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节
作者:做男人挺好的      更新:2021-02-17 08:51      字数:4742
  哥儿爹爹的马大,这才回不了家?我要小马儿,好多好多的小马儿,等小马儿都成大马儿,就能驮着我爹爹回家了。”
  善水一怔。
  昨天她带一双儿女回了趟薛家,被送出来时,在门外正碰到回府的薛英,阿邈看见父亲,朝他跑去,被薛英抱住高举。没想到这一幕落入小羊儿眼中,竟会勾出他这样的心事。
  善水心中微微酸楚,摸摸儿子头顶柔软的黑发,正要软语安慰几句,边上的小鸦儿眼圈也是红了,蹭到善水边上抱住她腿,仰脸问道:“娘,我爹爹到底什么时候回?”一边问着,晶莹的泪珠串便沿着腮帮子滚了下来。
  眼见小羊儿和小鸦儿都哭得泪水涟涟了,善水胸口也似被一块巨石堵住,喉头梗塞,一时更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搪塞这一双儿女。一直在窗边做针线的白筠拭了下眼睛,急忙起身,正要叫乳母过来哄俩娃娃出去,忽见门帘挑起,青莲堂那边的一个丫头进来,看见屋里这光景,一怔,随即便说了来意,道是请善水过去。
  那丫头传完了话便去了。善水以为婆婆是想打听张家的事情,等哄住了兄妹俩,让乳母带着,自己到镜台前稍理了下妆,见看不出异样了,便往青莲堂去。
  屋里空无一人,婆婆叶明华正坐着,仿似在出神。见善水进来,面上露出丝笑,示意她坐自己边上。
  善水知道这些时日来,她被小姑霍熙玉的事弄得身心俱疲,自己昨天回娘家时,听来的消息又不是很好,此刻便也不提,只是问了安,道:“娘,见你这两日精神头不大好,怕那俩孩子闹腾到你,便给拘住不让来。”
  叶明华微微一笑,“也没什么。有孩子在跟前,便是闹腾,也觉得好。”又道,“你去娘家,可曾听到什么有关张家的事没?”
  虽是恨铁不成钢,最后终究拗不过霍熙玉,只丢下一句“你的事儿我管不起,从今往后,你是死是活,我眼不见为净。”只毕竟母女连心,又怎么可能真的不挂心?
  善水暗叹口气,也不敢隐瞒,只照自己从母亲文氏那里听来的消息,道:“张家父母那日对内侍说的,并非虚诓。张世兄自去年离京,到现在将近一年半了,只在今年年初时,家里曾收到一封他托熟人辗转而来的信。当时是说人在齐鲁一带。只如今过去这么久了,怕早有所变动。张家父母得了旨,自然不敢怠慢,已经叫族人赶去追他。娘放心,我听说皇上不是也下发行文,命当地官员查找了吗?既然官府出面,想必很快便能有消息。”
  叶明华略微皱眉,叹了口气,道:“我想问的,倒不是这个,”踌躇了下,忽然叹道,“算了,强人所难的事都做了,张家人态度如何,如今也不重要了。若真有报应,抱我头上便是。是我没管教好女儿,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善水安慰道:“娘放心。张家父母都是谦恭之人,我那世兄更是温良。起头虽有些不尽如人意,只等小姑日后嫁去了,必定也会成一桩良缘。”
  叶明华摆了摆手,“罢了。我这个母亲,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往后如何,就看她自己造化。”话锋一转,看着她问道:“我刚听说丫头去叫你时,你屋里那俩娃都在抹泪?”
  善水怕徒惹她伤感,不欲在她面前提霍世钧,便笑道:“没什么。是小羊儿不肯好好认字,被我责骂一通,他妹妹帮着哥哥,也一道与我生气来着。”
  叶明华微微一笑,“这兄妹俩倒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叫人看着就心疼。”
  “祖母,娘说谎。”
  门帘处忽然被撩开,小鸦儿钻了进来,跑到叶明华脚前,仰头道:“祖母,刚才我和小哥哥想爹了,这才哭的。”
  乳母这时也跟了进来,慌忙赔罪,要抱着小鸦儿出去,被叶明华阻了,把小鸦儿抱到了自己腿上,“小鸦儿跟祖母说说,想不想见你爹?”
  小鸦儿点头,“做梦都想,我还没见过我爹的模样呢。”
  “要是祖母让你去找你爹,你去不去?”
  善水心猛地一跳,看向对面那祖孙俩。
  小鸦儿已经瞪大了眼睛,惊喜地道:“真的?祖母没有哄我?小鸦儿每次说要去找爹,娘都要骂我,说我带坏了小哥哥!”
