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随便看看      更新:2021-02-26 23:14      字数:4710
  去哪怕只是草草地收拾一下他那早已惨不忍睹的庄院。另外一座农庄叫做平茨菲尔德,面积较小,情况也稍好一点,产权是属于弗雷德里克先生的。这位先生总是面孔严峻、算计精明,仿佛一年到头都是官司缠身,并且还因为善于压价而在这一带享有不太好的名声。这两位农庄主素来不睦,即使有共同利益可寻也绝对无法达成一致的意见。
  但这一次,他们全被动物农庄的革命吓住了,惟恐自己农庄里的动物也会随之效仿。一开始,他们对动物们自己来对农庄自主自营这件事嗤之以鼻。他们本以为这场闹剧不出两周就会结束,还坚持说梅纳农庄(他们仍固执地沿用“梅纳农庄”的名字)里的动物们会必然地陷入无休无止的争斗,最终的结局除了饿死别无其他可能。再有,那里的同类相残和共产共妻是根本违反自然法则的!
  谣言满天飞,关于动物农庄里人类是怎样被驱逐的和动物怎样获得了统治地位的说法如今已有了各种各样的版本。在那一年,革命的风潮席卷了整个大地。一向驯顺的公牛变得狂野十足,绵羊也每每冲破藩篱,“英格兰的野兽”的旋律响彻了每一个有动物生活的角落。人类虽然指斥这支歌曲的荒谬,但在听到它时又每每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他们不明白,动物们怎么能唱出这样可鄙的垃圾旋律?所以,一发现有哪只动物在唱歌,人类马上就加之以鞭挞。但歌声不是鞭子能压制住的。鸟儿在篱笆上唱,鸽子在树枝上唱。教堂的钟声里,村口的喧哗里,都掺和着这支旋律的隐隐约约的回响。这歌声可就是人类的丧钟吧?人类也不由自主地相信了:今日丧钟长鸣,明朝厄运当头。
  十月,谷子已收割完了,有些已经做了脱粒,储藏的工作正在进行当中。一个早晨,鸽子带来了一个让整个农庄都为之不安的消息:琼斯一伙和六名来自临近农庄的帮手正走在逼近动物农庄的路上。看他们全副武装的样子,是决心要夺回农庄了。
  这是早在意料之中的事,这阵子虽然平和,但应战的准备从来都没有松懈过。雪球在一本描绘裘里斯·恺撒的书中学会了古代名将们的种种攻杀战守,便理所当然地负责起整个防御工作的组织筹备。在他娴熟的调兵遣将之下,大家很快地列好了战斗队形。
  在琼斯一伙刚刚抵达的那一刻,雪球发动了他的第一轮攻击:三十五只鸽子冲上半空,把排泄物疯狂地投了下来。琼斯他们刚来得及应付空中打击,就突然有鹅群从篱笆后面冲出,猛啄人的小腿。这只是一场小规模的阻击,队伍很快就被琼斯他们驱散。就在这时,雪球发动了第二轮的进攻。本杰明和整个羊群在雪球的带领下从侧翼发动了凶猛的冲锋。老驴本杰明始终在队伍的最前沿,扬蹄四踏,勇冠三军。但棍棒和皮靴实在太厉害了,动物们到底也是血肉之躯,随着雪球的一声令下,大家开始了有秩序的撤退,从大门退进了场院。
