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节
作者:莫莫言      更新:2021-02-26 23:38      字数:4850
  龙天佑突然有些害怕,飘云又咳嗽了几声,他扶着她的背帮她顺气:“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飘云摇摇头:“天佑,你为什么来?告诉我,你究竟是为什么来的?”
  他为什么来?当然是为了救她。可是,在她遇险之前,他就已经决定来了。他有事情对她说,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她。
  她被蒙蔽的太久,太苦。她的路走得太艰辛,她把自己的理想,信念,自由,尊严,还有那可怜的,为世俗所不容的爱情,放在一个男人脚下,几乎赔上了一切,结果却是缘木求鱼。
  需要有人给她一个交代。可是,真的能说吗?
  那几乎是她这一年来所有的念想和唯一的动力,真的能说吗?
  他知道,她很坚强,可是她是否坚强到面对支离破碎的现实依旧天高云淡?面对难堪的悲剧一笑置之?
  如果她真那样做,他更恐惧。
  “飘云,听我说。”龙天佑用手掌托起她的身体,紧紧抱了个满怀。炽热的手掌,滚烫的皮肤,辗转的语言,愁苦的心,希冀着能够借助这样的方式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即使杯水车薪。
  “你妈妈,她发生了意外。真的只是意外,她……”龙天佑笨拙地揣摩着语言的分寸和力度。思忖着怎么说才能将震撼和伤害降到最低。
  飘云拍拍他的肩膀:“天佑,直接说重点吧。”
  龙天佑懊恼,飘云才是善用语言的行家,他欲盖弥彰的修饰遮掩根本是班门弄斧。
  他叹了口气:“她走了。”三个字而已,竟然这么难。
  “怎么走的?辛不辛苦?”飘云没有被撼动,很平静,难以想象的平静。
  “用胸针刺穿了脖子上的动脉,在晚上,没有发出声音。早上发现的时候,人已经硬了。”
  他看到她仿佛笑了一下。
  “那胸针,是我第一次发工资时买给她的。她一直很喜欢,一直带着。你知道吗?我妈她很爱漂亮,最喜欢系白色的丝巾。她有时把那枚胸针别再丝巾上,有时别在襟口上。没想到这一次,她把它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这是她喜欢的方式,只是,太痛苦了。那么小的洞,血要流多少个小时才能放干净?”
  看着她用平静的语调,慢慢的诉说这一切。龙天佑发觉自己错了,他以为爱若入骨入血,便可与她感同身受,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她心里的痛,他根本体会不到万分之一。
  她的丧母之痛,他体会不到万分之一。
  他的动作突然变得急躁,变得暴戾,仿佛丧失了所有的耐心。所有的刻意,所有的隐忍,在强大的悲剧面前,全部熬至化境。
  “你哭吧,飘云,你哭出来啊!你骂我,你打我,怎么样都行!你发泄出来,你别这样难为自己,你让我难受,你让我难受得想杀了自己!”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狠狠的占据,仿佛在蹂躏她,又仿佛在惩罚自己。他需要她反应,正常人的反应,厌恶也好,愤怒也罢,他要她忍无可忍。这苦难的人生,无奈的命运,随着一个可怜生命的逝去,一切的付出,一切的忍耐,一切的辛酸,一切的委屈,没有意义,统统没有意义。她为什么还要忍下去?!他们为什么还要忍下去?!
  男人撕心裂肺的嘶吼,仿佛比她还要痛,飘云胸口一窒。
  就在这一刻,她想推开他,可是来不及。
  一切快得让人来不及。
  滚烫的液体,喷进他的嘴里,腥甜芬芳,有野蛮生猛的香气。
  龙天佑懵了,离开她,摸摸自己嘴角,红色的汁液,有粘稠滑腻的触感,是血!
  然后他看见,殷红的鲜血沿着飘云的嘴角一股一股的冒出来,染红了她的肩膀,泅湿了她身下的草席。
  他大脑里所有的神经变成了高压管道,“砰”的一声炸了,整个人碎了,魂飞魄散,分崩离析了。
  飘云无奈的摇头:“傻瓜,不是告诉你离我远一点吗。我的话,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硬扎扎的汉子,就这么掉下泪来。“你这是干什么?跟我示威是不是?你怎么这样?怎么能这样?”
