正嫌家里乱呢,这房里人你难见到。”
  “这是怎么话说的,我常去周家吕家莫家,姨娘们每个月都照顾我生意,”张四嫂笑:“我的东西老夫人、夫人是看不上。宋姑娘兴许能看上。”
  对着张四嫂这样的自信,梁妈妈更笑:“才对你说,公子说家里乱。再说她没开脸。就开脸这姨娘不许出来站门首乱见人。我们家就这一个房里人,从老夫人到夫人都稀罕着呢,过年衣服首饰都是不断的给,公子又正在心坎上,她更看不上你这东西。”
  张四嫂故意露出惊奇地神色道:“听起来比正房奶奶还要大了。小心宠上头以后打都打不下来。”然后张四嫂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进家里也有几个月了吧,怎么还没开脸?”
  “病了,一直病着身子不好,老夫人和夫人面前都不是天天请安。哪里还能圆房。”梁妈妈也不避什么,就直说出来。张四嫂赶快记在心里,再念一声佛:“这乡下丫头怎生修来的福气,遇到这样和善人家。”
  张四嫂东张西望。把宅子各处记在心里,来到老夫人房里拜过年,只坐下来陪说话。
  侧间里坐着莲菂和画楼,莲菂拿剪刀弄顶针的,其实自己在玩,看到外面坐着的这个妇人,名字好生耳熟,再一恍惚想起来,是翠翠对自己提过的能耐人,会做生意的张四嫂。
  “大过年的,不见宋姑娘给老夫人请安,”张四嫂正在说莲菂:“我还想着见见姑娘,公子丢不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