  琼斯他们为了这第一场胜利而欢呼。他们看到,并且也坚定地认为:敌人们正在抱头鼠窜、落荒而逃,于是鼓噪一番,胡乱地向穷寇追去。没想到,这正落入了雪球精心设计的圈套。琼斯一伙刚刚追进场院,埋伏已久的三匹马、三头牛和一大群猪立即包抄过来,把后路截断。在琼斯他们惊慌失措的端口,雪球恰当地把握住时机,发出了总攻击令。雪球本着擒贼先擒王的打算直扑琼斯本人。琼斯开枪了,子弹带着血划过了雪球的脊背,一只绵羊应声倒地。雪球毫不迟缓,把硕大的身体猛撞在琼斯的腿上。琼斯被这股沛莫能御的大力掀进了粪堆,枪也甩了出去。但最激动人心的场面还是在拳师那里:拳师扬起后腿,用钉着铁掌的蹄子拍碎了一个少年的脑袋。人们被吓住了,丢掉了武器只想逃命。恐慌在迅速蔓延,现在是人类在抱头鼠窜了。动物们或踢、或咬、或踩、或撞,用不同的方式来发泄复仇的快感。就连猫也加入了攻击的队伍,在一次突袭中得手,抓破了一个人的脖子。终于,这些人算是夺路逃了出来,没命地奔上了他们曾经趾高气扬的来路。
  所有的人都逃光了,只除了一具尸体。拳师用蹄子捅了捅他,但尸体没有任何反应。
  “他死了,”拳师有些忧伤,“我不是故意的。我忘了我是钉了铁掌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同志,别再多愁善感了!”雪球喊道,不顾自己的背上还淌着血,“战争就是战争。只有死人才不会给我们带来伤害。”
  “我不想杀生,就算对人也是一样。”拳师还在重复着,眼里满是泪水。
  “莫莉在哪儿?”有个声音突然喊道。
  莫莉失踪了。大家一阵惊慌,猜想着种种可能:被人打伤了?还是被人抓走了?最后,大家在马厩里找到了莫莉:她把头深深地埋在干草堆里;是的,从枪声一响她就这样躲了起来。大家松了口气,回到场院,却发现那个“死人”其实只是昏了过去,刚刚已经苏醒并且逃掉了。
  动物们重新恢复了胜利后狂喜的心态,每一位都扯着嗓子吹嘘着自己的赫赫战功。一个即兴的庆祝活动随即展开:旗帜被高高升起,“英格兰的野兽”被一遍遍地纵情歌唱,大家还为死于枪弹的那只绵羊举行了庄严的葬礼,并把一棵山楂树种在了他的墓地。随后,雪球简短地讲了些话,强调了如有必要,所有动物都应不惜牺牲生命来保卫这座来之不易的动物农庄。
  大家还一致决定了制作荣誉勋章来奖赏有功将士,恰好他们还在工具间里找到了一些优质的黄铜。“动物英雄,一级勋章”被授予雪球和拳师,“动物英雄,二级勋章”被追认给那只死去的绵羊。
  关于给这场战役的命名起了一些争论。最后还是决定了叫做“牛棚之役”,因为至关重要的那场伏击就是在牛棚开始的。琼斯先生的枪也在泥塘里被找到了,被动物们像大炮一样地挂在了旗杆上,并且决定一年当中要鸣枪两次:一次是在10月12日,作为“牛棚之役”的周年纪念;一次是在夏至日,那天正是革命的开始。
  …
  风车计划
  …
  冬天近了,莫莉变得越来越讨人嫌。她总要在每天早晨干活的时候迟到,还总是振振有辞地说是不小心睡过了头。她一天到晚地抱怨着这儿疼那儿疼,食欲却比猪还旺盛。她会找出种种借口溜到饮水池边,呆呆地低着头顾影自怜。但这些还算小事,另外的一些传闻就让人吃惊了:
  一天,莫莉正在院子里面闲逛,三叶突然拦住了她的去路。
  “莫莉,”她说,“有件事让我很吃惊。今天早上,在动物农庄和狐木农庄交界的那里,我看见你和一个皮尔丁顿先生的伙计在一起。尽管离得远,但我敢肯定他是在对你说话,更过火的是,你还让他摸你的鼻子。告诉我,莫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他没摸,我更没让他摸,根本是你胡编乱造!”莫莉大声嚷着,蹄子跺着地。
  “莫莉,看着我,你敢向我发誓那人没摸过你的鼻子?”