  他用颤抖的手指去抹她嘴角的鲜血,可是没有用,他抹不干净。就像他擦不净她的眼泪,救不了她的母亲。他的双手可以操控别人的生死,却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永远无能为力。
  “怎么办?怎么办?”男人一边流泪,一边看着自己鲜红的手指。这个善于掌握一切的男人,看着沾满至爱鲜血的手,不知道自己可以问谁?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些什么?
  他不知道,除了流泪,他什么都不知道。
  “天佑,不要哭。”飘云抬起手,轻轻的为他擦眼泪,“安静点,听我说。”
  “我带你走,我们去看医生。让我带你走,飘云。”
  龙天佑说着就要抱她起来,飘云摇头,咳嗽一声,呕出一口血,吐在龙天佑赤裸的胸口上。
  龙天佑心疼得几乎肝胆俱裂,他不敢再动,只是牢牢的抓着她的手,仿佛这样可以抓住她的生命。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她惨白的脸上,砸在她冰冷的手指上,砸在她颤动的睫毛上。
  她的血,他的泪,汁液交融,血脉相连在一起。
  飘云调整了一下呼吸,男人不敢动了,她可以好好跟他说几句话。
  “天佑,不要紧张,不要激动,也不要白白浪费力气。你知道的,我们不能走出这间屋子。我们走得太远了,跟本找不到回去的路。你身上有指南针是不是?可是你知道,那没用。否则,你也不会把我带到这儿。”飘云咳嗽着,声音虚弱,可是她必须说话。
  “你做得很对,与其在雪地里冻死,或是被野狼咬死,呆在这里等待救援是最聪明的选择。没有食物,可是雪地里不缺水。起码可以支撑七八天,没有问题。可是,你终究是百密一疏。你没想到我断了肋骨,伤了内脏。没想到我等不了那么久。可是你不需要自责,因为,这是天意。”
  龙天佑悲痛欲绝的看着怀里的女人,生死攸关啊,她怎么可以这么冷静的评价自己的死亡,她怎么可以这么中肯的分析他的失误?她怎么做到的?她怎么可以?
  “天佑,不要出去。外面的气温太低,有狼觅食。一只,或许你能应付。可是如果遇到一群……我的滑雪服里有打火机,不要让炉膛里的火灭掉。上衣的口袋里有巧克力,够你支持一段时间。你可以活着……”
  龙天佑突然吻住这个明明连呼吸都费力,却还能对他喋喋不休的女人。他不要再听她说一句话,一个字都不要听。
  他用舌头添干她嘴角的血迹,像狼族为爱侣舔舐伤口,细致,耐心,蛮暴,野性。
  他贴在她耳边,挟着泪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狠戾:“如果我们走不出这片该死的森林,就干脆死在外面!我说了算,不管你同不同意。”
  他抱她起来,宛如抱着洁白无瑕的婴儿,蹭着她白玉般的脸颊,温柔怜惜。
  屋外北风呼啸,天地已然冻了个彻底,他擦干眼泪,对怀里的人轻声诉说:“我带你回家。飘云,我们回家……”
  飘云,我们回家……
  第四十七章
  或许爱情故事只有两个结局,一个叫永远,在童话里。
  一个叫死亡,在现实里。
  龙天佑给飘云吃了几片曲马多,检查她的伤处,脚骨碎裂的很严重,不过不会造成生命危险。
  可是左侧胸壁凹陷,他凭借多年的实战经验判断,肋骨应该断了不只一根。
  还好前后胸没伤口,飘云很懂得保护自己,断骨没有刺穿胸膜,万幸。
  但还是在移动中触伤了内脏,才会呕血。
  龙天佑把棉被撕成布条,一层层裹住飘云的上身,固定好断骨,避免二次伤害。
  “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飘云点点头,一动不动的任他摆布。
  等龙天包扎好,她已经是冷汗涔涔。
  他们出发时,雪终于停了,东方晨曦微露,冉冉的旭日像一道撕裂的伤口,新鲜的汁液染红了鱼鳞般的朝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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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绯斑斓,霞光万丈。
  雪霁天晴,是个拨云见日的好天气。
  飘云趴在男人的背上,看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在密林的雪窝中固执的穿行。
  风停了,空气中弥漫着干爽的冰雪味道,雪地上有阳光的影子。
  形迹可疑的小动物穿梭在树木的枝桠间,动作灵敏,模样俏丽,是松鼠。
  飘云吹了一声口哨,那狡猾的小东西蹿来跳去,三两下就没了踪影。
  龙天佑笑笑,感觉背上的女人似乎好了很多,把她用力向上托了托,继续前行,没有目标,就向着太阳的方向,举步维艰。
  飘云掏出手绢,给男人擦掉额头上的汗珠,贴在他耳边轻声说:“天佑,我给你讲个故事。”
  “不听!你又要耍我,我才不上当。”
  飘云看着他的侧脸,奇怪的问:“咦,你变聪明了?”