  叶明华看一眼善水,又对着孙女笑道:“祖母说了才算。可是小鸦儿,去你爹那里的路,很远很远,要坐车,还要坐船,你怕不怕吃苦?”
  小鸦儿欢喜得尖叫了一声,“小鸦儿不怕!只要能见到我爹,什么都不怕!”
  “娘——”
  善水忍不住,叫了一声。
  叶明华这才抬头,看向她,“放心。我没被熙玉的事气昏头。”说罢放下了小鸦儿,轻轻拍了下她头顶,“去吧,祖母和你娘有话说。你先别告诉你哥哥,他知道了又要哭鼻子。”
  小鸦儿急忙点头,欢天喜地跑了出去。
  “柔儿,你跟我说实话,你想不想去?”
  ~~
  去崖州,和丈夫在一起。
  这个念头,若不是当年恰巧发现自己有孕了,她一定会付诸行动。如今一晃三年过去,她在洛京抚育着一对儿女,渐渐地,早已经习惯压在了心底,从没有表露出来。没想到此刻却被婆婆这样再次提起,浑身的血液都像升了温度,脸微微发红。
  “娘……”她踌躇了下,说不出来。
  她想去。可是顾虑太多。年幼的一双儿女,还有表面平静,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就会被再次搅浑的□面……
  “这次和你刚过门时的那次不同,”叶明华微微一笑,“那次是我拿大棒子赶着你,你人虽上路,心里怕是一直在骂我。这一次,我知道你想去。前几年,自然是走不成。如今小羊儿小鸦儿都大了,想去,那就去好了。”
  “可是……我怕万一朝堂再次生变,我过去了,会不会成少衡的累赘?”
  善水终于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隐忧。
  叶明华道:“有个名叫卢宕的官员今春入京述职,再过几日,他就要携了家眷一道,去广州府任州同。小半个月前,我叫冯清递了话,说你要随他车马一道过去崖州。他前几日特意亲自上门回了话,说路上必定会小心谨慎,叫放心就是……”她望着善水,微微笑道,“咱们这王府,虽早就只剩下个空架子,但和别家还是有些不同。这样的事找上他,他又是个在官场上经历过的,铁定去问过上意,若没皇帝的金口,怎么敢胡乱就应下来?所以你放心,至少在皇帝这块儿,他暂时不会有什么别的打算……”叶明华说到这,唇边忍不住还是浮出了一丝冷笑之意,“用完我儿子了,撇开他了,好容易得这和和气气的局面了,他又怎么可能再召他回来?至于你过去后,若真有什么意外之事,那也是人算不过天,到时应变便是。你们年轻,就为着这点不可知的变数这样两地空耗,我看着也心疼。”
  善水强压住几乎已经在胸腔里鼓荡的心跳,颤声问道:“那小羊儿和小鸦儿?”
  叶明华叹了口气,道:“你去便去了,娃儿我本都舍不得让你带走。只我也晓得做娘的心。见不着丈夫,想丈夫。等见着丈夫了,又会挂念娃儿。好在有两个孩子陪着你。”
  第 74 章
  当小羊儿终于知道了,妹妹要跟娘去爹爹那里,自己却被留在这座四四方方的大宅子里,当场便委屈得掉了金豆子。
  他真的好委屈啊,他可是哥哥,怎么能这么欺负他呢?呆呆地立着不动。小鸦儿欢天喜地过后,见他这模样,急忙到他身边,哄着道:“小哥哥别哭,等我见到了爹爹,就跟他说你也很想他。”
  她不说还好,一说,小羊儿狠狠咬住嘴唇,眼泪掉得更凶了,原先还是一颗颗,现在成了一串串。小鸦儿忙伸手替他擦眼泪。她擦一行,小哥儿便再掉一行,到了最后,眼见越擦越多,急忙回头对着善水道:“娘,叫小哥哥跟我们一道去,好不好?”
  善水心中,自然也是舍不得把儿子留下。只婆婆有这样的安排,除了不舍,自也有她的道理。从洛京到崖州,路途遥远,慢则半年,快的话,三四个月也是必须,大人还能忍受,对于小娃娃来说,却不是段轻松的路程。小羊儿虽是哥哥,与小鸦儿又同胞所生,长得也虎头虎脑,体质却没妹妹好,自出生后,时常头痛脑热,叫叶明华和善水这婆媳俩不知道操了多少心。如今虽好了些,叶明华又怎么肯让他一路颠沛,到崖州那样一个据说全年暖热、气候与洛京大相迥异的荒僻地方去?