  “当然没有,”莫莉的语气坚决,但眼神总是躲着三叶。一段尴尬之后,她终于飞也似的奔向田野,转眼就没了踪影。
  望着莫莉的离去,三叶的心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跟谁都没有说,径直跑到莫莉的厩棚里,用蹄子在草间翻找——草下竟藏着一堆方糖和几条五彩缤纷的丝带。
  三天后,莫莉不见了,接连几个星期下落不明。后来还是鸽子传来了消息,说是在威灵顿那儿见过她。那时,她正给一辆马车驾辕。那是一辆很时髦的车,漆得锃光瓦亮,正停在一所客栈的门口。一个红脸膛的胖子穿着方格子马裤和高筒靴,像是客栈的老板,一边抚摩莫莉的鼻子一边喂糖给她。她的棕毛修剪一新,额头还戴着一条鲜红的丝带,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消息看来是可靠的。从此以后,再没有哪只动物会提起莫莉了。
  一月份的天气恶劣异常,田地硬得像一块铁板,让任何的开垦工作都变得徒劳无功。谷仓里召开了无数次的会议,聪明的猪都在忙于筹划下一个季度的劳作。他们的聪明使他们成为整个农庄里当之无愧的最高决策者,尽管他们的决策还需要经过全体动物的投票表决才能获得通过。要是雪球和拿破仑之间没有那么多的摩擦,会议本是会进行得相当流畅。但在每一个观点上都会爆发他们无休无止的抬杠。雪球如果建议应该扩大燕麦的种植面积,拿破仑肯定会说多种大麦才是真正的当务之急;拿破仑如果说某某地方最适合卷心菜的生长,雪球就非要说除了番薯那儿什么也长不了。他们两个的争辩有时会相当激烈。雪球口才极佳,滔滔的雄辩极具说服力;而拿破仑更擅长分别游说,搞些“走廊外交”来拉取选票。他的这些手腕在羊群那里获得了巨大成功,后来,不管场合是否合适,羊群都会咩咩地把口号叫个不停:“四条腿是好汉,两条腿是坏蛋”,并经常借此(当然是在拿破仑的授意之下)来扰乱会场秩序。雪球曾在琼斯先生的房间里找到了一些过期的《农庄主和畜牧业者》杂志,并对此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因而会经常让些技术上的革新与发明的想法充斥着脑海。当他谈起农田排水、饲料保鲜、碱性炉渣之类的话题时总是头头是道,一副学究气十足的样子。他还真的设计出了一套复杂的系统,可以把动物们每天在不同地方排泄的粪便直接送到地洞里,大大节省了繁重的运送工作。拿破仑在这一领域里毫无建树,却时常拐弯抹角地评论说雪球搞的这些玩意不过是些雕虫小技,最后都免不了是一场竹篮打水。看来,拿破仑是在骑驴看唱本了。在他们之间无休无止的各种争论当中,最为激烈的应当是关于风车的那次了:
  在离农庄不远的牧场上有一座不大的山包,那是整个农庄地区的制高点。在详尽的勘察之后,雪球向大家宣布说没有什么地方能比那儿更适合建造风车了。这个风车可以带动发电机,这就可以为农庄提供电力,可以使窝棚里用上电灯,可以在冬天取暖,可以带动电锯、铡草机、切片机和电动挤奶机的运转……动物们惊呆了:这可都是些闻所未闻的东西(这座农庄是比较老式的,只有一台叫不出名字的老掉牙的机器)。雪球对机器的绘声绘色的描述让动物们听得如痴如醉:他说那些机器可以在他们正悠闲地吃草的时候、在他们为修身养性而读书的时候、在他们聊天的时候为他们把该干的活全都干好,而且任劳任怨、不知疲倦。
  不出几个星期,雪球的风车设计方案就全部拟订完成。技术方面的详细资料大多取自于《对居室要做的100件益事》、《瓦工DIY》和《电学入门》这三本原是属于琼斯先生的书。雪球把一间小棚子作为自己的工作间,在里面闭门造车,一干就是几个小时。那间小棚子原是用来孵卵的,里面有光滑的木地板,适合做画图使用。雪球经常把打开的书用石块压着,两趾之间夹着一截粉笔,不时地踱来踱去,一边发出兴奋的哼哧声,一边一笔笔地拉着线条。渐渐地,设计图已深入到了充满大量曲柄和齿轮的复杂部分,图面覆盖了大半个地板——这在其他动物们看来简直太深奥了。但动物们也对此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们每天至少要来一次,静静地在一旁观看雪球作图。就连平时不问世事的鸡和鸭子也来了,并且还极为谨慎地避开地上的那些粉笔线。只有拿破仑自始至终都在回避着。他从一开始就反对这个项目,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有一天,他也来检查风车的设计图了:他一声不吭地在棚子里绕来绕去,仔细查看每一处细节,偶尔还冷哼两声,然后也斜着眼睛站在一旁。突然,他抬起腿来,对着设计图撒了一泡尿,然后一声不吭,扬长而去。
  动物们在风车一事上截然分成了两派。雪球丝毫也不否认修建风车要付出超长繁重的劳作,需要采石筑墙,需要塑造叶片,另外还需要发电机和电缆(在一开始,他可从来没说过这些东西是该怎样兑现的)。但他坚持认为,整个工程会在一年之内完成;而且还信誓旦旦地许诺,风车的建成会节省大量的劳力,动物们的劳动时间每周可以缩短至三天。拿破仑的观点却截然不同,他以为,当前最紧要的是迅速增加粮食生产,如果不明智地在风车上浪费时间,那到时候大家就只有饿死。就这样,在“拥护雪球的每周三天工作制”和“拥护拿破仑的粮食满仓制”的不同口号之下,动物们分成了旗帜鲜明的两派。老驴本杰明是唯一的中立者,对谁的话都不信。他说,不管有没有风车,生活都会继续下去。
  除了对风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