  龙天佑扭头碰碰她的脸:“你老实呆着,听话。”
  飘云于是很老实的趴在男人的背上,手攀着他的肩头,小声说:“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具体如何我记不清楚了。【橘园 如需jar和umd附件的会员,请至此处定制   bbs。jooyoo/thread。php?fid=11  】
  大概是有一对情侣,两个人走失在雪山里,又冷又饿,却始终等不到救援。
  两个人就躲在山洞里依偎着取暖,有一次男人出去找吃的,过了很久都没回来,女人以为男人扔下她一个人走了,很绝望的哭。
  没想到男人却回来了,满身都是血,一只手臂不见了。”
  龙天佑震动了一下,不放心,又把她往上托了托。
  “女人哭得更凶,问他怎么了。
  男人说是被熊扯掉的,然后递给女人一块肉。
  烤的很焦,已经看不出颜色,接着就昏了过去。
  女人靠那块烤焦的肉活下来,男人却死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你应该可以猜到的,那块肉是男人的……”
  “不要说了!”龙天佑停下来,坐在冰冷的雪坷上,把飘云放在自己的膝头。
  “你到底想说什么?”
  飘云看着他:“我想告诉你故事最终的结局,女人活了下来,后来嫁给了一个很有钱的男人。
  可是结婚没多久,丈夫就不要她了。
  因为每天晚上她都会做梦,梦里喊得都是前男友的名字。
  后来,女人精神崩溃,进了疯人院。
  你以为这是一个关于爱和奉献的故事吗?不,这是一个同归于尽的故事。
  因为同归于尽,所以没有意义。”
  飘云拉着龙天佑的手,探进自己的衣服里,呼吸微弱。
  “这里断了,好像还有这里。
  肺叶有损伤,我现在连呼吸都困难。
  天佑,别在自欺欺人了。
  我走不出去,我会拖垮你。
  放我下来,你自己走。”
  龙天佑用力捏着她的下巴,咬着牙,目光凶狠:“童飘云,你给我听着,如果你敢死在这儿。
  我就把你的小情人大卸八块,让他下去好好陪你,让你们在阴曹地府双宿双栖。
  我说到做到!”
  飘云笑,把脸埋在男人的颈窝里:“你明明知道自己不会这么做,为什么还拿狠话来吓唬我?你总是这样,说一套,做一套,口是心非。”
  “童飘云,你故意欺负我是不是?就因为我喜欢你,你就可着劲欺负我是不是?为什么总是赶我走,你就这么不待见我?让我为你做点事不行吗?就算死,让我陪着你不行吗?如果是柳寒城,你会叫他走吗?你会吗?”
  男人拥着她的手很温柔,唯有语气咄咄逼人,飘云没说话,只是把脸埋的更深。
  脖子那一小块肌肤,有男人的体温。
  “就算你不稀罕我,柳寒城你也不管了吗?你不想见他了吗?”龙天佑使出最后的杀手锏。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多痛,他自己明白。
  可是他顾不得,除了眼前这个身心都不属于她的女人,他什么都顾不得。
  “天佑……”飘云冰冷的手指摸着男人的脸,她想说些什么,可是胸口痛得厉害,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一寸寸的碎裂。
  把脸搭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疼痛似乎缓和了些。
  “我带你去见他,飘云。”龙天佑重新把她背起来。
  到处都是积雪,他的脚步很沉,却感到后背的身子似乎越来越轻。
  “飘云,不要睡。【橘园制作 如需jar和umd附件的会员,请至此处定制   bbs。jooyoo/thread。php?fid=11  】
  跟我说点什么,我们来说点什么。”
  飘云捂着嘴咳嗽:“你说,我听着。”
  “说说你跟柳寒城的事,你们究竟是怎么开始的?我一直很好奇。”
  “作业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