  善水见儿子哭得几乎要撞气了,心疼地将他抱在怀里,道:“祖母对小羊儿好不好?”
  “好――”
  小羊抽噎着点头。
  “那爹爹对小羊儿好不好?”
  小羊儿想点头,头却点不下去,咬着嘴巴说不出来。
  “妹妹跟娘去看爹爹,要是小羊儿也跟着一道去了,祖母一人在家,想和小羊儿说话的话,也找不到你,会不会很难过?”
  小羊儿眼泪汪汪地点头。
  “所以娘和妹妹不在,小羊儿就代娘和妹妹陪着祖母,好不好?”
  小羊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可是,我也很想去看爹爹……”
  善水把他抱得更紧,亲了下他的脸蛋,“等娘回来,就把爹爹一道带回来给你看,好不好?”
  “小哥哥别哭,我把爹爹带回来给你。”
  小鸦儿这回学聪明了,踮起脚尖,用条手帕替抱在善水怀里的小羊儿擦眼泪。
  “你记得要把爹带回来的,不能抢走不给我……”
  小羊儿哽咽着道。
  “咱们拉钩,说好不反悔。要不然我就是小狗狗。”
  小鸦儿把指头弯起,伸到了小羊儿的面前,小羊儿虽还不愿,却也没办法,哽咽着像平日一样,把小手指认真地勾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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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初,卢宕南下广州赴任,随行的除了自己的人,还有永定王府家眷一行。
  这一趟南下,善水带了女儿。因去的并不是个好地方,跟去也不是趟好差,所以随带之人并不排场。问起乳母时,见她期期艾艾,瞧着不大愿意的样子,反正小鸦儿也大了,便未勉强。雨晴去年时,嫁了王府里的一个管事的儿子,如今初为人母,自然也不能跟随。所以带去的人里,除去两个两明轩里一直用的表示愿意跟去的丫头,当年的老人里,就剩白筠一个。霍云臣自然随行护送。
  大元举国之境,凡人口繁阜州县,沿官道每五十里设一个马驿,供路上官员往来歇息和铺兵传递公文所用。水路也有水驿,备有船只。偏远之地,则按每七十里、一百里等酌情设驿。一行人出城之后向南,一路先走官道,待到了水路通达之处,便拟改坐船只,径直扯帆南下。
  卢宕赴广州任,品级只是个六品的州同,本是没资格住驿站上房的,只他临行前,从吏部却领到了一品大员才有的文牌书,所经驿站,驿丞无不屈膝以上礼待之。卢宕及夫人知道这是沾了善水一行的光,永定王府如今虽淡出朝堂视野,只身份毕竟还摆在那里,不敢怠慢,一路上嘘寒问暖殷勤备置。这样昼行夜宿,比起在京中王府之时,辛苦自不用说,只想到每过一日,距离崖州就更近一步,心中有着盼望,便也丝毫不觉得苦。
  这是小鸦儿第一次出远门。刚出来时,万般兴奋,恨不得时刻都扒开帘子向外望。过了小半个月,官道两旁入目不过都是那些单调景象,农田桑榆、远山原野,或是烟织水笼的村落,渐渐便失了兴头,开始软趴趴地窝在母亲和白筠姑姑的膝上,每天问的最多的,就是“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爹爹?”好在入了六月,一行人终于改走水路,从水驿换了船只,十数人分三四只船继续南下。于是小鸦儿生平第一回又坐到了在水面上飘啊荡啊的船,趴在舷窗上,看着两岸不断倒退的挑担牵牛的农人们,比刚开始坐马车出门还要兴奋。
  小鸦儿是兴奋了,随行的两个丫头却醉船,先后趴了下去,一起来便犯晕,别说服侍人了,反倒要白筠忙着送她俩送饭送水。卢夫人便主动说要匀个丫头过来借她们使,善水不想欠人太多人情,给婉拒了。好在小鸦儿极乖巧,也用不着她太多操心,倒也算是顺当。就这样一路顺着风水,终于入了九月,据船大说,再小半个月,便近广州府了,只到了后,仍要跨海行船数日,才是崖州境地。
  越往南,沿岸所见风土人情便越是迥异,气候也越发炎热,白日里船舱顶上覆了一层厚厚树叶,船大时常以水浇灌降温。后船卢夫人的一个孩子便因受不了炎热病了去,又怕耽误了赴任日期,不敢稍作停歇。善水原本怕小鸦儿也支撑不住,不想她知道就快到了,反倒一改先前因了路途遥远困顿的恹恹,一张小嘴里三句都离不开她那个爹,这才放心下来。
  船只终于入了广州府,又沿水路行了